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斯威尔在一个插着锦簇繁花的大理石花瓶后面的僻静角落里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他从花瓶后面观察着,大厅里客人已逐渐稀少,连那些暂时还不打算告退的人也有点儿无精汀采。
马克斯威尔心想,如果此刻还有人想来探问自己出了什么事的话,伸手给他一记耳光,事情也就了结。
昨晚他告诉凯萝尔,最近一段时间,他不得不说了又说,讲了又讲。
整个晚上他都是这样,讲的同事实稍有一点出入,但反正没人相信。
同他交谈的人瞪着失神的眼睛盯着他,心里嘀咕,教授酒喝多了,或者干脆是拿交谈的人当傻瓜。
马克斯威尔心想,其实他自己才是受人愚弄的真正受害者。
他应邀来参加这个晚会,可是邀请他的并不是南希·克莱顿。
南希也没有派人送衣服给他,也没有派车接他,也没有安排他在后门下车,让他经过轮盘人守候着的那扇门廊通向前厅。
那群狗也肯定不是南希养的,虽然他忘了问一问她。
肯定有一个人不惜代价,耍尽花招,使轮盘人有机会同他谈判。
这一切颇有廉价的传奇剧的味道,充满了穿披风持短剑斗牛的气氛,显得十分可笑。
不过……不过他不知怎的并不觉得可笑。
马克斯威尔两手捧着酒怀,谛听着即将结束的晚会的喧闹声。
从大理石花瓶上浓密的叶簇中的透光隙孔望出去,差不多可看到整个大厅,但是轮盘人哪儿也没有,虽然这位马马德尤克先生早一刻一直在客人们中间周旋来着。
马克所威尔心不在焉地把杯子在手中掂来掂去,他自知不能再喝了,就这样也过量啦,倒不是因为已有醉意,而是因为此处不是喝酒的地方。
这种享受应该是在大伙儿都常去的某一家舒适的住房里,少数几个至亲好友同乐,不该在这么一个毫无特色的大厅里,在陌生的以及难得交往的人们的喧闹中共饮……他突然觉得疲累。
如果能找到南希的话,他就立即站起身来,同她告别,然后悄悄地到奥普的小茅屋去。
但明天呢?明天有许多事要做。
可现在他不去想。
他把一切都延宕到明天再说。
马克斯威尔把酒杯拿近大理石花瓶,把鸡尾酒浇到植物的根部。
视您健康!他对植物说,然后小心翼翼地竭力稳住身子,弯下腰去,把杯子放到地上。
‘西尔韦斯特!身后传来说话声,你瞧,这儿出了什么事啦?马克斯威尔回过身来,目迎着凯萝尔。
凯萝尔站在花瓶的另一边,手按在西尔韦斯特的头上。
过来,过来,他殷勤地说,这儿是我的藏身宝地。
如果你们两个想安静…—我一晚上都想跟您当面坦率地谈一谈。
凯萝尔说,可哪有地方?我想知道,您和西尔韦斯特为什么要追逐轮盘人。
她钻到花瓶后,站在那儿等他回答。
我甚至比您更感到奇怪,马克斯威尔告诉她,我真的吓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我一点儿没料到会看到西尔韦斯特,连想都没想到过……我常常被邀请来参加晚会,凯萝尔冷冷地说,并不是为我本人,也许这使您感到诧异,而是为了西尔韦斯特。
它是交际界的好话题。
这对您也有好处,马克斯威尔说,我可根本没受到邀请。
但您来了?请别问我是怎么来的。
我很难作出合乎情理的解释。
西尔韦斯特一向是受过良好训练的小猫咪,凯萝尔用责怪的语气说,可能它贪吃,但它是懂礼貌的。
我懂!在我们这恶劣的社会……凯萝尔干脆绕过花瓶走过来,坐到他身旁。
您打算回答我的问题吗?他摇摇头。
难。
一切仿佛都乱了套了。
我看,我还没碰到过象您这样的会使交谈者入迷的人。
而且,这根本是不正常的。
请问,他说,您是见到过这幅画的啰?当然!这幅绘画是晚会上最精采的玩意儿,还有这位有趣的轮盘人。
您没看出什么古怪的事儿吗?古怪的事儿?是啊。
画面上。
我想,我没看出来。
在一个山岗上画着一个小方块。
黑色的,就在山顶上。
它很象阿尔杰法克特。
我没在意……我没有凝神看这幅画。
可是精灵您看到了吗?看到。
至少看到过类似它们的东西。
背景部分的那些生物呢?这些又是不同的东西啊。
不同的东西?跟什么比较?跟朗伯特通常所画的那些生物。
我倒不知道,凯萝尔说,您原来是研究朗伯特的专家呢。
我不是专家。
不过今天早晨,我打听到这个晚会和南希买来的这幅画以后,去了一趟图书馆,借到一本复制画册。
就算这些生物是不同的东西,那又怎么呢?凯萝尔问道,画家嘛,想到什么就有权画什么呗。
正是。
但我们谈的不是这回事。
要知道,画上画的是地球。
就是说,如果这真是阿尔杰法克特,我对此没有怀疑,那么,画上画的应该是地球。
可并不是我们现在的地球,不是我们所了解的地球,而是侏罗纪时代的地球。
您认为,他别的画上面的不是地球吗?这不可能!在朗伯特所生活的时代,一个画家是不可能画出其他东西来的,因为那时代还没有人能飞向宇宙,不能飞向更遥远的宇空,而不只是登临月球和火星。
不,曾经飞向宇空,马克斯威尔反驳说,乘的是幻想的翅膀。
当时既有宇航旅行,也有到时间去的旅行,依靠的是想象的力量。
从来没有一个画家会局限在‘现在’和‘这里’的死框框之内。
一向都认为朗伯特画的是幻想之国。
可现在我设想,他画的会不会是真实的风景和真实的生物,是他去过的地方和他看到过的那些东西。
就算您是对的,凯萝尔反驳,但是他又怎么上那儿去呢?当然,他画上的阿尔杰法克持是很难解释的,可是……而我指的是奥普经常坚持的说法,马克斯威尔说,他回忆起尼安德人时代有戈勃林、特罗利和其他丘岗人。
可他说,还有‘其他的’生物。
这些生物更加恶劣,阴险毒辣,残忍冷酷,厄安德人怕他们怕得要命。
那您认为这幅画上就是他们啰?就是奥普回忆到的那些人吗?对,我想到的就是这一点,马克斯威尔承认,南希也许不会反对我明天把奥普带来看看这幅画吧。
也许不会吧,凯萝尔说,可这也说不准。
我给这幅画拍了照片。
怎么……当然,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应该的。
可我征得了南希的同意。
她说她不反对。
要不,她又能怎么回答呢?我把这幅画拍下来并不是想卖照片,不过是自个儿感到高兴。
嘿,就算是作为酬谢吧,因为我把西尔韦斯特带了来,让她的客人们饱饱眼福。
南希很明白其中的奥妙,她不敢跟我说一声‘不’字。
如果您想让我把照片给奥普看看……您说话当真吗?当然。
别怪我给这幅画拍了照。
我是报复!报复?对南希?唔,不仅对她,而是对请我参加晚会的所有人。
对他们无一例外。
因为他们感兴趣的根本不是我,实际上他们邀请的是西尔韦斯特。
仿佛它是一头有学问的熊或者是一个魔术师!哼,为了要看到它,他们不得不把我请来。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请我,他们也知道我有数,可还是请我。
我想我能理解这一点。
马克斯威尔同情地说。
可我认为,他们不过是等于承认自己趋炎附势,妄自尊大。
我完全同意。
如果我们想把照片拿给奥普看,凯萝尔说,那我们就该走啦。
反正玩够了。
您那么坚决,不肯告诉我您跟轮盘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么?以后再说,他含混地说,现在不行,也许,晚些时候再说。
他们从大花瓶后走出来,经过大厅向门口走去,一边让开稀稀落落、三三五五的客人。
得找一找商洽凯萝尔说,得跟她告别一下。
以后随便什么时候,马克斯威尔答道,写封信或者打个电话给她,解释一下没能找到她,感谢她这个令人欢悦的晚会就说,真有意思,我们永远不会拒绝她的邀请,我们很喜欢那幅画,她真能干,能搞到这样的画……您不要装模作样,凯萝尔劝他,搞得过火,不会有收获。
我也这么想,马克斯威尔承认,接着又说了一句:万一行呢?他们关上身后的大门,顺着半圆形的宽敞台阶走下去。
台阶一直通向公路边。
马克斯威尔教授!有人唤了一声。
马克斯威尔回头看了一下。
邱吉尔顺着楼梯向他们跑来。
能耽搁您一会儿吗,马克斯威尔?他说。
好的。
但是您有什么事哩,邱吉尔?跟您谈谈。
跟您单独谈谈,如果您的同伴同意的话。
我在公路边上等您。
凯萝尔对马克斯威尔说。
用不着,马克斯威尔不同意,我跟他两句话就谈完啦。
不,凯萝尔坚决地说,我等。
别激动。
马克斯威尔停下来,邱吉尔微微喘着气,抓着他的手。
我整晚都在找机会接近您。
可您总不是一个人待着。
您有什么事?马克斯威尔不客气地问道。
轮盘人!邱吉尔说,忘了您和他的谈话吧。
他不懂我们的习俗。
我不知道他的算计。
而且,我还直接警告过他……那么您是知道轮盘人给我设下的埋伏的啦?我劝过他!邱吉尔愤然地说,我直戴了当对他说过,别打扰您!我很难过,马克斯威尔教授!请相信我,我是尽了我的力量啦!马克斯威尔右手抓住邱吉尔的衬衫,攥成团,把这位律师拽到身边。
噢,原来如此,那么说,您是轮盘人的走卒哩!他喊道,您是他的挡箭牌!是您在进行买卖阿尔杰法克特的商谈,好让轮盘人得到它!我认为需要的我就干!邱有尔狠声回答,我的职业是在人们不愿或不能自己进行的事务中充当中间人。
轮盘人并非人类,马克斯威尔反驳说,只有上帝才知道轮盘人是个什么玩意。
第一,他是一窝昆虫;第二,第三,第四……我们还不知道哩!他没有违背任何法律,邱吉尔说,他有权买他要的东西。
而您也有权与他合谋,马克斯威尔指责说,有权靠他赚钱。
可您得小心白赔了这笔钱!别惹上我!他猛地推开邱吉尔。
邱吉尔踉跄了几步,失去平衡,滚到宽敞的台阶上。
他好不容易才止住没继续往下滚,他没有站起来,张着手躺在那儿。
本该把您从台阶上挥下去,折断您的颈脖才好!马克斯威尔叫道。
他回头看看房宅,发现门口聚集了相当多的人在看他。
一边看着,一边相互议论着。
他回过头来稳住步,顺着台阶走下来。
凯萝尔在下面死死地抓住激怒的老虎。
我怕它马上就要挣脱出去把这个家伙撕成碎片啦,她喘着气嘟嘟哝哝地说,同时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反感看着马克斯威尔,难道你不管同什么人都不能好好地分手么?(重要说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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