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计划的首要要求是召集一支战斗小分队。
其实,只需要一个帮手。
我们顶多只能带三个人。
我们需要一名爆破专家。
我希望他是一名和我在战斗中配合默契的士官,我可以对他运用自如,就像操纵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样。
这意味着我必须把布伦比弄出监狱。
坐在探访桌前的福尔斯彻奇市监狱的警官剃着士兵式平头,眼袋下垂。
我想,大概出去抓坏蛋比看着犯人在牢房里踱步更带劲。
他坐在金属灰色的桌子后面,在房间角落有一台台面全息电视正播放着日间新闻。
新闻不断显示被摧毁了的卡纳维尔角的图像,大批平民纷纷逃离被认定可能成为袭击目标的城市。
我猜这台全息电视也有一个监控囚室的频道,但看起来没人理会。
警官从我的探访申请表格上抬起眼皮。
看着我制服上装的勋带,然后把目光转向我的脸,睁大了眼睛。
您是詹森·万德!他站起来,向我伸出手,然后跷起大拇指,向锁着的加固牢门指去。
真的是您?您来这里探访布伦比那家伙?角落的电视嗡嗡地响着。
我点点头,那家伙和我一起服过役。
警官微笑着点点头,伸手去拿挂在腰间的钥匙牌。
他肚子上的赘肉鼓在皮带上方,又一个没出门抓坏蛋的负面效应。
他的腰间还挂着警棍和套在枪套里的电击枪,意味着如果有必要的话。
他可以给我解救布伦比的计划制造困难。
布伦比坐在囚室的床铺上,聚精会神地阅读一本叫《爆炸简史》的书。
军队把布伦比塑造成一名合格的士兵。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
因此,在军队把他扫地出门以后,他所受的训练没有一样能够让他尽快适应外面的社会。
透过牢门的铁栅栏,布伦比看到了我。
他从床铺上一跃而起.以立正的姿势站着,完全忘了自己现在的平民身份。
我环顾一下四周,发现目前布伦比是福尔斯彻奇市监狱的唯一客人。
他看起来很健康,因此我认为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应该是这里的前任房客留下的。
我朝他挥挥手,稍息。
长官!布伦比下意识地伸手到腰间去整理衣装,尽管他的橘色拘留服连皮带扣都没有。
他抽搐着说道:长官,很高兴见到您。
不过为什么——布伦比,现在是你在坐牢。
该由我来问你‘为什么’才是。
警官打开固定在牢门的芯片显示器,一边用手指快速地扫过一行行字,一边大声地读出来:‘拘留人被控五项罪名,其中包括袭击、恶意损害他人财产、拒捕,以及危害他人安全。
’而且这些都发生在同一家酒吧里!布伦比畏缩了一下。
我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着我的信用芯片。
我有好几年的薪水存款可以动用,而且,一旦虫子入侵地球,我就是想花也没地方花了,保释金是多少?那名警官再次指点着显示器上的记录,上面说是‘RMD’,也就是说他是被强制拘留的累犯。
显然他在服役期间也有过暴力记录。
所以不允许保释。
那家酒吧是他一个晚上之内破坏的第三家了。
我取出信用芯片。
我知道保释金会很贵——警官举起一只手掌,听我说,不、得、保、释。
我直起身子。
但是,军队需要他。
也许是这样。
将军。
从电视上看到的局势来说,军队需要每一个人。
但是,这种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您可以申请召开听证会。
警官耸耸肩,先生,您是军人,应该会理解我们必须按章办事,正如你们士兵一样。
我认为您可以向陆军部申请一份释放表。
大约需要一两周的处理时间。
一两周以后,光是对付虫子就会让陆军部焦头烂额了。
警察和军人没有太大的差别。
难道你从来就没有违背过正规程序?他不说话了,目光从我身上扫到布伦比身上。
然后他叹了口气,走向身后的隔离门,先生,您的探视时间是十分钟。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布伦比紧握着囚室的铁栅栏,把前额抵在上面。
长官,对不起。
我睡眠不好。
我一闭眼,就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回想起所有的一切。
因此我很累。
他抬头笑了一下,您知道我累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我点点头,你去过退伍军人事务部了?我一回来就去了。
他们让我服用百忧解二号。
所以我不去了。
药物是好东西吧,我认为。
在截肢以后,我全靠药物的帮助才能正常活动。
但是,在虫子害死我妈妈以后,我也服用过百忧解。
它让我糊里糊涂,糊涂到害死了我的朋友。
应该死的人是我啊。
往事不堪回首,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睛,握住布伦比的手,我不怪你。
我把他的手指攥得紧紧的,直到他抬起头来。
然后我探过身,说道:布伦比,我需要你重新加入军队。
他摇摇头,眯起了眼睛,什么?可是,长官,我被关在牢里。
您刚才也听到了,不得保释。
其实这里也不错。
我可以看很多书。
他指着他那本自制炸弹的书,长官,你知道吗,几乎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来做炸弹。
我凝视着斑驳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等到星期三就太晚了。
而且那还仅仅是听证会。
找军法部门?这些官僚连把一名大兵从围栏里弄出来的本事都没有,他们对平民法庭毫无影响力。
找我的恩人马屈法官?如果我找得到他的话,也许他可以把布伦比救出来。
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
找白宫?路易斯总统不太看好我,还命令鲁思·特维悬一把剑在我头顶。
所以就算我可以联络上白宫里任何一个有实权的人,他也可能不愿意帮我。
而且,霍华德的计划要求我们避开官方的注意。
一个将军四处游说,要把一名退伍老兵从地方监狱里弄出来,肯定会激起人们的好奇心。
我们最不希望的就是引来高层的关注。
很久以前,马屈法官曾告诉我:如果真相不能让你得到自由,那么就要用谎言为自己开脱。
但是,要把布伦比弄出来。
不是说几个谎言就办得到的。
布雷斯责备自己让地球陷入毫无防御能力的境地,但就连他都获得第二次机会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在世界各地。
士兵们紧急调动起来,用极其有限的时间和资源,准备迎接最坏的局面。
布伦比和我拴在一条绳上。
如果此时我不能把布伦比弄出来,那么在即将来临的战斗中,我们的命运就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霍华德的计划是我们仅有的机会。
希望虽然渺茫,我们却可能利用这个机会改写命运。
我靠得很近,低声说道:布伦比,没时间和法官、律师们打交道了。
我救你出来。
他猛地把头缩回去,瞪大了眼睛,长官?如果您被逮住了,就会和我一起关在这儿了。
这会毁了你的事业。
布伦比没意识到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事业。
就是因为他时时刻刻把我放在第一位,我才更需要他加入我们的队伍。
再说,他应当获得在战场上英勇战死的机会,而不是被关在监狱里。
我把手伸过栅栏的间隙,捂住他的嘴,布伦比,你干不干?那名警官是这个建筑物里唯一的看守,而我从陆军部调用的车就停在离大门五十英尺的路边。
我的军服底下穿着绝缘的埃特纳内衣。
如果在我把他打晕之前,那名警官有机会拔出电击枪阻止我的话,我会感觉到全身刺痛,像把手指伸进电插座的感觉一样,但我不会失去行动能力。
为了建立起对防弹衣的信心。
步兵在训练期间都体验过被电击的感觉。
在警方追到我们并把我们逮捕之前,如果我可以把布伦比带到任何军事要地。
警方和军方之间繁琐的公事程序就可以保住他。
官僚作风的拖拖拉拉也是一把双刃剑:哪一方手上有布伦比,哪一方就在法律上占了优势。
如果布伦比继续待在监狱里,按照现有的法律系统。
他得在这里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如果我可以把他救出去,警方就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通过各种法律程序才能把他带回来。
而几天以后,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非常肯定,我可以在不伤及那名警官性命的前提下,用背后冲击技法的手刀击中他的气管。
然而在培训的时候,只有像奥德这样的教练才有资格演示这样的打法,因为受训的新兵在演练的时候通常会误杀对方。
如果犯了谋杀罪,恐怕连繁琐复杂的法律程序都保不住我们。
种种想法在我脑海里激烈地交战,我不由得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曾经宣誓要维护宪法,而法律衍生于宪法。
但现在,我不得不通过违反法律来拯救人类,最终达到维护宪法的目的——布雷斯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我看着布伦比。
在嘴唇前面竖起一根手指。
他点点头。
我指着布伦比牢门对面的走廊,我现在暂时躲开看守的视线。
等他回来的时候,你设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随便做什么都好,只要把他引到你这里来就行。
布伦比点着头,但眉头却皱得很厉害,长官,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吗?如果劫狱未遂的话,我和布伦比便会一起被关进监狱。
暴力重罪的前科会在履历上留下永久的污点。
不过谁在乎这个呢?几天以后,任何人的履历都将一文不值。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和布伦比能够在木卫三战役中幸存下来了,我们的使命是誓死捍卫地球。
只有把布伦比弄出监狱,我们才可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我把背紧贴在对面走廊冷冰冰的墙上,压低呼吸的声音,右掌不停地伸缩着——教练们管它叫制敌手。
布伦比大声嚷嚷起来:嘿!救命!我要上厕所!我看了看牢房,忍不住摇头叹气。
乳白色的盥洗设施就建在远一点的墙壁上。
布伦比是个天生的士兵,却不是个天生的撒谎者。
隔壁房间静悄悄的。
布伦比把手指伸进嘴里,拼命地吹起了口哨,直到口水喷得到处都是。
他操起一把塑钢椅,朝栅栏砸了过去。
我垂在身旁的右手无比沉重。
看到伪头足类虫子出现在瞄准镜中就马上扣动扳机是一回事,冷血地杀害——不,我提醒自己。
我不打算杀他——一名无辜的警官又是另一回事。
打倒他,我将会赔上自己;可如果不打倒他,会赔上整个世界。
我潜伏在角落,心脏怦怦直跳。
在走廊尽头,门把手转动起来。
《孤儿的宿命》作者:[美] 罗伯特·比特纳(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