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夜晚都飘洒着绵绵细雨,劲风阵阵吹来,风向飘忽不定,宽叶的植物不住摇摆,很难把持方向。
基斯洛普星的两颗小卫星从云层间露出脸,映得水淋淋的叶片泛起层层银光。
小岛的最南端搭起一个简陋的小棚,细雨洒在棚顶上,化作涓涓细流,淌进棚内,落在一个布满坑凹的小飞船外壳上。
雨水在船壳微微凹陷的顶部积起一个小水潭,随后又沿着壳身淌到地上。
大颗的雨滴落到棚顶,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伴随着棚内积水淌到泥地上、穿过圆柱形飞船底下的植物时,发出的连续不断潺潺声。
细流刷刷地流过飞艇粗短的凸缘,成锯齿状地蜿蜒伸向飞船前部的目视舱。
飞船的轮廓在时隐时现的月色下,显得黑暗而清晰。
雨水从后舱四周的道道裂缝渗入,通过这些笔直的缝隙哗哗地落到泥泞的地上。
传来一阵轻微的机器嘶嘶声,比雨声略高一点。
后舱四周的裂缝几乎无法看出地慢慢扩大。
附近的水流相互汇合,注满一处处新的豁口。
小棚的地上开始形成一个小小的泥池。
飞船的进口处刚稍稍裂开一点,更多的水流就汇集起来灌了进去,仿佛它们本来就在想方设法钻进飞船。
突然,一股湍急的水流哗哗地从裂缝的底部倾注而下。
原先的水流成了一道喷涌的瀑布,随即,就像刚才一样突然,这道激流又骤然断流了。
带装甲的座舱盖轻轻地滑开,只发出一声闷闷的叹息。
雨水溅起的水雾斜地飘进座舱。
一个黑暗、带着头盔的身影站在舱盖的框缘上,全不顾雨水的纷扰。
他缓缓地左右察看,接着跨了出来,啪地一声跳落到泥泞的地上。
舱盖旋又合上,发出一阵呜呜声,接着咔嚓一声。
那身影弯腰走进风雨中,在黑暗中寻找路径。
丹妮听见湿地上的脚步声,她猛地坐了起来,一手放在胸前,轻声问道:利男?帐篷的外层遮帘被掀到一边,拉链吱地拉开,一个黑影伫立片刻,接着响起一声平静的低语:是的,是我。
丹妮狂跳的脉搏慢了下来,我怕是别人。
你以为是谁?查尔斯·达特?他钻出自己的帐篷来骚扰你?噢,还有更奇妙的,一个乞奎人,对吗?他打趣着,但无法掩饰自己声音里的紧张情绪,他脱掉制服与头盔,放在旁边的衣帽钩上。
他穿着内衣,慢慢爬向自己的睡袋,钻了进去。
你去哪里了?丹妮问道。
没去哪里,丹妮,继续睡吧。
雨点敲打在外层遮帘上,发出不均匀的敲点声。
她依旧坐着,在帐外射进的昏暗灯光下看着他。
她差不多只能看见他的眼白,正凝视着前方的空白处。
哦,利男,告诉我。
刚才我醒来,你没在睡袋里……他扭头来看着她,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过去七八天中利男身上产生的变化,最明显的莫过于他稀少的话语,以及眼神中紧张的闪光。
她听见他终于叹息道:没事,丹妮。
刚才我溜出去只是想察看一下大飞艇,我钻进去检查了一遍。
丹妮的脉搏又加速了。
她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但最后还是说道:那有危险吗?我是说谁也不知道塔卡塔-吉姆会有什么反应,特别是假如他果真是个叛徒……利男耸耸肩说:有些事我非弄明白不可。
可是你钻进钻出怎能不被他们发觉?利男翻过身,用单肘支着身子。
她看见他眼白一闪,他笑了,说:丹妮,有时军校生知道的事情甚至连轮机军官也发现不了,尤其是在飞船上藏身。
下班时,总有那么个驾驶员或副驾驶,忽然想起还有一些作业需要动动手、动动鳍的……总有一点点宇航学、礼仪之类的要学。
阿齐和我常常抓紧业余时间,掌握大飞艇的结构知识。
我们知道如何打开进口闸门,而又不让控制室的警示灯闪光。
丹妮摇摇头说:多谢你事先没告诉我你打算那么做,我会担心死的。
利男皱起眉头。
丹妮何时开始说话的腔调像起母亲来了。
她对自己必须离开、而他必须留下,依然想不通。
利男担心她会借此机会重提这件事。
丹妮躺下身子,将手臂枕在脑后,面朝着他。
她想了片刻,小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利男闭上眼睛说:你知道也好。
万一我明天上午无法与吉莉恩通话,你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她。
我发现塔卡塔-吉姆利用他们从查理手中抢来的炸弹干什么了。
他正在将炸弹转换成能量,给大飞艇补充动力燃料。
丹妮眨了眨眼睛问道:可是……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我也确不准是否必须采取对策。
不管怎么样,再过几星期,他的蓄能池就有充足的能量起动大飞艇。
也许吉莉恩不在乎。
另一方面,也许此事至关重要。
我还没有完全想明白。
也许我该采取断然措施。
刚才,他透过通向飞艇采样实验室的安全门上的厚玻璃,看见了那几枚部分卸开的炸弹。
要接近它们可比溜上飞艇困难多了。
他试图安慰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敢保证一切都会顺利。
你只需负责明天上午将所有记录妥善包扎。
乞奎人的资料,是此次疯狂的艰辛探索行程的第二项重大发现,一定要送回地球。
行吗?没问题,利男。
他任凭重力将自己拉回平躺姿势,闭上眼睛,慢慢呼吸,佯装睡着。
利男?那青年叹口气说:唉,丹妮……嗯,是有关萨奥特的事。
他是因为想陪伴我才肯离开的,不然,你手下又多了员叛将。
我知道,他想留下倾听地心的‘声音’。
利男揉揉眼睛,不明白丹妮为何老用这类事阻止他入睡,有关萨奥特的非礼举止,利男早就听说过了。
利男,别不当回事。
他说克莱代基也听了那些声音,还说他不得不切断那声音,才让船长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那声音太迷人了!船长是个大脑受到创伤的不健全者,他言词刻薄地说,而萨奥特常常异想天开……丹妮打断他的话:以前我也这么想的。
他总是吓唬我,可后来我明白,他心地善良,不会害人。
不过,即使我们假设那两条海豚都有幻觉,但我自己也发现了一些有关金属圆丘的古怪事情。
嗯——利男睡意蒙眬地答道。
是什么?又有新证据,表明金属圆丘是活的?听了他婉转的微词,丹妮眨了眨眼睛。
是的,利男。
还有钻孔树下的凹洞。
我用笔记本电脑作了分析,只有一种可能的解答!这些钻孔树深洞是一种有机体生命循环的组成部分——这种生物的生命周期中,一部分是露在水面上的,其形式是貌似简单的珊瑚群体,生命周期的另一半,则沉人为它准备好的深渊……利男插问道:所有这一切非凡的适应能力与消耗的大量能量,只是为了替自己掘个坟墓?不,不是坟墓!是通道!金属圆丘只是这种生物生命周期的开始!是幼虫阶段,它的成年形式存在于下面,行星浅浅的地壳下面,那里对流的岩浆矿脉能提供这种金属-有机生命体所需的一切能量!利男竭力注意听着,但他的思绪又飘散开去——炸弹、叛徒、对阿齐的担忧,还有一位失踪的战友,他远在北方,完全值得大家等候——如果他最终能够重返小岛上的出发地点。
……唯一有问题的是,我实在看不出这种生命形式的进化方式!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过渡形式,信息库有关基斯洛普星的记录中从未提及过任何可能的祖先……对于这种生命形式,这种独一无二的情形实在值得一提!嗯——嗯。
丹妮看看利男,他的手臂遮住眼睛,呼吸缓慢,仿佛已沉入梦乡。
但她看见他太阳穴的一条动脉快速地搏动,另一只拳头很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攥紧。
她躺在黑暗中观察他。
她想推醒他,要他听自己说话!她突然问自己!我干吗这样折磨他?虽然这件事的确重要,但这是个学术问题,而利男肩上却承担着这方世界的全部重任。
他这么年轻,却挑起了一个军人的重担。
我是怎么想的?啊,我如此骚扰他,是因为我要引起他的注意。
她纠正自己的想法:我需要他的注意。
我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试图给他机会来……她尴尬地面对着自己的愚蠢。
她终于意识到:我,年龄稍长的一方,能够这样传递过去信号,但是我很难指望他那方能破解出这些暗示。
她伸出手去,在他太阳穴边一缕缕潮湿的长发边停了下来。
她颤抖着,再次审视自己的感情,发现自己迟疑的原因,只是惟恐遭到拒绝。
她的手似乎凭借它自己的意志,移过去触碰着利男胡子拉碴的面颊。
那青年一惊,转过脸,瞪大眼睛。
利男,她咽了咽说,我冷。
《星潮闪电》作者:[美] 戴维·布林(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