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冠典礼之后,我不大看得到杰克了。
我失去了我唯一的朋友。
每天傍晚,我都要到那间陋室去,孤单单地一个人坐在那儿。
亨利来过一次,说了一些蛮横无理的话。
因此我们又打了一架。
但是这次我气极了,所以很容易就打赢了。
从这以后,他就躲开我了。
有时候我会遇到杰克。
他说话总是很友好的,不过我们之间总好象有着什么东西似的。
他的眼光仿佛在说,威尔,我在等侯着你,明年你就会装上—顶机器帽子,到那时我们又会是朋友了。
我发觉,这种想法一点也不能使我得到安慰。
这儿,杰克如今变成一个大人,可我要的杰克应该是原来的那个孩子,而他却已经永远失去,不再是孩子了。
难道我也要失掉孩子的本性,象他那样吗?这是一种可怕的想法。
我努力想要把它忘掉,可是它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萦绕在我的脑际。
我的恐惧开始促使我把心思转向了那些流浪人。
我曾经跟住在我们村子里的一些流浪人谈过话。
他们曾经有一度一直是非常快乐的孩子,就象杰克和我一样。
我想:我是父亲的独生子。
总有一天,当他老得不能干活的时候,我就要负责那座磨坊了。
但是,我的机器帽子可能出毛病。
那时会发生什么事呢?第二天,有一个陌生的流浪人到我们村里来了。
当我打算到那间陋室去的时候,我看见他正沿着大路走过来。
那人大约有三十岁,是个又大又壮实的汉子,长着一头红发和一嘴红胡子。
他的头发浓密得差不多完全把机器帽子的导线掩盖起来了。
他手里拿着二根手杖,背上背着常用的行李包。
那人一边沿着大路走,一边非常愉快地唱着一支歌。
后来,他看见了我,就停住了脚步。
孩子,他开腔了,这地方叫什么名字啊?这儿是惠尔顿,我告诉他说。
惠尔顿,他重复了一遍。
无论阴晴风雨,都是个好地方。
这儿没有烦恼,也没有痛苦。
孩子,你认识我吗?我摇了摇头。
不认识,我说。
我以前还从来没看见过长红胡子的人呢。
我的名字叫奥齐曼迪亚斯。
我是这块土地的国王。
我的妻子是哭国(①原文系awetcountry,多雨国家,wet一词有潮湿、泪水之意,这里是装疯卖傻的戏谑话。
)的皇后,但是哭得太厉害了。
如今我没有仆从,所以只好自己背行李包。
这孩子竟会不认识我,只是摇头。
他讲起话来很奇怪,不过,我至少还能理解他所说的话。
我想起了奥齐曼迪亚斯这个名字。
在学校图书馆里,我曾经在一本书中读到过这个名字。
他继续朝村子走去,我就在后面跟着。
他回过头来看了一下,说道:你是跟着我走吗,孩子?你想当我的仆从吗?那你是没什么事可做啰?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回答道。
没有事是重要的,他说。
那倒是真的。
如果我能什么事也没有,那我就会是整个世界之王啦。
你叫什么名字呀,孩子?威尔·帕克。
威尔,是个好名字。
你有许多朋友吗,威尔?没有,没有多少朋友,我说。
事实上,我没有朋友。
我曾经有个朋友,但是他一个月以前加了冠,戴上了机器帽子。
后来当我想到这句话时,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那个流浪人一听到那些话,也感到惊愕不巳。
他在路当中停住脚步,我也跟着站住了。
这时我们正在村子边上,靠近英戈尔德太太家,他仔细地打量起我来。
这儿有个孩子没事可干,他说,至少是没什么要紧事。
不过,他跟流浪人一起走,一起闲聊。
你几岁啦,威尔?十三岁了。
你生得小样。
你是真的十三岁了吗?这么说,你明年夏天就要加冠,戴上一顶机器帽子啦?我说:是的。
后来我看到英戈尔德老太太正从她的窗子里盯着我们看。
流浪人也注意到她了。
流浪人突然在道路上跳起舞来,他还高声地唱起歌儿来。
他直着喉咙唱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歌,一直唱到我们到达那座流浪者之家。
我真高兴在那儿离开了他。
第二天,我父亲把我叫进了磨坊。
他平时总是和善并且公正的。
不过,要是做了什么看起来愚蠢的事,他是不能轻易宽恕的。
我听说,你一直到流浪者之家去,他说道。
那样是在干蠢事。
现在所有的老太太都在谈论你啦。
你母亲和我感到可耻,威尔。
我不要再听到任何这种事。
不管有什么理由,你再也不要到流浪者之家去了。
你听懂了没有?起初,我决定接受我父亲的劝告。
当奥齐曼迪亚斯喊叫似地唱着他那些歌的时候,我也觉得羞耻。
所以我在这之后两天里,并没有沿着我们那条街走。
我从另一条路到学校去。
我们家后面就有一条小路。
那条小路沿着河岸伸展过去,所以它不经过流浪者之家。
到了第三天,我又从老路走了。
从前门出去,路过教堂,经过流浪者之家。
可那儿一个人影也没有。
不过,当我中午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奥齐曼迪亚斯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稍微加快了脚步,在靠近桥那儿,我们就碰面了。
他说道:欢迎啊,威尔!我有好几天没看见你啦!你替我找到一个愿意为我背包的仆从没有?这个人的声音里有一种奇怪的东西。
当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那种奇异的声调就把我给吸引住了。
现在它仍然吸引着我。
我到学校去走这条路,就是因为我希望再次遇到他。
不过,这时我想起了我父亲的劝告。
说不定有那么一个老太婆正在盯着我们看呢!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我一直忙着别的事呢。
于是我开始继续向前走。
他把一只手放在我胳膊上说:你不能再呆一会儿吗,威尔?又没有朋友能叫你自己开心,用不着急急忙忙嘛!我必须回家了,我说。
等我吃饭啦。
他把手放了下来。
那么我不必再留你了,威尔。
尽管吃东西并不是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可必须先吃,民以食为天嘛。
他的话音好象挺快活,可我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神色。
是因为我不愿意跟他谈下去,他才觉得沮丧吗?我低声地说:你到不到田野里去走走呢?晴天的时候,我是到田野里去的。
你记得我遇到你的那个地方吗?如果你沿着那条路走,你就会看到一些残垣断壁。
那些废墟就在一些树林中间,在右边。
我在那儿有一间小小的陋室。
他轻轻地说:我听到了,威尔。
你在那儿消磨许多时光吗?放学以后,傍晚时分,我是经常去那儿的。
他笑了。
我会来的,他说。
突然,他仰头看着天空,把双臂伸出,举到头顶上面,开始大声呼喊了起来,那一年,吉姆来了,带了他所有的人。
他们骑着雪白的骏马跨过天空,暴风雨的云层围绕着他们浮游着。
他们呼吸时喷出的火焰烧焦了田里的麦子,烧光了人类心中那些邪恶的念头。
我,奥齐曼迪亚斯是这么说的!别的孩子们从学校里走到大路上来了,因此我离开了他,急匆匆地回家去了。
我路过教堂的时候,还能听到奥齐曼迪亚斯呼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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