第七章

2025-03-30 09:00:13

铃声大作,红灯闪烁。

门开了。

铃声就此打住。

戴维拿起一碗方便面。

是午餐时间了,戴维几乎没离开过工作室。

好象屋里装备还不够齐全似的。

他又添上了两部手提箱大小的机器和一个笔记本电脑,这些都摆在地板中间。

集中精力时的戴维显得很邋遢:一只脚搭在椅子上,双肘支在膝上。

他沉思着,注视着膝上的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每二十秒变换一次。

嘿,英俊的天才,马蒂四处瞧着,满面笑容。

我来不是给你施加压力。

我只是来看看你还需要些什么。

这当然是厚脸皮的撒谎。

一旦出了什么问题,马蒂一准儿又会大喊大叫起来。

马蒂象个麻疯病患者似地踮着脚尖进来,戴维已经把他赶出去过一回了。

那回他伸着脑袋,问这问那,把戴维惹火了。

于是他发誓众不再来烦戴维。

起先十秒钟内他果真做到了。

但他的意志终于还是不够坚强。

戴维,告诉我你进行到哪儿了。

求求你了。

告诉我你已经找出毛病来了。

好吧,戴维随口答道,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坏消息是什么?坏消息是因为打扰我的午饭,你将被课以罚款。

马蒂一只手放在腰上嘲讽地说:别再说了。

好消息是将不收取罚金。

实际上,戴维喝了一勺汤。

好消息是我已找到了毛病。

马蒂手抚左胸,做了几下深呼吸。

谢天谢地!那么确切地说是什么问题呢?卫星信号内杂有另一种神秘的信号,信号中的信号。

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从未见过。

可这种信号环绕了天空中每一颗卫星。

马蒂张着嘴看着他:这怎么是好消息呢?因为那信号有规律可循、是一个模式。

剩下的就简单了。

我们只要作出两种信号的频率图,然后译成二进制数据,再用我为你的生日做的那个仪器发出倒转程序信号,就成了!我们就能勾画出被覆盖在下面的完整原型了。

勾画出原型?马蒂看上去有点困惑。

这是不是说我们可以恢复原来的稳定画面?你脑子转得倒快。

这是不是还意味着,马蒂狡黠地问,我们是唯一可以提供清晰画面的公司?除非我们愿意与同行分享这一成就,戴维建议。

他深知马蒂极其注重同业间的竞争,这会儿他正沉缅于战胜对手的欢乐之中。

哈!我爱它!马蒂发狂地笑着。

我们的秘密武器!那台小小的程序转转器!今天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日子!当米格尔终于找到拉塞尔的时候,他已经把一千平方码西红柿地的四分之一喷上了药。

一帮雇工聚在各自的车旁,因为还在洒杀虫刘,他们无法工作。

农田约—英里长,一侧是靠路边生长着的一排高大桉树。

拉塞尔并不是与树平行地洒药,而是与之垂直地频繁地往来、而在最后一刻让飞机突然掉头,这时引擎几乎可以扫到树梢。

米格尔不知道他是醉了还是疯了。

如果照住常推算,大概二者兼有。

飞机已经很旧了,是林德伯飞越大西洋那年造的,机身红色,双人座,双翼是用布捆绷在木框上制成的。

二十年代,美国邮局用这种飞机开创了大陆邮件快递业务。

这种飞机现在更适于作周末飞行表演,而不是给庄稼洒药。

由于机身很重,起飞很困难。

更糟的是拉塞尔还多带了重达二百磅的杀虫药剂拴在后部。

这时拉塞尔到了树梢调转机头,准备再一次冲过西红柿地。

米格尔挥动双手叫起来,要他降落。

农场雇工们理解这孩子要做什么,有几个也跟着喊起来。

那位驾驶员傻乎乎地挥挥手。

下来吧,拉塞尔,醒一醒!米格尔哀求道。

最近两年来,拉塞尔每况愈下,经常是喝得烂醉如泥,对孩子不管不问。

邻居向警察局报告后他会收敛几日。

拉塞尔总是疯疯颠颠的,在米格尔的毋亲重病去世后,他完全垮了。

他一定是在求死。

每隔几天,他也想改变一下,会发誓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然后又旧态复萌。

这就意味着米格尔要照管一切,包括付房租,给特洛依买药,买日杂用品。

责任是谁也不能从米格尔心里夺走的一个词。

对他来说,拉塞尔根本不象做父亲的,而更象一个累赘人的室友。

当飞机转回头准备再次横跨西红柿地的时候,米格尔突然一踩摩托车油门,径直穿过土地,带起了几茎枝蔓,压碎了几只西红柿。

他停在飞机要经过的地方,飞机拖着长长的药雾向他飞过来。

幸亏拉塞尔及时发现了他,立刻关上了喷头。

飞机经过时,他凝神向下望去,看见孩子冲他挥手让他降落。

他在座位上转过身来冲米格尔笑了笑,竖起大拇指表示明白。

突然他见孩子向前指了指,想告诉他些什么,可他听不明白;当他转过身子时才发现,他正冲向那排一百英尺高的桉树林,要拉高已经来不及了。

啊!他的叫声盖过了飞机的引擎声。

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一切都凭下意识的举动,他让飞机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侧着机身穿过树缝,两边离树枝只差一英尺。

他对自己如此愚蠢疏忽感到气愤,但更为感谢上天给他如此运气而欢呼大叫,拉塞尔很满意自己的技术。

几分钟后,飞机停在不远处的大路上。

当米格尔飞驰过去刹车停下时,拉塞尔正跌跌掩撞地爬下驾驶舱。

你看到了吗?他叫道。

多他妈棒的飞行!他脱下皮飞行帽,低头绕过下面的机翼。

虽然已经五十一岁了,拉塞尔看上去就象个大孩子。

浑圆的双颊。

浓密卷曲的黄头发,身材高大。

六英尺高,宽肩膀。

几年的酗酒让他红润的脸色变成了一片潮红。

你他妈的都干了些什么?米格尔虽然声色俱厉,却并没有使他继父有所感觉。

我要买熏肉回家呢,拉塞尔自豪地宣称。

我自己养活自已。

而是我得说,活干得不赖呢。

这不是福斯特的地,你弄错了,米格尔告诉他。

你该去镇子那边。

拉塞尔此刻仍靠在机冀上,看了看农田又看了看路边的农舍,你肯定吗?你这该死的,他行好给你活儿干。

刚才他去拖车那儿问你在哪儿。

他该要你赔那些药钱了。

拉塞尔爬下飞机,站在人行道上,摇着头。

现在伤心一点用都没有,他对自己说。

但这是这一季度来他得到的第一份工作,整个镇上卢卡斯恐怕是唯一站在他这边的人了。

他望着儿子,找不到可说的话。

‘你知道吗?要找一个不认为你是疯子的人有多难!孩子低吼。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去哪儿?拉塞尔回答不上来。

他几乎想对米格尔保证说一切都会变好的,可他知道孩子不会信他,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

所以他闷闷地站在路中间。

米格尔一踩油门,厌恶地扔下他走了。

拉塞尔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扁扁的酒瓶子。

他知道得很清楚,有些东西结束了。

也许是他试图搏上一搏的念头结束了。

这几年的生活击垮了他:妻子日渐衰退的健康以及最终的死亡,那个被抛弃的夜晚,特洛依身患他母亲那种病的消息。

见鬼!生活果真如此痛苦,他又何苦苟且。

如果不是为了三个孩子,他会重新架上老式飞机、飞到最高点,然后关上引擎,让飞机自由下落,落回大地。

现在。

他只能旋开瓶塞,灌上一大口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