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计时器中的鱼子告罄,杠杆装置拉动了锚链的当儿,打捞袋正好从海面突出来了,它的位置和船身十分接近;水手的头也冒出来了。
打捞袋里装满了战利品:一片片银色的圆盘上标示着数位音响镭射唱片的字样(他也搞不清这是干什么用的),一个红色塑腔正方体,没有把手,只有一块灰色的荧幕。
一些空玻璃瓶和空塑胶瓶。
还有许多、许多的东西,可谓满载而归。
说实话,已经多到打捞袋都装不完了……他奋力一跃。
跳上甲板,全身湿漉漉地滴着水。
他的脸因为成功的关系而涨红了。
他把一些精挑细选的战利品倒在中央船体的甲板上,有些东西装在打捞袋里,体积实在太大了,装不下。
总之,像一根弯曲的滑雪棍,一块断折了的滑雪板,一双褪了色的滑雪靴(这是他在从事拖曳实物的生涯中所得到的第一双鞋子)。
剩下的东西还留在随波浮沉的打捞袋里——他必须想办法把它们也拖到甲板上来,否刚袋子很快就会漂到远处去,捞也捞不到了。
在把袋子弄上船之前,他还是先花了一点点时间,端详一样珍贵的小东西。
他从前也看过这种东西,看过其他高人操作它的方法,只是他自己从来没有找到一个能用的。
他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只听人家称呼这些圆头的短棒为擦火棒。
他擦了一根。
火光从短棒尖端跳出来。
水手瘦瘦的脸孔上笑意乍现。
逮难道不是一份好的奖品吗?突然,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喧闹的方向去了。
平静的海面上,来了一条船。
他冲向捕鲸炮,坐在炮管上,把炮管对准了乱哄哄的声源。
这艘船是要靠近呢,抑或远离?他立刻判定它正要远离。
这艘同样也是拼拼凑凑,其形丑怪的单桅船——比他的船来得小——一定是趁他潜身于水底时溜过来的——船上那身穿碎皮和破布的亚洲浪人,无疑想趁水手不在的空档,偷跑到三桅船上来劫掠一番。
那操舵的亚洲人,一看到捕鲸炮就吓呆了。
他紧张兮兮的笑脸上,色彩纷陈——大体上不是黄色,就是绿色。
他的牙齿小得像米粒似的。
他很警觉地高举双手。
我没有上过你的船。
他讲的是印度话。
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水手仍把炮管对准了那亚洲人。
一边冒着险四下把三桅船瞄了一遍。
看样子什么也没少。
他略微把炮管放低了些,枪般锐利的目光仍不放松对方,那也是船长兼船员的亚洲人。
你入水好久了。
亚洲人说的仍是印度语。
我以为你也许出事了……这恐怕是你的希望吧?永手用同样的语言反问。
不。
美国佬.亚洲人换了一口带着浓重印度腔的英语说:我不希望噩运降临在任何人身上……也许对火烟族是例外。
火烟族是水世界的海盔中,德行最糟糕的一群。
这伙野蛮人是受制于一个邪恶的疯汉,被称为祭司的。
水手从大炮旁走开了一步,一种信任的表态。
那要看你是不是把火烟族当做‘人类’看待了。
我看他们禽兽不如,亚洲人仍挂着笑容的脸孔上。
因为狐疑之故而显得紧绷。
但是,请告诉我……一个‘人类’怎能在水底停留这么久呢?我的船上有个大洞。
水手毫不为奇地说:可以把头钻出来呼吸。
太不幸了。
亚洲人摇着头说,他小心翼翼地垂下双手。
你知道。
最近奴隶船上正在酿造一流的美酒。
那个打捞袋已飘到单桅船附近:亚洲浪人看见了吗?水手说:代价一定很高昂了。
一把土——或者一组风铃。
再不然,如果像是贩卖肉类的,他们会要一种牲口。
水手看见他的打捞袋被看似平静的洋流愈带愈远了。
你是卖什么的呢?什么都有。
你等在我的船边做什么?亚洲人又咧开嘴笑了。
只是——等你而已。
等我?万一你不出来,他耸了耸肩膀。
我就上船。
打捞袋还在视线以内——只要他的客人离去,他还是能够把它弄回来。
但他不动声息,只说:你的船看来很眼熟。
我从前看过这艘船——却没看过你。
他又耸了耸肩,说:它前任的主人不再需要它。
为什么?他死了,英国佬。
我合法把船拿过来了——打捞权。
他说着,朝三桅船呶了呶嘴。
你还有一个钟头……你就要把我的船拿走了?不错。
这次,他只耸了一边的肩膀。
只想改善生活罢了。
你不能因为这样而责备一个人。
至少你还等过我。
我欠你的人情。
戴着破手套的双手搓了搓。
不,不……你不欠我什么,英国佬,我弄到了所有我需要的补给品。
我刚从一处环礁那儿来 在东方,距离此地八天的路程。
如果你有兴趣知道。
水手点了点头,视线移向东方的地平线。
看着他的打捞袋愈飘愈远了。
他有点儿漫不经心地说:既然我们有缘相见。
总该交换些什么。
英国佬,我和你一样明白规矩。
水手的视线仍驻留于地平线的方向,但他不再关心他的袋子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你本来可以占有我的船,我应该补偿你……亚洲人挥了挥手,十分的爽快大方。
这样吧——我这次是免费啦!地平线那儿有些什么别的。
水世界里没有什么无偿的交易。
水手说。
远方冒出了两团浓烟。
但有一种声音传来,距离似乎比那两团浓烟要近得多:是引擎的声音。
引擎的声音显示马力很足。
那个亚洲人也听见了。
他扭过头看着水手注视的方向。
火烟族。
亚洲人茫茫然地说,因为惊恐之故,他双眼瞪得很大。
他沾湿一根手指,查着风势。
风力还足以让我开溜。
祝你幸运。
水手说。
你也一样。
亚洲人扯起了风帆,迅即离去了。
水手一直瞪视着他的打捞袋载浮载沉的;亚洲人在驾船逃走的弯曲航道上,同样也对那袋子注目良久。
英国佬!不值得。
他猛力摇着头大叫,身子也跟着晃动——这时有两个小小的。
近乎圆形的东西从他破烂的衣衫滚出来,掉在甲板上。
水手猛一回头去看他的莱姆果树——只见上面无比珍贵的果实已被摘掉了。
但是单桅船已去远了——它那衣衫褴褛的船长又耸着肩膀,咧嘴而笑,露出他几颗仅剩的烂牙。
看,你毕竟给了我一些报酬,英国佬!他嚷嚷着。
水手没有浪费时间去追逐这海里的败类。
他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他走到驾驶台上。
操纵了几根杠杆,把船体彻底改头换面了:有如打蛋器般的船帆卷在桅杆上,桅杆的高度成为原先的两倍,中央船体的甲板外缘出现了一尊大炮。
所有的帆都卷收了,包括三角帆、大桅帆和纵帆。
顷刻间。
这艘拖船很神奇地转化为一艘光滑的快艇。
水手猛打舵盘,快艇像支箭般的飞窜出去。
它划破了平滑如镜的海面。
直接驶向那装得满满的、上下浮沉的打捞袋。
其他人也在打那打捞袋的主嵩。
地平线远处的点状物已开展为一幕令人心悸的海上景象。
四个几乎赤身露体的禽兽——也就是那亚洲浪人口中的火烟族——既凶残又愚蠢,他们乘着水上橇(古时候称做喷射水橇的),那不断胃着烟的引擎,狂啸着掠过近乎滚沸的海水。
把宁静的午后时光撕扯为破片。
他们一哄而上,对那打捞袋存有非分之想。
水手深知道这些头脑简单。
四肢发达的家伙是多么残忍的掠夺者,仅以智取是不够的。
速度还得比他们快才行。
他操纵着舵柄,修正航向,包揽了全部水手的工作……三桅船到了打捞袋的周围,速度已达四十海里之多了。
永手握了一根长长的鱼叉,即使火烟族来势汹汹,他仍将鱼叉伸出船舷,捞取那个袋子。
接着,三桅船往相反的方向疾驶而去。
四个乘坐机动艇的野蛮海盗差一点儿从艇上翻落海水中。
他们加足了马力追逐三桅船,行经之处,把海水激成泛白的泡沫。
他遥遥望见那亚洲浪人的船只,他拟定了一条撞击对方的路线。
就在要赶到那亚洲人前面去的时候,他看见他昏昏欲睡。
懒洋洋地拿着一个吃掉一半的莱姆果。
他还以为逼近的引擎声不是冲着他而来的。
亚洲人突然抛下了手里的莱姆果,好像果子变成又红又烫似的。
他迅即修正航向,张开了好几面风帆,想把船速加快。
但水手的三桅船已经盯上他了。
这时火烟族跨浪而来,想从三桅船的船尾部分切入。
水手的三桅船稍微一个偏斜,亚洲浪人发出令人同情的惊呼,尚未及时变成尖叫声以前,海水便泼到了小船的甲板上。
在船外支架的支持下,最近的船体扣在单桅船上,活像鸟翼。
鸟翼猛力拍打,将单桅小船的主桅断为两半。
回顾那艘如今失去行动能力的小船。
亚洲船长一副沮丧的脸孔。
大桅帆倒在甲板上。
无力地拍击着。
水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骂,眼色冷峻。
你千万不要破坏水世界的法则。
野蛮的火烟族一拥而上,叫闹着展开一场劫掠亚洲浪人的斗争。
看样子,他不能活着从这样的教训中受益了。
水手知道火烟族已放弃了对他的追索。
他们宁可把目标转移到已经负了伤、轻易能够捕杀的猎物身上。
你不该偷摘莱姆果的。
水手的声音在风中飘扬。
毕竟,水世界没有什么是免费的。
《未来水世界》[美] 马斯·阿罗·祁利斯(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