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排水量达27000吨,强劲的发动机更是能够发出75000匹马力,这艘亚莫级的俄罗斯科特尼号破冰船能够持续不断地破开7英尺厚的冰。
它的船头角度很锐利,像一把温暖的小刀切牛奶果冻一样,向前割开已经开始溶化的春季浮冰。
卡尔拉站在船头,观察着她的目的地,一个云雾缭绕的海岛,这时她心中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袭过她全身的寒战和东西伯利亚海的严酷天气毫无关系。
卡尔拉裹着带头套的毛皮大衣,并且,在温度经常下降到零下40摄氏度的费尔班克斯阿拉斯加大学度过了两个寒冬之后,她已经习惯了刺骨的严寒。
她对北极圈十分熟悉,深知象牙岛的名字虽然会让人想到温暖的白色,但它本身却不太可能会和此有什么关系,但这座孤岛完全是她始料未及的荒凉。
身为科学家,卡尔拉知道她的反应与其说是客观的,毋宁说是情绪的波动,但这座海岛有一些阴森恐怖的东西,让她很难不去想。
海岛最突出的特征是一座死火山,被拦腰斩断的峰顶仍有几处皑皑的积雪。
阴沉的天空密云蔽日,大海和陆地似乎沐浴在一片凄惨的灰色天光中。
船越驶越近,她看见火山周围起伏的山丘和苔原被一些纵横的深壑切断,深壑的悬崖峭壁,加上斜斜照射下来的虚幻阳光,创造了一个如梦如幻的景象,似乎海岛的整个表面正因为疼痛而扭曲。
打扰了,詹诺斯小姐。
我们再过15分钟就要下锚了。
她转过身,看到这艘船的头目。
船长伊万诺夫六十来岁,身材健壮,宽宽的脸庞饱经极地的风霜,下巴留着白色的水手胡子。
船长是个友善的人,毕生大部分光阴都在这群岛附近的冰冷海域度过。
自从在破冰船的基地朗戈尔岛上船之后,卡尔拉和慈祥的伊万诺夫叔叔结下了很深的交情。
晚饭时总是无所不谈,令她十分愉快。
除了掌握指挥船只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航行所必需的知识之外,船长还旁通历史、生物学和气象学,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一次她说他是文艺复兴的人,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卡尔拉让船长想起他的女儿,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的舞蹈演员。
她身材高挑而苗条,双腿修长,举止带着那种对自己的身体深具信心的人才有的优雅。
她一头长长的金黄色秀发像舞蹈演员那样紧紧地扎在脑后。
她遗传了马扎尔人和斯拉夫人血统最好的面貌:宽宽的前额,高高的脸颊,宽阔而性感的嘴巴,奶白色的皮肤,浅灰色的杏眼暗示着她的祖先是亚洲人。
虽然卡尔拉学过一些简单的舞步,但她更喜欢田径运动。
她曾是密西根大学的径赛好手,在那儿获得一个古生物学的学位,还辅修了脊椎动物学。
谢谢你,伊万诺夫船长,她说,我的包裹已经收拾好了,我现在就去船舱把它们拎出来。
慢慢来好了,他蓝色的眼睛慈祥地看着她,你似乎心神不宁。
没事吧?是的,我没事,谢谢你。
我在观察那个海岛,嗯,它看上去很吓人。
显然是我的幻觉。
他顺着她的眼光望出去。
也不全是。
我在这些水域航行很多年了。
象牙岛看上去总是不一样。
你很了解它的历史吗?只知道它是一个皮毛商人发现的。
没错。
他在河边建立了根据地。
他在一次争夺皮毛的时候杀了其他几个商人,所以人们没有以一个杀人犯的名字来命名它。
我听过这个故事。
就算我是杀人犯,我也未必喜欢自己的名字和这么一个孤独荒凉的地方连在一起。
再说,象牙岛听起来诗意多了。
据我所知,这座岛也出产象牙,还很恰当呢。
她停下来,你说这座岛不一样,哪个方面?船长耸耸肩。
有时候我在夜里经过这座海岛,我见到河边古老的毛皮商人根据地附近有火光移动。
人们叫那个地方象牙镇。
那是这次科考活动的大本营,我会住在那边。
它们可能是一些发出冷光的瓦斯矿囊。
瓦斯?你说过那些火光会移动。
你的注意力真的很敏锐,船长说,对不起。
我不是想要吓唬你。
恰恰相反,你引起我的兴趣了。
卡尔拉多么像他女儿啊,聪明、任性、勇敢。
不管怎样,我们两个星期后会回来接你,他说,祝你研究顺利。
谢谢。
我非常乐观,相信能够在岛上找到一些东西支持我关于长毛猛犸灭绝的理论。
船长的嘴唇卷曲出一个斜斜的微笑。
如果你的同事在岛上大获成功,我们也许能够在莫斯科动物园参观猛犸。
卡尔拉重重叹了一口气。
也许我们这辈子是没指望啦。
就算这次科考能够从远古的标本上找到猛犸的DNA,并且能够在印度象身上培育出来,至少也得50年才能养成一头长得和猛犸差不多的动物。
我希望这不会发生。
船长说,我认为扰乱自然不是明智的行为。
这和水手关于在船上吹口哨的说法一样。
你可能会吹起一阵大风。
我同意,所以我很高兴我进行的是纯科学研究。
再次祝你顺利了。
现在,如果你谅解的话,我得去照顾我的船只了。
卡尔拉谢谢他一路的招待,他们握手道别。
船长走开的时候,卡尔拉感到一阵寂寥,但她很快想起即将到来的工作。
警惕地看了海岛一眼,她走回她的舱室,打点行李,回到甲板,准备登岸。
轮船在冰层中劈出一条通道,停泊在天然海港中,离海岸线很近。
卡尔拉将行李堆放在轮船的登岸小艇上,然后自己也坐进去。
这艘敞开的小船被降到水面,船上的两个水手解开绳索,然后他们朝海岛进发,在一些大如轿车的冰块中蜿蜒前进。
小船一路驶向海岛,她能见到海岸上有个身影在朝他们招手。
几分钟后,小艇靠岸,百来英尺开外,有一条流入港口的小河,卡尔拉迈上砾石遍布的海滩。
刚才在海滩上等她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猛然抱住她。
我是玛丽亚·阿巴托夫,她带着俄国口音说,我很高兴见到你,卡尔拉。
关于你的研究,我听人家说过很多好话。
我无法相信你这么年轻就能有这样的成就。
玛丽亚的灰白头发挽成一个圆髻,高高的颧骨红扑扑的,灿烂的笑容使得极地的空气温暖起来。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玛丽亚。
谢谢你的热情迎接。
玛丽亚抽身去监督水手将小船上的供应物资卸下来。
箱子整整齐齐地堆在海滩上,稍后就会被搬走。
玛丽亚说周围不会有人或者什么东西搞乱它们。
卡尔拉向小船的水手致谢。
她和玛丽亚爬上一座小山丘,沿着小河的堤岸走过去。
有一条足迹踩出的小径,看起来长久以来它是往来海滩的主要交通线路。
一路上还好吧?她们的脚步踏上永久冻土,玛丽亚问。
很棒。
伊万诺夫船长是个很好的人。
科特尼号经常搭乘观光团环绕这些岛屿旅行,所以我的舱室十分舒适。
伊万诺夫送科考队来的时候也是非常慷慨。
我希望你没有过得太舒服。
我们已经想尽办法了,但和船上比起来,住的地方要简陋得多。
我会习惯的。
计划进展如何?就像你们美国人经常说的,你想要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卡尔拉瞟了她一眼。
我随你便啊。
先说好消息吧。
我们已经进行了好几次野外科考,收集了很多大有文章可做的标本。
这真是好消息。
现在说说坏消息?你的到来正好碰到一场新的日俄战争。
我还不知道自己走进一个战争地带呢。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这次科考是个联合资助项目?知道。
是俄国和日本的机构共同资助的。
目的是为了分享成果。
作为一个科学家,你当然知道发现什么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发现的东西能给你带来什么声望。
声望意味着地位、事业,最终是金钱。
正确。
这一次,牵涉的可是一大笔钱,所以,我们的发现将归功于什么人就更重要了。
她们来到离海滩大约半英里的地方,爬上一处低矮的山坡,这时玛丽亚宣布:我们就快到了。
欢迎来到象牙镇。
她们沿苔原上的小路来到河边的几座房子。
最大的一座差不多有一个能停放一辆轿车的车库那么大,周围是几座没有窗户的建筑,体积只有其三分之一。
屋顶是生锈的波浪型钢板。
旁边还支起两个大帐篷。
卡尔拉走到最近那座房子,用手抚摸外墙粗糙的灰色墙面。
这几乎全是用骨头和象牙建成的。
她吃惊地说。
在这里生活的人利用了岛上最丰富的资源。
玛丽亚说,在一些自制的混凝土中有很多化石。
它非常牢固,又能实现它的主要功能,就是防风。
那座房子边上一扇饱经风吹雨打的木板门晃了一下,有个额头前突的健壮男人走出来。
他将玛丽亚挤开,像是失散已久的叔父那样拥抱卡尔拉,在她脸颊两边各亲了一下。
我是谢尔盖·阿巴托夫。
他说,朝卡尔拉微笑,露出一口金牙,我是这个计划的领导人。
很高兴有一个这样可爱的尤物和我们一起工作。
卡尔拉忍不住注意到玛丽亚额头掠过一丝不快。
她已经了解过科考队成员的资料,知道虽然谢尔盖是这项计划的领导,但他的妻子在学识上比他要高明。
卡尔拉一直很反感科学界重男轻女的现象,也不喜欢他冷落妻子来和自己热乎。
卡尔拉从阿巴托夫身旁走过,搂住玛丽亚的肩膀。
和如此有成就的科学家一起工作将会很好。
她说。
玛丽亚的眉头松开了,变得高兴起来。
阿巴托夫气得直瞪眼睛,显然他不甘被怠慢。
要不是又有两个人走出这座房子,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卡尔拉立即迎上前去,在其中一个男人面前轻轻鞠躬。
佐藤博士,我的名字叫卡尔拉·詹诺斯。
我很高兴见到你。
她对两个人中较老的那个说,近畿大学岐阜科技中心的大名如雷贯耳。
她转向较年轻那人说,你一定是伊藤博士,日本南部鹿儿岛大学的兽医专家。
那两人笑得合不拢口,连连点头,几乎整齐划一地鞠躬答礼。
我们希望你旅途愉快。
佐藤博士说,我们非常高兴你加入我们的科考队。
谢谢你们允许我到这里来。
我知道你们一定非常忙于自己的工作。
卡尔拉和这两个人聊起一些大家都认识的科学界熟人,接着玛丽亚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臂。
我带你去看看你要住的地方。
她领着路来到一座小房子,她们走进去,里面阴暗而且有一股霉味。
这是一些古代的皮毛商人建的,来找象牙的人又扩展了这个营地。
它比看上去要舒服。
玛丽亚说,大帐篷是我们的厨房和餐厅。
那边防风不是很好,所以你得学会吃快点。
没有淋浴器,能够擦澡你就得高兴啦。
我们有一台发电机,但很少用,因为汽油有限。
我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卡尔拉说,不过她有点怀疑这座房子里面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皮毛商杀人的事情。
她展开一块防潮垫,在地面上铺了床。
我得恭维一下你。
你一口说出我们的日本朋友的来历时,他们对你服服帖帖的。
这很简单。
我知道他们名字之后,在网上搜索了一下。
我见过他们的照片,也看到他们的简历。
不过在谢尔盖看来我就没这种魅力了。
玛丽亚爽朗地大笑起来。
我丈夫是个好心肠的人,要不我早就把他甩了。
但他有时也很混蛋,特别是碰到女人的时候,还有,他的自我感觉非常好。
我也看过你们的资料。
他在科学界的声望连你的一半都没有。
是啊,不过他在官场上有背景,这才重要。
你敢于和他作对,他会尊敬你;但如果你不介意奉承一个老人,他也会对你服服帖帖。
他真的非常缺乏自信,我总是阿谀他。
谢谢你的建议。
我会拍他马屁的。
我们有什么安排?现在一切都还没定。
我不明白,她看到玛丽亚眼里有开玩笑的神色,你还有事情没跟我说吧?是的。
好消息是我们发现了一些非常神奇的东西。
坏消息是其他人正在商议是现在就让你知道这个发现呢,还是等和你熟悉了再说。
这句话挑起了卡尔拉强烈的好奇心,但她说:无论你们作什么决定我都可以。
我自己的工作就足够忙的了。
玛丽亚点点头,领着她回到那座大房子外面,其他科学家聚集在那儿。
阿巴托夫严肃地和卡尔拉打了个招呼,说:你这个时候来到这个海岛可能是个好时机,也可能是个坏时机,全靠你自己怎么看了。
我没听懂。
我们刚表决过,阿巴托夫严肃地说,我们决定拿你当自己人。
不过首先你得发誓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如果没有征得科考队全体成员的同意,都不能把看到的东西泄露给任何人。
这我很感激,卡尔拉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
卡尔拉望着玛丽亚,希望得到帮助。
阿巴托夫朝小屋做了个手势,厚重的木板门由两个日本人守护。
他们看上去像亚洲寺庙里面的泥塑。
听从俄国人的信号,佐藤开了门,手臂在空中一划,请她走进去。
大家都在微笑。
卡尔拉奇怪了好一阵,寻思她是不是犯了个错误,来到一群被极地的寂寞逼疯的疯子之间。
但她犹犹豫豫地走上前,走进那个大泥屋。
比起她睡的地方,这里空气的霉味没那么重,她嗅到一阵畜舍似的动物气味。
它来自一团棕红色的毛皮,躺在桌子上,照着它的是用发电机的电点亮的泛光灯。
她又走近一步,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那头畜生看上去似乎在睡觉。
她有点提防它的眼睛会突然张开,尾巴或者短短的象牙会抽动。
躺在她身前的,是一头她见过的保存得最完美的猛犸幼象,活灵活现的,肯定和它两万年前的样子一模一样。
(重要说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请购买正版书。
)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