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悠闲地拍打着,似是空旷无际的大海对一个无人世界的抗议。
一艘负伤的孤独拖船穿越蓝色海洋中的白色浪花,拖着一度曾让火烟族引以为傲的喷射水橇、小型快艇。
甚至还有平底船等的遗骸。
这些东西或多或少损坏了。
有些已不堪使用。
在这些船具的上面、旁边以及吊在拖船缆绳上的,是些受创甚重的火烟族。
在地平线的衬托下,绿洲环礁在遭受炮火猛攻之余,被切割成截然不同于往昔的形状。
缕缕飘入天空的黑烟,好像匍匐而行的炭蛇。
当一艘火烟族的巡逻艇一路发出巨响,驶入中央湖之际,船队撞上了些飘浮的破碎物——其中有些是人体的碎屑——使至偏离了航道。
那祭司很快地从巡逻艇上跌到码头上一处尚称完好的地面。
其他部分则处处裂开了大口,好像无牙的嘴展开了可怕的笑容。
这火烟族的战斗之神看来像他的部下一样负伤很重:一条浸满血渍的绷带缠住了他的头部,看来像是一条品质不佳的杂色大手帕,还横过了他的左眼(或者说是在补给船爆炸前,本来属于他左眼的位置)。
他那一身原本醒目的海草军服,如今看来像是烧焦了的破丝带。
一个被大家称为大管家的火烟族,带着一本黑色封皮的大帐簿,匆匆跑到祭司的面前来。
阁下,听说你受伤了,我真是太难过了。
以火烟族而论,大管家的个子算是小了点,但他的智慧也比一般火烟族高了点——这就是为什么祭司赋予他管帐重任的原因。
让我好过些吧!祭司说。
大管家调整了一下他铁线框的眼镜,捧起大帐簿,翻开了它.开始像念什么神圣文字一般地诵念出来。
斩获六百六十瓶各种等级的水,其中有四分之三品质优良……一百二十种各类食物。
包括鱼干、海藻饼……灯油、老葡萄藤……十种各类果树。
有弹药吗?大管家抬起头来,做了个苦脸,说:抱歉,阁下,什么弹药也没有。
这座环礁城里只有弓箭和鱼枪……狗屁不如。
发动液的储藏量也是零。
他们没有提炼能力。
野蛮民族,祭司说着,摇了摇头。
然后。
他又感到后悔了,他碰了碰自己被绷带缠住的面部,用忧郁的口吻说:大管家。
你告诉我:打从我们上一次痛痛快快地打了一仗以后,到现在经过多久了?大管家眉头一皱。
开始翻阅他的帐册,显然不希望自己说话缺乏真凭实据。
别找了。
我只是在强调问题罢了。
祭司叹道。
阁下。
你说什么?祭司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不错。
他心里有本帐册,比真的帐册要聪明多了……但这句话可不是赞美。
从前海上处处都有环礁,祭司很向往地说。
他举起一只手臂,伸入天际。
如今它们都死到哪儿去了?大管家环视火烟族在这座环礁城里留下来的焦黑废墟,好像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却又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在看来好像原本是个工厂的遗址里,日耳曼人的发现,改善了祭司的情绪。
我找到了这个,日耳曼人举起了一个用网子包住的罐子。
这是环礁城的长老效应……祭司迫不厦待地打开罐子,把手伸进其中的泥土里。
多么富足啊。
大约三分之一的泥土却被用在宗教葬礼的耗费上了!他抽出手,按在自己脸上,泥土的气味使他几乎昏眩。
我们愈来愈有希望了,祭司说:女孩呢?日耳曼人摇着头说:不在这儿,也许逃走了。
祭司在空中挥拳。
日耳曼人和其他火烟族纷纷后退——他们太明白祭司的脾气了。
我们就是为了她而来的!他开始踱步,两只靴子把石板地敲得直响。
我们这次可不是模拟作战。
损失了这么多机器和发动液,以及作战人员,为的并不是在这个穷地方捞几袋饮用水和几棵该死的果树!里面有几个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人。
日耳曼人试探地建议。
带我进去看。
我来亲自审问他们……示范给你们这些娘娘腔的家伙看一下:一个男子汉是如何调查事情的。
两个环礁居民的手腕被绑在一个大型变速机箱上——其中一个穿着极富特色的海草长袍,一望而知是个长老;另外一个是看守瞭望台的人——他们两个都被打得全身瘀肿,几乎丧失了知觉。
头部被吊着,浑身流着血,外表看来破损不堪。
两个火烟族看着他们,虽然明知囚犯们无路可逃。
祭司向两个火烟族卫兵各举起一只空空如也的手掌,他们立刻知道他的意思:各自从皮带上取下一把手枪,放在他的掌心里。
他站在两个犯人前面。
日耳曼人则紧紧追随他身后。
他两手分别举着两把枪,枪口对准他们各自最靠近太阳穴的部位。
他们瞪大了眼睛,哀哀求饶,满嘴的胡言乱语。
如果你们抢着说话,祭司像是一个在斥责学生的教师,我就枪杀其中的一个!这下子他们都安静了。
好,祭司说:现在……你们看看从我头上破孔里流出来的血,便可以断定我今天过得太糟糕了。
你们问我的部下就知道——如果你们有所怀疑的话——每个人今天都很糟糕,但身为祭司的我,何曾过了一天苦日子?两个火烟族卫兵稍微露出笑意,互相点点头。
日耳曼人和大管家也点头互望。
所以说,我要知道那刺青女孩的事情。
两个人又争先恐后地抢着说。
都想用声音盖过对方。
他们纷乱的言辞,听在头部受伤的祭司耳里,也实在受不了。
他先抛了个金属硬币,然后一枪轰掉了守门人的脑袋。
鲜血涌出,工厂里回荡着抢击的回音,声如雷鸣。
在他身旁的火烟族,一点儿也没有动弹。
他们太了解祭司的作风了。
好了,他平静地对长老说:你赢了,说吧!被吓得噤若寒蝉的长老。
全身被溅满了鲜血。
曲意承欢地望着仍用枪管指着他额头的祭司。
祭司把枪收回。
好,你可以说话,我要你说话。
万一你不说,我照样一枪毙了你。
明白吗?我见过女孩。
长老沙哑而微弱地说。
在哪儿?我不确定……烟雾太浓了……但她是跟海伦——那抚养她的女人——在一起……祭司皱眉道:你在说些什么鬼话?我说那刺青的女孩!她和海伦上了一条船!什么船?那艘三桅船。
祭司的脸孔因愤怒而涨红了。
那就是设计炸了他补给船的船只,那就是害他损失了一千桶发动液的……船主是谁?一个变种人。
长老说。
祭司皱着眉,大惑不解:变种?这是什么话?长老费尽一切力量,只为求生。
他耳后长了鱼腮……就是真正的鱼腮。
他并不是真正的人类。
教皇说那是‘进化过程中的意外’。
对不起,祭司既耐心又和气地问:你说什么意外?进化过程。
大管家替长老回答。
祭司笑着转头看了看大管家;大管家挪开了视线。
通常看见祭司如此的微笑之后,跟着就会吃他一拳。
我听得见他说话。
祭司说。
对不起,阁下。
大管家说。
我告诉你们:我们来进行一场智慧的对话,我来说.你们大家听……除了那全身直打哆嚷的长老以外,每个人全神贯注地望着祭司。
在宇宙初创的时候,祭司高声说:造物者有言:‘现出水来。
’于是世上就有了水。
他创造了一切我们所熟知的东西——太阳啦,我们呼吸的空气啦。
他造了人,又造了鱼。
但不曾创造二者的合体。
他可没说过什么‘进化’这种字眼。
火烟族的两个卫兵、日耳曼人和大管家齐说:阿门!祭司说:祝福你们,我的孩子。
接着。
他再度用枪口抵住了长老的脑袋。
扣了扳机。
长老瞪大了的两眼中。
流露出恐惧。
但是……你说过不杀我的!有吗?他回顾他同伙的人,任何人听见吗?听见了就说实话。
我说过吗?每个人都摇头耸肩的。
你确实说了,长老说:我听见了,是你说的!祭司退后一步,关上了枪只保险。
你知道……我或许说过。
毕竟一个人以守信为先。
长老松了一口气。
赞美造物主……他说。
赞美造物主。
战斗之神也跟着说。
然后他把手枪递给日耳曼人,朝他呶呶嘴就走开了。
第二声如雷鸣般的枪响又响彻了破破烂烂的工厂。
日耳曼人手上的枪只还在冒烟时,就跟上了祭司。
等我们上了迪司号,便加足油料,非把它找到……鲜血泪汨地从他被血浸透了的绷带下捕出,他抹掉血水,露出了一个骇人的血红大洞。
他的左眼本来是在那里的。
我非找到那长鳞片的痞子不可!我到了他,也就等于找到了那女孩。
日耳曼人点了点头。
该死的,祭司说:谁替我拿新的绷带来?难道我什么事都必须自己去做吗?《未来水世界》[美] 马斯·阿罗·祁利斯(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