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仆人不安地碰了碰迈尔斯的肩膀,迈尔斯在朦胧的灰色光线中醒过来。
弗·科西根勋爵?弗·科西根勋爵?那人小声唤道。
迈尔斯眯缝着睁开眼,现在睡意正浓,身体像沉在水里一样不能动弹。
几点了?为什么这个傻瓜用他父亲的头衔称呼他?等等,难道是他?不……当意识到这个男仆话中的涵义时,他立刻清醒了过来,感觉胃都揪紧了。
他坐起来,脑袋发晕,心在下沉。
怎么了?您、您的父亲要您穿好衣服立刻下楼见他。
这个人那像是打了结的舌头证明了他的担心。
现在是拂晓前夕。
迈尔斯走进书房,黄色的灯光在房间里形成了一圈温暖的小小光晕。
半透明的长方形窗户呈现出冷冷的蓝灰色,抵挡住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屋外的光线照不进来,屋里的光线也反射不出去。
他的父亲站着——身上穿着制服的裤子、衬衫,脚上却穿着拖鞋——正神情肃穆地和两个男人在低声交谈:一个是他们的私人医生,另一个是穿着皇宫制服的侍从武官。
他的父亲——已经是弗·科西根伯爵了吗?——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接。
是爷爷吗,先生?迈尔斯轻声问。
新伯爵点点头,非常安详,是在睡眠中,大约两小时前。
我想,他没有什么痛苦。
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没有颤抖,但他的脸看起来比平时要苍老,几乎满是皱纹。
他面无表情地坐着。
一个意志坚定的司令官。
局势在控制中。
只有他的眼睛,偶尔从某个角度看,才像是有如受了打击、不知所措的孩子般的眼神。
那眼神远比严厉的嘴唇更让迈尔斯害怕。
迈尔斯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愤怒地使劲儿用手背擦掉从眼眶落下的愚蠢的泪水。
见鬼!他哽住了。
他从没感觉到自己这么脆弱。
他的父亲犹疑地注视着儿子。
我……他开口了,他受病痛折磨了好几个月,命一直都悬在一根细线上,你知道……而我昨天彻底断了那根细线,送了他的命,迈尔斯哀伤地想,我很抱歉……但他却只是说:是的,先生。
为老英雄举行的葬礼几乎成了一个全国盛典,要三天穿着盛装做个木头人,迈尔斯疲惫地想,这有什么用?葬礼用的礼服被匆忙赶制出来了,是恰到好处的忧郁的黑色。
弗·科西根官邸因为纷至沓来的公众成了个混乱不堪的舞台。
灵枢停放在弗·哈腾葛城堡——伯爵理事会的所在地。
先是悼词。
再是出殡——感谢格雷格·弗·巴拉调拨来一支穿制服的军乐队和盛装打扮的一只骑兵队,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几乎成了个阅兵式。
最后才是埋葬。
迈尔斯原以为他的爷爷是那个时代剩下的最后一个人。
但看来并非如此——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帮遗老,老头儿们一副硬邦邦的军人派头,带着他们驼背、干瘪的老太婆们,像一群遍走遍打瞌睡的乌鸦,步履蹒跚地走出隐居的木头房子,来到官邸。
当别人把这位皮噢特·弗·科西根的孙子介绍给他们时,迈尔斯礼貌地忍受他们震惊和同情的目光,同时还要忍受那些人翻来覆去念叨的往事,讲的都是些在他出生前就死了的陌生人,以及那些——他真诚地希望——再也不会听到他们名字的人。
即使最后满满的一铲土被添进了泥坑,这一切也都还没完。
从下午到晚上,弗·科西根官邸里挤得水泄不通,被一大群——确切地说,不能称之为有良好祝愿的人挤满了。
迈尔斯发现,除了朋友、熟人、军队同僚、公众人物,上述人等的妻子、马屁精、猎奇者,还有比他原以为的要多得多的亲戚。
弗·科西根伯爵和伯爵夫人在楼下脱不开身。
社交礼仪总是束缚人的东西,就他父亲而言,再加上政治职责,也就变成了双重枷锁。
当他的堂兄伊凡·弗·帕特利尔被他的母亲弗·帕特利尔夫人拽着走进迈尔斯家的大门时,迈尔斯决定逃到惟一一个还没有被敌军占领的房间。
迈尔斯听说伊凡已经通过了军官候选资格的测试。
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受得了听他们谈论那些细节。
于是,他顺手拔了一把绚烂的葬礼礼仪鲜花,乘电梯罐上了顶楼的避难所。
迈尔斯敲了敲雕花的木头门。
哪位?门里传出埃蕾娜微弱的声音。
他转动珐琅质花纹的门把手,发现门没有锁,就把花伸进门缝里摇晃。
又听到了埃蕾娜的声音:哦,进来吧,迈尔斯。
他走进来,靠在门上,冲她笑着。
她正坐在窗边一把古董椅上。
你怎么知道是我?迈尔斯问。
噢,要么是你,要么是……没人会跪在门外给我献花。
她的眼睛还在门把手上游移了片刻,不自觉的泄露了她刚才的推断过程。
迈尔斯马上双腿跪下,快速地膝行过地毯,带着欢快的表情献上他的礼物。
瞧!他叫道,埃蕾娜惊讶地笑起来。
他的腿开始用一种痛苦的痉挛来抗议主人随意的滥用。
啊……他清清喉咙,又用小得多的声音说,你愿意帮我起来吗?这些该死的支架……噢,我的天。
埃蕾娜扶他起来,让他坐在她的单人床上,帮他把腿放直,这才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迈尔斯环顾了一下这间小卧室,这个小壁橱就是我们能为你提供的最好的房间么?我喜欢这里。
我喜欢这扇对街的窗户。
她向他保证,它比我父亲在这儿的房间还大些呢。
她闻了闻献花,有股淡淡的清香。
迈尔斯立刻后悔没挑选一些更芬芳的花朵。
她突然抬起头怀疑地看着他;迈尔斯,你从哪儿弄到的这些花?他脸红了,心里觉得有些不应该,呃,从爷爷那儿借来的。
相信我,他们不会发现的。
那里有一大堆呢。
她无奈地摇摇头,你简直不可救药。
但她还是笑了。
你不介意吧?他不安地问,我只是认为,比起爷爷,你更能从花上得到快乐。
反正没人会认为是我偷了花。
告诉他们是我偷的。
迈尔斯傲慢地说。
他咬紧了腮帮子。
而她正忧郁地凝视着花朵纤巧的构造,你在想什么?悲伤的怀念?老实说,我的脸大概像窗户一样容易看透。
根本不是这样。
你的脸更像……像水,能看见所有的倒影和摇曳的光线——我却从不知道它的深处隐藏着什么。
说道最后他降低了声音,以此来表现神秘的程度到底有多深。
埃蕾娜讽刺地笑笑,然后认真地叹口气,我只是在想……我从来没有在我母亲的坟上放过花。
迈尔斯却因为脑海里闪现出的一个计划而兴奋起来,你想这么做么?我们可以从后门溜出去,爬上一辆卡车,没人会注意……绝对不行!她愤怒地叫道,这么干对你没一点好处。
她转动着花束,阳光穿过寒冷秋季稀薄的云层,透过窗户,给花瓣镶了层银边,再说,我也不知道它在哪儿。
哦?真奇怪。
看军士对你母亲那么忠贞不渝,我还以为他会像朝圣者一样年年去拜谒呢。
尽管他可能不太愿意回想她的死。
你说得对。
一次,我曾跟他提起想去看看妈妈葬在哪里之类的话,可结果像是在对墙说话。
你知道他那种样子。
是的,确实很像堵墙。
特别是当他扑向某人时。
突然,一个闪念让迈尔斯眼睛一亮,也许是内疚。
她可能是在分娩时死去的,很少有女人是这么死的——她在你出生时去世的,不是吗?爸爸说是飞行事故。
哦。
但有一回他又说妈妈是淹死的。
呣?迈尔斯那一个闪念没有稍纵即逝,成了他思考的对象,如果她的飞行器掉进了一条河或类似的什么地方,这两种说法都可能是真的。
也许是他把飞行器开进……埃蕾娜哆嗦了一下——迈尔斯看到了,他立即暗自责骂自己是团感觉迟钝的泥巴。
哦,对不起。
我并不是说……恐怕我今天情绪不好。
他道歉说,都是这该死的黑色。
他曲起胳膊肘,模仿一只秃鹰拍打翅膀的动作。
然后,他慢慢陷入静静的自省中,回想了一会儿死亡的仪式。
埃蕾娜和他一样沉默着,伤感地望着窗外一大群穿着精致黑衣的贝拉亚上流人物,在下面的四层楼里进进出出。
我们能够把它找出来。
迈尔斯突然冒出一句话,把正在发呆的埃蕾娜吓了一大跳。
什么?你母亲埋葬的地点。
我们甚至用不着问任何人。
怎么做?他咧开嘴笑着站起来,我还不想说。
你会犹豫不决的,就像以前在萨尔洛·弗·科西根,我们在洞穴探险时发现了过去游击队的旧武器库那次。
你知道,这辈子你都不会再有机会驾驶那些老式坦克了。
她怀疑地哼了一声。
显然,哪怕她已经逃出了那次山崩的血盆大口,但她对那件事的记忆仍是清晰而又可怕的。
不过埃蕾娜还是跟着迈尔斯走出了房间。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楼下昏暗的书房。
迈尔斯停在门口,对书房外站岗的警卫隐秘地傻笑,压低声音像是在交待什么机密似的说:下士,如果有人过来你就敲敲门。
我们,嗯——不希望被打扰。
警卫回了他一小傻笑,表示领会了他的意思。
当然,迈尔斯·弗·科西根勋爵。
他朝埃蕾娜挑了挑眉,一副对她刮目相看的表情。
门关上了,再听不到外面嘈杂的嗡嗡谈话声、玻璃杯和银器碰撞的叮当声,还有从附近房间传来的为皮噢特·弗·科西根守灵的人一连串轻柔的脚步声。
迈尔斯。
埃蕾娜烦躁地轻声说,你难道没意识到他会怎么想吗?存恶念者必遭恶报。
他兴奋地回过头说,反正不让他想到这个就好……他把手掌按在控制台的锁上——控制台安置在雕花大理石的壁炉前,看起来与其他家具极不和谐,它同军事司令部和皇宫都有双重干扰连接。
看到它的保护屏打开时,埃蕾娜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的手划动了几下,全息面板被激活了。
我以为这是绝密的!她喘着气说。
的确如此。
但以前库德尔卡上校在这方面给过我一点指导,在我……一个苦笑,手腕一阵痉挛,在我学习期间。
他经常进人战争电脑——全是司令部里的那些真家伙——让我指挥模拟战争。
我想他一定不记得给我的脑袋设置密码了……然后,他全神贯注地连续输入了一堆复杂的指令。
输入库德尔卡上校的登录密码。
拿到军方档案。
我的天啊,迈尔斯!别担心。
他拍拍她的手,记得吗,我们是来这儿幽会?今晚没人会来这里,除了库德尔卡上校,但他不会介意的。
机会难得。
我想想——先找你父亲的服役记录。
哦,在这儿……全息面板上升起一个二维平面屏幕,开始显示书面记录,上面一定有关于你母亲的内容,我们就能解开……但他停了下来,迷惑地靠后坐下,……这个秘密……他轻敲着屏幕,翻动了几个页面。
怎么了?埃蕾娜紧张起来。
我浏览了在你出生的那段时间的档案——我想他在这之前就退伍了,对吗?是的。
他说过自己是因病被勒令退伍的吗?没有……她凑在迈尔斯肩膀边,看着屏幕,真奇怪。
上面没说为什么。
我跟你说,还有更怪的。
他以前的绝大多数记录都被封存了。
你出生那段时间的也是。
封存的密码,嗯,很棘手。
如果不触动双重检测我就没法解开它,可那样做就会导致——啊呀,是伊林上校的私人标记。
我可不想跟他打交道。
一想到这次闯人会引起贝拉亚帝国安全局总部的注意,他就害怕。
的确如此。
埃蕾娜出神地看着他。
好吧,让我们做些时间旅行。
迈尔斯快速地翻着页面,倒退、倒退……你的父亲看起来和这个弗·鲁提耶将军相处得不太好。
埃蕾娜显得对此很感兴趣,精神马上振作了起来,和在埃斯科巴被杀的弗·鲁提耶司令是同一个人吗?欧……是的,盖斯·弗·鲁提耶。
欧。
看起来,伯沙瑞曾经为这位将军干了好几年的勤务兵。
迈尔斯很惊讶。
他模糊记得,伯沙瑞应该从一开始就在他父亲手下做步兵才对。
伯沙瑞在一系列的惩处下结束了在弗·鲁提耶手下的工作:记过处分、犯纪律游行示众,最后还有一份加了密的医学报告。
迈尔斯注意到埃蕾娜正凑过来看着屏幕,就赶紧翻过这几页。
奇怪的自相矛盾。
一些不值一提的过失却被处以极为严厉的惩罚。
而另一些令人惊讶的严重行为——伯沙瑞真的用等离子枪劫持了一名工程技术员,在厕所里待了十六个小时?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为什么?——却根本没有任何惩处记录。
回到更早以前,档案正常了。
他二十来岁时参加过许多战争。
获得很多褒奖,因为负伤,得到了更多荣誉。
在基础训练上获得优异的成绩。
新兵记录。
那时候参军比现在方便得多。
迈尔斯羡慕地说。
哦!上面提到我的祖父祖母了吗?埃蕾娜急切地间,爸爸也从没提起过他们。
我想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他甚至从没告诉过我奶奶的名字。
玛露西姬。
迈尔斯盯着屏幕念了出来,复印的文件很模糊。
太好了。
埃蕾娜高兴地说,那爷爷呢?糟糕,迈尔斯想。
复印的文件还没有模糊到让他看不出父亲那一栏被某个办事员印上了粗体字不明。
迈尔斯咽了一下口水,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其他的过失都可以洗刷,但有个耻辱的印迹是深深刺进了伯沙瑞的皮肤中,永远被人鄙夷的。
也许我能把他找出来。
埃蕾娜自告奋勇地说——她曲解了他的迟疑。
他的迟疑。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屏幕变黑了。
康斯坦丁。
迈尔斯故作坚定地宣布说,长得和他一样。
但他的父母在他加入军队时都去世了。
小康斯坦丁·伯沙瑞。
埃蕾娜若有所思地嘀咕,晦。
迈尔斯盯着空白的屏幕,抑制住挫折感产生的想喊叫的冲动。
又一个该死的、人为制造的社会障碍横亘在他和埃蕾娜之间。
对一名年轻的贝拉亚少女来说,父亲是私生子比任何他能想到的事都更加远离体面和体统。
很明显,这不是秘密——他的父亲一定知道,除此以外,天知道还有多少人知晓这件事。
不过还算公平——埃蕾娜并不知道。
她一直很为她的父亲骄傲,因为他杰出的工作以及他被给予的高度信任。
迈尔斯很清楚,埃蕾娜为了从这座苍老的石头雕像那儿得到一点儿赞许有多么努力,她常常为之痛苦地挣扎。
多么奇怪,实际上伯沙瑞也在忍受同样的痛苦——他也害怕失去女儿,失去这惟一让别人羡慕赞美的至爱。
好吧,军士的秘密他要好好保守。
他轻快地迅速向前翻,浏览了伯沙瑞过去的记录。
仍然没有你母亲的线索。
他对埃蕾娜说,她的档案一定被密封了。
该死,我本以为这会很容易的。
他盯着半空想了想,试试医院档案。
死亡记录、出生记录——你确定自己是在萨塔那·弗·巴出生的吗?据我所知,是的。
经过几分钟枯燥的搜索,找到了一长串伯沙瑞家族的档案,但没有和军士或埃蕾娜有任何联系的内容。
啊哈!迈尔斯突然叫道,我知道该去哪儿找了。
帝国部队医院!那里没有产科。
埃蕾娜疑惑地说。
但如果是事故——士兵的妻子——也许她被紧急送到最近的医疗点,就是帝国部队医院……他在机器前喃喃自语,搜索,搜索……哈!你找到我了?埃蕾娜兴奋地问。
不是——我找到了我的记录。
他翻过一页页文件,当时肯定非常混乱——让军事研究部接管母亲的生产。
我很幸运,他们进口了那些人造子宫——是的,它们就在医院里。
从字面上讲,他们不会再进行什么分娩抢救手术丁,因为他们已经彻底杀死了母亲、杰出的老瓦根博士——啊哈!这么说,他以前是在军事研究部的。
有意思。
我猜他是他们的毒气专家。
我希望在我小时候就多知道点这方面的事情,那样我就会为有两个生日高兴了,一个是母亲剖腹产的时候,一个是他们把我从人造子宫里拿出来的时候。
剖腹产的时候。
我很高兴,这样我就只比你小六个月,否则你几乎要比我大一岁了——我可是被警告过要当心比我大的女人……这个胡诌最后还是赢得了一个微笑,迈尔斯放松了些。
他停下了,眯着眼盯着屏幕,然后进入另一个搜索项。
这很怪。
他咕哝着。
怎么了?一个秘密的军事医学研究项目,项目负责人是父亲。
我不知道他在研究部门也待过;埃蕾娜说,听得出来她也很吃惊,他肯定在每个部门都任过职。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
他是参谋部的战术专家。
据我所知,他的工作和研究部根本没任何关联。
他的下一个搜索项旁边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标志,该死!又是密封的。
问一个简单的问题,得到的却是一堵砖墙……这是瓦根博士,戴着橡皮手套和父亲在一起。
看来,瓦根博士是做具体工作的。
这就能解释了。
我要解开密封,见鬼……他无声地哼着小调,盯着空中,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
埃蕾娜开始显得有些沮丧。
你的牛脾气又来了。
她担心地说,也许我们应该放手不管了。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重要了。
这里没有伊林的标记。
也许可以……埃蕾娜咬着嘴唇。
瞧,迈尔斯。
真的不重——哎,他己经动手了。
你在干什么?试一试父亲以前用过的旧密码。
我相信应该可以,就差几个数字了。
埃蕾娜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中头彩了!迈尔斯轻声叫道,屏幕开始显示数据。
他急切地读着,这么说那就是人造子宫的来源!入侵失败后,他们从埃斯科巴带回这些东西。
老天,是战利品。
其中十七台人造子宫被运送回来时还在运转。
在他们那个年代,那些东西算是真正的高科技了。
我想,说不定我们都在里面 !埃蕾娜脸色苍白。
迈尔斯,他们没有做人体实验或类似的事情,对吧?你父亲肯定不会同意的……我不知道。
瓦根博士对他的研究很专注,呣,也会做得很出色……他的声音放轻松了些,欧,我明白怎么回事了。
看这……在半空中,全息屏幕开始打开另一份档案。
他挥动手指点住它,人造子宫中的婴儿都被送往了帝国军队孤儿院。
他们一定是在埃斯科巴牺牲的士兵的孩子。
埃蕾娜的声音紧张起来,在埃斯科巴牺牲的士兵的孩子?那他们的母亲呢?他们相互看看对方:但我们的部队从没有女人,只有很少几个女性医师。
迈尔斯说。
埃蕾娜纤长的手指着急地抓住迈尔斯的肩膀。
看看日期。
他又翻了一页。
迈尔斯。
她叫道。
是的,我看到了。
他停下滚动的页面,一名女性婴儿送由阿罗·弗·科西根司令监管。
没和其他人一起送往孤儿院。
日期!迈尔斯,那是我的生日!他扳开了她扣在自己肩上的手指。
是的,我知道。
请别把我的锁骨捏碎了。
那会是我吗?是我?她的面孔因为希望和惊慌而绷紧了。
我——你看,上面就写了这些。
他慎重地说,不过有许多医学鉴定方式,比如脚印、视网膜、血型等等。
把你的脚贴在这里。
埃蕾娜单脚站着,脱掉另一只脚的鞋和长筒袜。
迈尔斯帮她把右脚放在全息面板上。
她那细滑如丝的修长大腿从弄皱的裙子下露了出来,迈尔斯竭力控制住要把手放在那美丽大腿上的冲动。
那皮肤犹如兰花花瓣——迈尔斯咬住嘴唇。
疼痛,疼痛能帮助他集中精神。
这该死的紧身裤,希望她没有注意到……安置激光检测器的工作更好地帮助他集中了注意力。
一道闪烁的红光在埃蕾娜的脚底板下亮了几秒钟。
他让机器比较脚纹和皱褶。
考虑到从婴儿到成人的变化——我的天,埃蕾娜,是你!他兴奋地说。
如果他当不成战士,也许有希望做个侦探……埃蕾娜深遂的凝视让他心醉神迷。
但这意味着什么?‘她的表情突然凝固了,我不会是……我、我是克隆的,或是人造的?她声音颤抖地,眨动着湿润的眼睛,我没有母亲?没有母亲,就是说……他鉴定成功的喜悦在她的悲痛中没了踪影。
呆瓜!笨蛋!现在你把她对母亲的思念变成了一场梦,不,你没有母亲,那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噢,噢——不是的,当然不是!你怎么这样想?很明显,你肯定是你父亲的女儿——这不是说你不漂亮,这些只能说明你母亲是在埃斯科巴牺牲了,而不是这里。
此外,他站起来戏剧性地宣布,这让你成为了我失散多年的姐姐!呣?埃蕾娜很迷惑不解。
肯定是的。
总之,我们有十七分之一的几率从同一个人造子宫中出来。
他拉着她转了一圈,夸张的滑稽动作驱散了她的恐惧,我的十七分之一的孪生姐姐!现在应该是第五幕!振作起来,这意味着在下一场你就要嫁给一位王子了!她破涕为笑。
这时,不祥的敲门声响起了。
门外的下士故意扯着大嗓门喊道:晚上好,阁下!鞋!我的鞋!把长筒袜给我!埃蕾娜哑着声音叫道。
迈尔斯把它们扔给她,迅速关掉电脑,盖好控制台。
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他跳到沙发上,搂住埃蕾娜的腰,把她拉近自己。
她咯咯笑着,一边嗔怪他,一边费劲地穿上第二只鞋。
她的脸颊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滴。
迈尔斯一只手滑过她充满光泽的头发,把她的脸扳向他。
我们最好装成这样。
我不想引起库德尔卡上校的怀疑。
他犹豫着,脸上的笑容渐渐被严肃的神情取代。
埃蕾娜的嘴唇贴到了他的唇上。
有人开了灯;他俩赶紧分开,站了起来。
他从她身后望过去,一时间都忘了呼吸。
是库德尔卡上校、伯沙瑞军士,还有弗·科西根伯爵。
看见他们俩,库德尔卡上校一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仿佛是不小心从巨大克制力下溜出的一丝笑意。
他瞄瞄身边的同伴,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军士皱巴巴的脸冷若冰霜。
伯爵则很快沉下面孔来。
迈尔斯想出了对付这个尴尬局面的办法。
好吧。
他用坚定的说教口吻说,现在,我先说‘请你原谅我’,然后就该阁下您说,‘我全心全意地原谅你;看到你这么悔过,我也为你高兴。
…然后,他自己却是以最不知悔改的眼神抬头看着父亲,晚上好,父亲。
我们是不是占用了你的地方?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排练……是啊,我们走吧。
埃蕾娜顺着他的话,欢快地叫道。
当迈尔斯拖着她全身而退时,她还朝三位大人不自然地笑了笑。
库德尔卡上校回了她一个真挚的微笑。
伯爵也对她笑了笑,同时对迈尔斯严厉地皱了皱眉头。
军士则对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绷着个脸。
当他们逃到走廊上时,那个警卫的傻笑变成一阵压抑的窃笑远远传来。
他大言不惭地做了个脚尖旋转的芭蕾舞动作。
毫发无损的战略性撤退。
在枪法比你好、人数比你多、级别比你高的敌人面前,你还想要求什么?我们只是在排练古老的戏剧。
非常文明的。
谁会反对?我想我是个天才。
我想你是个蠢材。
她恼火地说,我的另一只长筒袜就挂在你的肩上。
哦。
他扭头看了一眼,拿下了沾在衣服上的薄薄的玩意儿,讪笑着递给埃蕾娜,我想这看起来不太好。
她怒视着他,一把抓过袜子。
现在我就等着挨训吧。
总之,他会把所有在我身边出现的男人当成潜在的强暴犯。
他还会禁止我再和你说话,或者永远让我留在乡下……一想到未来两人的可怕生活,她的眼里就含满了泪水。
两人走到了门口,不过,最让人难过的是,他在妈妈的事情上对我撒了谎——她走进自己的卧室,重重地关上门,差点儿压到迈尔斯为了辩驳而伸出的手指。
迈尔斯靠着门,隔着厚厚的雕花木板着急地说:你不明白!这里面肯定有逻辑上的合理解释……我会找出来的——走开!她哀伤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迟疑地在走廊上徘徊了一会儿,希望有第二次机会,但门仍纹丝不动,里面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走廊尽头传来警卫僵硬的脚步声。
那人没有无礼地盯着他看。
要知道,首相的保安措施总是最慎重、最警觉,也是最有效的。
迈尔斯心里咒骂了一声,拖着脚走回到电梯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