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迪司号的船桥上看过去,甲板上的火烟族,其行为已趋近于暴动。
他们大叫大嚷着,冈为期盼着抵达干燥陆地的梦想而兴奋着。
背上有刺青地图的小女孩此刻已落在他们手里了。
可说是有恃无恐。
但就另一方面说来,他们也深感不安、焦虑,他们厌卷了空洞的承诺。
即使是最低能的人也知道船上的补给品愈来愈少了,铁壁的拆卸是他们制作弹药唯一的资源。
同时,环礁的数量也在大量减少之中。
不过,当他们的领袖登上船桥时,他们还是爆发出狂野又热情的欢呼。
领袖的微笑,以及他身上那件五色杂陈的袍子,更深入地引爆了他们内心的火花。
祭司谦恭地微笑、招手——开始是向大家打招呼,然后成为示意大家安静的手势。
他站在一个麦克风前面,后面站着医生和他的火烟族议会成员。
他开始了演讲,宏亮的声音不但散播到甲板上,还遍传了船上每一条通道,每一间舱房。
造物主的子女们,他的头抬得高高的,这条船上信仰坚定的公民,也是集各种优点于一身的朝圣者……大家听我说。
我……见……到……了……一种……幻影!但从一群瞪大了眼睛,崇拜祭司的群众之中,突然冒出一个憎厌的声音.这足以显示他们的喜悦与绝望之间的牵击是何等的薄弱!我们厌卷了种种幻影!那个抗议的声音在高叫。
你许诺我们的陆地呢?另外一个人也随声附和道:对!对!那个承诺该怎么办?祭司对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根本无动于衷;他的火烟族手下都是些孩子,有着简单的灵魂。
他非常清楚如何控制他们。
他一无所惧地继续用权威的口嘲说下去。
一个多么了不起,多么伟大的幻影,当它出现在我面前时……说到这儿。
他压低了声音,戏剧化地低语着:……我哭了。
感情丰富的火烟族.大家齐声惊叹起来。
是的,孩子们。
祭司的声调又扬高了,我哭了!因为你们知道我看见的壮丽景色……你们猜得到是什么吗?每一双稚气的眼睛和每一张野性的脸都张得大大的。
……我看见了陆地!陆地!反对者的高声尖叫。
完全被盖住了。
人群中欢声连连,快乐、希望和信心洋溢于整个甲板。
祭司露出淡淡的笑意,等待众人自行镇定下来。
他反正不急。
在祭司的房间里,艾诺拉蜷缩着身体,倒在地板上.等待救援。
她觉得好多了。
手臂注射的地方仍然酸痛,但至少她的胄部不再那么不舒服,神智也相当清明。
他会来救她的。
她知道他会的。
那卑劣的金发日耳曼人在一个放满了瓶子的小柜子里搜来搜去。
他咧开嘴巴笑了。
举起一瓶标示着琴酒的瓶子,偷喝了好几口。
然后他皱眉看着透明瓶子里降低了的液面,用一个小杯重新将瓶子斟满。
你不该做这种事情的。
她说。
他只感到稍微的被刺伤。
他转了个身子,长长的金发飘动着。
看样子,他好像忘记了她就在跟前,也或许是他没想到她还有着生命力。
你会倒楣的。
她讽刺他。
噢,我忘记了。
他说,你什么也不怕。
你那畜牲宠物就要来救你了。
不错,她说。
把身子挺直了些。
不过,他并不是个畜牲。
而且他随时都会给你致命的一击。
他笑了,感到相当有趣:致命?是的,随时。
她肯定地说。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墙上悬着的一个盒子里,一直都有祭司的声音传出,但在过去的几分钟里面,除了欢呼的声音外,听不见别的。
这种情况似乎使日耳曼人非常紧张。
他一直在踱步。
她又进一步地刺激他。
你知道的,他杀过很多人。
她说。
说得没错。
这是造物主私下告诉我的。
祭司的声音传来。
他对谁也不会仁慈的,她说:他甚至杀害过小女孩。
我们必须去那里,祭司又在说:在那儿安居乐业。
他杀害小女孩,是吗?日耳曼人向她展现了极、笨的笑意。
我真高兴听见我和他有某些相同的嗜好。
艾诺拉用心吞了一口口水。
也许刺激他并不太好。
水手沿着一条甬道行走。
显然他溜上船的事情已经造成了某种程度的警觉,因为到处都看见巡逻人员在匆匆忙忙地行动。
他们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体。
即使他穿了外套。
戴了目镜,仍然不容易混杂于其中。
他决定避开他们。
暗中行动。
小小的讲话盘子里——有些高悬在壁上——一直有祭司的声音传出来。
并且还可以听到欢呼连连。
他由此判断:大部分的火烟族都聚集在一个地方,聆听他们的领袖的训示。
照理说,他们所在之处应是甲板。
……我们将在那整整一大片的泥土上。
实施机械化、现代化以及独占化!从水手头顶上方的一个盒子里传来了祭司向他的族群所做的承诺。
金属走道上响起了脚步声。
越过栏杆那边,一条沉重的铁链挂在那儿召唤他。
他探出身子一看.它至少向上延伸了两层船板的高度。
他抓紧铁链,开始攀爬。
站在船桥上的祭司,一手挥拳。
一手紧紧把持着面前的麦克风。
他的长袍官服随着他的姿势飘扬着。
他被放大了的声音似乎震撼了下层的甲板。
如果我们逢山,就开路;遇河,就筑桥,他高声说道:因为,我的孩子们,我在谈的是‘进展’!进展!全体一致发出高昂而和谐的声浪。
在船桥附近的祭司作息区中,日耳曼人的神经已濒临崩溃边缘了。
他一直在等候祭司把他的任务宣布出来。
他又回到酒柜前面,冒险喝了一些琴酒。
只要日耳曼人在瓶子里掺了水,祭司绝不至于误判的。
我们将要吸吮并饱尝一切的甘美。
祭司的声音简直要把古代的扬声器弄坏了。
我们的干燥陆地!说呀!说呀!日耳曼人不耐烦地嘟哝着。
说出来呀!你在紧张,是吗?孩子的声音响起来了。
他转身瞪了她一眼。
我没有紧张。
此刻,火烟族人人双脚顿地,双拳捶地,诵念着:干燥陆地……干燥陆地……干燥陆地……这种声音足以使得神智最清楚的人发狂。
你的脸孔全涨红了,孩子在说。
她大大的眼睛里流露着责难的意味。
海伦说过.一个人只要脸上红红的,不是晒了过多的太阳。
就是喝了太多的欢乐液。
我才不管海伦说了什么狗屎!我想你不是因为晒太阳的关系。
说对了,他重重地把琴酒放在酒柜的台子上,朝她走去。
我要剁了你这小鬼——舱房门打开了,医生拖着他的瓦斯桶等装备走了进来。
日耳曼人只好罢手。
时候差不多了,医生说,有什么不对劲吗?没有,日耳曼人说,我们正在谈她的朋友。
那个鱼人吗?事实上我们谈的是那个女的,日耳曼人回答。
她说她的名字叫做‘海伦’。
这也不枉我陪了她一下午了。
亲爱的,你另外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医生问。
他没有名字。
倒也是的。
医生说。
不错。
你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名字吗?亲爱的,你何不把理由告诉我?这样子,死神就找不到他了。
医生瞄了日耳曼人一眼。
那眼神极为恐怖。
他也没有家,孩子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难道那该死的药效还没有消失吗?他没有关心他的人,也没有他可以关心的人。
他什么也不怕……尤其不怕人类。
到了水底下,他可以听见好几百里以外的声音,看见好几百里以外的东西。
闭嘴!日耳曼人伸手按住挂在他腰间的刀柄。
但孩子还是说个不停。
也许是因为她无法停止吧?他可以躲在中午太阳的阴影里。
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在你身后。
你根本还不知道,他就把你宰了。
日耳曼人抽出刀子,咻地一下,划过孩子的面前,再射进椅子扶手。
刀把在她的面颊旁边震颤。
医生似乎饱受惊吓。
噢,亲爱的。
他说。
但孩子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你给我住嘴。
日耳曼人向她走了过去。
倒在橘色地毡上的艾诺拉瑟瑟缩缩地往后退。
他会来救我的,她说:你们等着瞧好了。
是吗?日耳曼人弯下腰去,她用小小的手保护自己。
他把插在椅子扶手上的刀子拨起来。
他又把脸孔凄到很接近她脸孔的地方。
我倒希望他来救你,他说:这样,可以给我一些盼望的事。
孩子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反倒显现出一种冷竣的眼神。
突然间,她用大人般的口气说:我会记得你说过了这句话。
带领搜索队的楚昂瞄见一个火烟族的顺着铁链往上爬,前往上层的走道。
那边的家伙!他大声叫喊:证明你的身分!但那人不晓得是听不见,还是不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往上爬。
楚昂皱眉沉思了一会儿。
刚才发现的尸体当中,有一个的目镜和外套不见了。
这个闯入者——极有可能是鱼人——大概冒用了他们的装束,扮成他们其中的一员。
楚昂迅速地集合了一批人,向梯子那儿跑,想去切断那人的去路。
不过,待他一回头,其见一条铁链摇晃着,空荡荡的,似乎在嘲笑他。
在上层的走道上,一个火烟族的被摔落地面,他的颈子被人从后面掐断了。
掐死他的双手,非常的有力气。
随后还从他一只完全没有了知觉的手上。
取走了一把手枪。
水手把手枪塞进外套口袋里,顺着一条黑漆漆的走廊往下走。
有些脚步声冲着他的方向过来。
一听之下可以知道来者人数更多了。
他伸头观望了一番,看见了金属的顶粱,他便一跃而上。
他头部的右方,正巧又是一个盒子。
上播着祭司荒谬的言论。
看看我们自己!因为有了我们。
才有一切的创造发明。
他下面有个火烟族慢慢走过来了。
那人脸上一把毛茸茸的胡子,眼睛凸出来。
像鱼眼一样。
水手两手抓住梁子,两腿一踢,跳下来挡着了他的路,并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意图置他于死地。
水手把那人拖离了地面,拖到离开甬道足足两尺的地方。
他的两腿还在痉挛似地晃动不已。
干燥陆地不但是我们的目的地,也是我们的命运之所系!由于突遭袭击,那个火烟族丝毫无能为力。
纵然他的两臂还是自由的,向上举起,想抓住那从天而降的偷袭者。
我们难道不是人吗?祭司在盒子里问道。
那个火烟族还想点头表示肯定的意思,但这是他临死前的最后挣扎了。
接着他便失去了所有知觉而毙命了。
虽然我是头号人物,祭司说:我要跪下来……那火烟族的尸体,在掐着他脖子的双手松开了以后,跪落在地。
我恳求伟大造物主的指示:我怎能找到这个地方呢?水手趴到地板上尸体的旁边。
在他再度出发前进之前,搜罗了更多的武器。
伟大的造物主告诉我说:‘有个小孩会带你去!’日耳曼人抓住了孩子。
她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祝你幸运!目耳曼人拖着她走向门口,该你上场了。
《未来水世界》[美] 马斯·阿罗·祁利斯(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