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船摇摇晃晃地来到一度不可一世的三桅船旁边。
和烧得只剩下了空架子的三桅船相比较之下,拖船显得十分雄壮。
拖船的甲板上,放满了工具、武器和其他一些宝贝,那都是原先水手珍藏在他的秘窟当中的东西。
如今,他正在原先属于他自己的船只上进行打捞。
此刻,他坐在外面被烧焦了的他的舱房中。
他发现了一张那些野蛮人在匆忙之中错过了的地图,还找到一枝艾诺拉用过的蜡笔。
他在那张地图上画了一个点,用稚拙的笔划写下了丹佛这个地名。
这就是他和海伦曾经采访过的海底城市——还是不久前的事。
这地图上还标示着许多地点,下面注明了一些早就不存在的城市的名字,像是西雅图、里约、福林特……等等。
但是在很多地方,只见黑点而不见城市的名字了。
古代的大洪水,摧毁了无数的城市,终至不易辨识。
年复一年,他一直在追踪海底失落的城市,对于他生存的世界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因此,他生存的世界不仅仅是水世界——还有那个在海洋深处的王国。
但是今天,坐在他被野蛮人摧毁的家里,看着他自己画的地图,不知怎么搞的,他有些心神不宁。
他回到他的秘窟去——赞美海神!他竟然找到了远在陆地时代一张皱七皱八的地图。
他把自己画的地图和这张地图拿来做了一番对照——他不知这样做过多少次了——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
但接着,他露出了微笑。
加上了丹佛这个地名之后,一切似乎突然明朗化了,至少可以解释为什么从前对于某些东西视而不见的原因。
他把自己画的地图藿盖在古代那张印刷的地图上——他画的地图,纸张极薄,可以看穿下面那张…………所有经他标示了点记和地名的城市,和古代的地图不谋而合。
丹佛就落在丹佛的位置,里约就落在里约的位置,还有好多、好多重合的地方所以,现在他可以指认那些没有标示地名的城市了;他可以……另外还有些事情横梗在他胸臆。
出现了一种他从没看过的东西。
天杀的,他喃喃自语道:答案出现了。
当他漫不经心地把自己所绘制的地图卷起来,放在他从桅船上搜出来的一些东西当中时,他看见了艾诺拉的画——在都是他们三个一起在船上的生活记录。
水手驾船的英姿。
发丝随风飘扬的海伦。
水手把艾诺拉丢到海里吃水。
(看到这儿,他笑了。
)大鲸鱼从水里跳出来。
他和艾诺拉在戏水。
(他的笑容消失了。
)他温柔地用指尖沿着这些艺术创作简单而生动的线条移动着。
如果此时有人得以看见水手的脸孔,那么将会看见他最温柔、最纯稚、最宁静,又最人性化的面目。
接着,又将看见他的表情一变为严肃坚决。
他走上了甲板,向远方眺望。
他的眼光既非落在他被烧毁了的船只上,亦非落在可怜兮兮的拖船上,甚至他看的也井不是地平线。
他在眺望他打定主意要去的地方。
起风了,他的发丝在风中翻飞,露出了他的鱼鳃,似乎风儿也在殷勤敦促他前往。
一声枪响,扯破了宁静的夜幕,也惊醒了海伦。
她本能地伸出手去触摸艾诺拉——当然,她不在身边——然后,她一跃而起,冲出他们让她和救皇栖身的平底船上的小吊床。
教皇也醒了。
她听见他在上层甲板上的骚动声。
她还听见了其他人纷纷在各自的船上行动的声音。
很快地.她和其他人一样都趁着阴森而美丽的月光,端详海面。
海水亮白得犹如象牙,两个乘着喷射水橇的火烟族破水而来,毁坏了海面的完整。
两个火烟族,一胖一瘦,同样毛茸茸的,同样邋遢。
火烟族的总性好像都是如此。
他们两个像白痴一样地咧着嘴,骑着他们的机动装备,横冲直撞。
瘦子的喷射水橇尾部不断地喷出黑烟,好像一根延展向天边的黑丝带。
开枪的是那个胖子。
他一手执枪,对天鸣放,像要射下月亮似的。
海伦住着的平底船再过去一船之遥.是一艘拖船。
这新绿洲还没有大门,拖船那儿就成为进入新绿洲中央湖的门户。
皮肤黝黑,筋肉结实的大执法站在拖船的甲板上。
相联在一起的众多船只的甲板上,遍传着众人惊惧的低语。
环礁城的执法者皱起了眉头。
大家安静!大执法高呼道。
喷射水橇发出极尽嘈杂的声音。
两个火烟族在相视之余,开怀大笑,像是两个淘气的孩子。
你们打算要什么?大执法问他们。
要各种东西,胖子说:你们有什么,我们就要什么。
对吗,瘦皮猴……那被唤做瘦皮猴的,嬉皮笑脸地回答:说得没错,憨大呆!那胖胖的火烟族憨大呆,是这一对绝配的智囊。
他把手枪插回喷射水橇旁边的枪袋里,两只孔武有力的臂膀交叠在一起.说:我们在等候。
你们何不上来?大执法咆哮道:看看能弄走什么。
随着喷射水橇载浮载沉的憨大呆发出鼻音浓重的笑声。
你那一套不管用的。
你不想合作,没关系。
我们会回去找些同伴来。
然后我们就会上来的……我们属于一个宗教团体,想必你也知道。
宗教哎!‘瘦皮猴吃吃地笑。
我们重视分享。
憨大呆强调着说。
你们已经摧毁了我们的家园,一个男人高声抗议。
为什么不让我们安静地过日子呢?憨大呆耸了耸肩,说:我不知道。
就算是信奉宗教的人,也难免有性格上的缺失吧?瘦皮猴,你说对吗?憨大呆想看看瘦皮猴,海伦也朝他那方向看,但忽然间,瘦皮猴不见了!只有喷射水橇在无人骑乘的状况下飘浮动荡着。
憨大呆的表情倒很出人意表地变得若有所思。
他在大惑不解的情况下,伸手去拿他的枪……正在这时,水手从怒涛之中窜出,由喷射水橇的右方,落在那肥胖的家伙的头顶,他用力打击对方的头部,又把他向后拽到水里。
在水底下剧烈地激荡着,他们的手脚时而突出水面,时而消逝不见。
有只手上握了一柄刀子。
接着,血水在月光的映照下,向四面八方散开,黑色的成分犹胜于红色。
打斗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失.水手已优雅地从水底游了出来,跃上最靠近他的平底船。
甲板上有几个环礁居民……他们看来很高兴地迎接这个变种。
口中衔着带血的刀子的水手,站稳脚跟以后,把刀子收回刀鞘,走到海伦身边。
他的神情看来狂野无比。
却非常人性化。
你回来了。
她说着,展开小心翼翼的笑颜。
我要去追回那孩子。
他简单地交待了一声。
水手破烂不堪的拖船和如今成为海伦的居所的平底船,相并停靠着。
在一个临时码头上——新绿洲环礁文明的起点——水手正用几个标示着可乐和可口可乐的瓶子,灌装油料。
火烟旗憨大呆的喷射水橇就系在他的附近。
老教皇在帮他的忙。
你知道吗?老人说:和那些下流的家伙相比,你还不算太坏。
水手只是看着他。
我在说笑话,老人向他说明,这是友善的表示。
我知道那图片的意义了。
老教皇双眉紧皱,问道:什么图片?水手不答,一个劲儿地把另外的破布塞到另一个古代的可乐瓶子里。
噢,老教皇恍然大悟,就是我给你看的东西!是你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我画给你看的!对r!水手点了点头。
老教皇兴奋地发抖了。
那是地图吗?我一直认为它是的。
经度、纬度都有,只是——它是地图没错,水手说:但是,正反调换了。
正反……调换过了。
水手替他把话说完。
一个灌了油料的瓶子里,又塞进了块破布。
这世界……老人眉头百结地说着,陷入深思之中。
难道南北极……倒转了?你是科学家。
你怎会知道这种事情?水手朝海水的方向呶了呶嘴。
我一直在把海底城市的情况制成地图。
绝妙的主意!老人说:你确定艾诺拉背上的地图是正反错置了?噢,噢,我的天啊!太棒了!把那块破布给我。
老人靠近水手,他的表情和声调都显得诡计多端。
这就是为什么你要去追回艾诺拉的理由吗?你可以因此找到干燥陆地,对吗?我不关心那个。
水手说。
老教皇点点头,他好像在极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他说:是的,当然你不是为了那个。
你只是关心那孩子……不过你口头上不承认罢了。
水手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但是,以你所告诉我的事情来说,老人压低了声音。
这么做倒是很值得的。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很好。
水手说。
教皇放声大笑,他的笑声意味深长,使得水手也得尽力做出一种似笑非笺的表情。
海伦走过来了,天真犹如稚子般的老救皇容光焕发。
海伦却不像他那么兴高采烈。
她的脸上有种毅然决然的表情。
我和你一起去。
水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一个人去,事情反而简单些。
几个环礁居民也围过来了。
他们好像是自行成立的一个委员会。
为首的那个人先开口说:这事情太荒唐了,追踪火烟族的行动太危险、为什么要找麻烦呢?水手不说话,仍然继续他把破布塞进瓶中的动作。
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那人又说。
水手从他的衣袋里掏出一根小而圆的擦火棒,擦出了一朵火焰,然后点燃一个他刚塞好的瓶子里的布条。
他把瓶子随手一抛,丢在那个死掉不久唤名瘦皮猴的火烟族的喷射水橇上。
瓶身炸开了,喷射水橇跟着发动,爆发成为一团火球,把黑夜暂时照耀如同白昼。
码头上的众人发出赞叹的呼声,并用手遮住眼睛,阻挡强烈的光线。
随后他们一起观看着瓶中泄出的油料,拖在喷射水橇的尾部,在水上形成了一道火线,一直沿伸向遥远的地平线,照亮了水手的去路他正色凝视海伦,说:如果她还活着,我要把她带回来交给你。
他把炸弹瓶子装载在憨大呆的喷射水橇上,转了个身,循着火线沿伸的相反方向,扬长而去。
目送他的身影愈来愈远,她跳得怦怦响的心里,跃动着希望。
面对着环礁居民们的批评,海伦唯有报之以苦笑。
有个女人说了:我们正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火烟族一定会回头来找我们的,我们必须赶快离开。
另一个男人说:她说得没错。
那个家伙只会让火烟族的报复之心更加强烈。
还有一个男人用手碰了碰她的肩头。
忘了那变种吧!他的语气中包含了足够的性暗示——他的鼻息里更有着令人作呕的鱼腥味,海伦光火了。
她愤而把男人的手打掉,就像那是海鸥的粪便似的。
接着,她给了他重重的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回响在整个小小的环礁。
站在人群中间的海伦说:怎么样?大家又想溜走吗?我们在此地不过才刚刚起步,你们又准备重来,再建另一个叫做……新新绿洲的环礁城吗,你们迟早必须有一种认知:这种地方永远不能做为我们的家园,我们无法再居住于如此的地方了!她从众人之中挤出来,走到大执法和教皇面前。
大执法皱着眉头,救皇的脸上却有种密而不宣的笑意。
他们或许懦弱,大执法对她说:但他们没有错。
他此行无异于自杀。
我要追随他。
你也等于自己在送死。
她无奈地摇摇头:我不在乎。
我不能……不能再开溜了。
要我躲在后面等待,我也做不到。
教皇靠近了些,目光炯炯有神。
这个老疯子到底在高兴什么呀?他凑到她耳边低声地说:噢,亲爱的,我们是不能留在后面,徒然等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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