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3-30 09:01:52

当林氏兄弟来到木兰花住宅的时候,正是下午三时。

木兰花已玩了一小时的骰子,在试验「大」或「小」的次数,机会几乎是相等的,要一连蠃三次,已然十分难得,不要说可以连蠃六次或六次以上了,当然绝对不是纯粹的「运气」了。

林氏兄弟,林赛德和林赛保两人,也是本市三教九流的奇人中的一份子。

他们以赌为生。

但他们却不是没有学问的人。

弟兄两人,都是世家出身,攻读的是数学,哥哥还有着数学博士的衔头,弟弟则在美国一家规模宏大的电子计算机工厂中当过工程师。

因为是他们的家中,自小将弟兄两人管得太严了,连走路、穿衣都要受到长辈的干涉,是以一旦长辈弃世,两人便如逢到了大赦的囚犯一样,不约而同地迷上了赌,不几年,钱也输得差不多了,人也精明了,但是也变得不想再务正业,变成了吊而郎当的人。

这,只要看两人的打扮就可以知道了。

两人相差两岁,做哥哥的林赛德,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还穿一件红白相间的夏威夷。

弟弟林赛保更妙,紫红色的皮鞋,浅紫色的裤子,浅紫色的上衣,手上还戴着一只紫晶的戒子,这种打扮,本市几百万人中,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他们两人,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

木兰花曾经有一次帮过他们的大忙,是以两人心中对木兰花是感激不尽的,他们知道木兰花找他们,必然是有事的,他们对於能够为木兰花效劳,也感到十分高兴,一坐下来,便道:「兰花小姐,有什麽指教?」穆秀珍笑道:「别高兴,兰花姐要你们做跟班啦!」「别乱说,」木兰花瞪了秀珍一眼,「两位,我有一些赌博上的事情,要向你们请教的,而且,还想两位帮我一点忙。

」「只管说好了!」弟兄两人,异口同声。

「譬如说,」木兰花道:「用骰子来赌『大』『小』,要连蠃六次的机会是多少。

」「是赌的人连蠃六次,还是连开六次大,或是连开六次小?」林赛德反问。

「连蠃六次。

」「那──」弟兄两人互望了一眼,「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它的或然率可能是几亿分之一,几乎没有可能的。

」「可是有人做到了。

」木兰花笑了一下,「而且,一连五晚,都是那样,昨天,这个人在『水晶宫』中,蠃走了六十四万镑!」「就是赌『大小』蠃来的?」两人尖叫。

「是的,」木兰花将赌场老板来访,和他们所答应的条件,说了一遍,最後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来,道:「所以还要委曲两位,算是我的秘书。

」「这一点绝无问题,」林氏兄弟回答,「然而那个人┅┅他竟有这样的好运气?这实在是使人意料不到的,他会只蠃不败?」「是不是他会听骰的功夫?」木兰花问。

「听骰」是傅说中赌徒的功夫,当骰子流动着,停下来之际,可以听出是什麽点子向上,而猜到准确的点数的。

「那不可能的,」林赛侏摇头,「就算他会,赌场中那麽吵,那胖子的摇骰手法,如此之精,他是无论如何无法施展的。

」「可是他一定得有什麽原因,才能够连续蠃钱的!」林赛保说。

「当然是,我们就是要将这个原因找出来。

」木兰花道:「两位既然同意了,那麽请两位准备些行李,嗯,换一换衣服,再到我这来,我们一齐到『水晶宫』去,可好麽?」「好,听凭吩咐,但是,水晶宫中的人是认识我们的,那岂不是要给那个长胜将军看出苗头来了麽?」林赛德迟疑地问。

「那不要紧,我可以先令胖子老板传令下去,叫水晶宫中上下人等,全都装成和你们是绝不相识的好了,多谢两位合作。

」林氏兄弟告辞而去,但四十分钟之後,他们又回来了,这一次,两人的服装都整齐得多了,西服煌然,看来俨然绅士。

一行四人,雇了一辆华丽的房车,直赴「水晶宫」。

木兰花自然也已打扮得珠光宝气,她年轻、美丽,再加上她自然而然有一种慑人的神态,这时雍容华贵,简直就如同公主一样。

到了「水晶宫」,正好五点正。

胖子和瘦子领领了职员在恭迎,将木兰花姐妹,迎到四楼的一问华丽的套房之中,将林氏兄弟安置在木兰花对面的一间房间中。

在房间中,胖子低声道:「那人出去了。

」「嗯,我先要搜他的房间,一发现他回来,你们立即打电话到他的房间中来,好让我及时离去,免得遭他的疑心。

」「是,这是他房间的钥匙。

」胖子将钥匙交给了木兰花,便退了出去。

木兰花将盛装卸下,换上了便装,她和穆秀珍一起,出了自己的房间,迳自以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那间房间,她们两人搜索对手的住所,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却从来也没有这样堂而皇之,因为此际,她们根本是受「水晶宫」主人所托在进行调查的。

别看穆秀珍平时做事,十分粗心,但是进行搜索的时候,她却可以和受过最佳训练的间谍人员相比,而丝毫也不逊色。

然而,搜查了约莫半小时左右,她们却一无所获。

她们只找到大量的现款,约有两万英镑,这可能便是那人今晚的赌本。

而他昨晚所蠃的钱,当然已全部存进银行去了。

还有,便是知道了那人是一个十分注意修饰的人,他的一切衣物,全是最考究的,是法国一家最着名裁缝店的制品。

而且,这个人还拥有一切男用的化品,在一些文件上,木兰花还知道了这个男子叫着冯乐安──那是一个德国人的名宇,而且看来,他似乎还是德国的贵族。

木兰花也找到了那人的相片,那人有一张长方形的脸,约莫四十岁左右,修饰得十分好,左眼上却嵌着一片单片的眼镜镜片,镜片上一条白金炼,炼的一端,还有一块碧绿的翡翠。

那张照片的背景,木兰花认得出是法国的渡假圣地,里维拉海滩。

那种单眼镜片,在十九世纪的时候,十分流行,但如今几乎已没有人使用它了,只有在第二次世界大戴时,有几个纳粹德国将领,为了表示自己的贵族身份,还在装模作样地使用这种镜片,而那个常胜的赌徒,居然也使用这种镜片!半小时後,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几乎已搜遍了一切,也没有发现什麽可疑之点,似乎他的蠃钱,全然是因为「运气」!但是木兰花却又绝不肯相信,「运气」这件不可捉摸的东西,居然能够在一个人的身边徘徊不去,逗留那麽久的时候。

林氏兄弟说得好,运气来了,赌客便不想走!运气走了,赌客便不肯走;所以,开赌场是一定赚钱的,却又偏偏有那麽多人愿意去送钱给人家!而这个冯乐安,似乎是打破了这个定律了,他连接五晚,从赌场中取走了大量的钱,看来他今晚,还准备再接再厉!她们在电话铃突然响起来的时候,退出了冯乐安的房间,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中,木兰花以一个特制的折光窥视镜,嵌在房门的气窗上,注意着走廊中的动静。

不一会,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德国男子,从电梯中走了出来,缓步走向木兰花曾经搜索过的那间房间,房门口站定,取钥匙开门。

他就是冯乐安,他看来十分强壮,而他的左眼上,也正嵌着一块眼镜镜片,彷佛他一刻也离不开那块镜片一样。

当然,在木兰花窥视他的同时,一具暗装在他房间对面的摄影机,也将他的动态,完全摄了进去,以供研究,而在他的房间中,也有三具暗置的摄影机,是用无线电遥远控制的,只要他一回房,便立时开始拍摄,将他的一举一动,完全记录下来。

木兰花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沉思着。

穆秀珍觉得十分气闷,却又不敢出声,只是来回踱着步。

林氏弟兄则在赌大小的赌台前在试他们的「运气」。

但他们的「运气」显然不好。

他们也知道,要连蠃六次,并不是绝对不可能,而令他们不服气的则是当那个人第六次,以三十二万英镑的巨额筹码,移到「大」字上面时,似乎肯定他可以蠃的一样,那便是一件怪事了,若不是昨晚赌台临时宣布「暂停」,只怕他还可以一直蠃下去,直到「水晶宫」的股东全部波产为止。

林氏兄弟向木兰花报告,他们绝未发现赌台上有什麽不妥的时候,有些垂头丧气,因为两人都输了不少,自然有些没精打采。

晚上八时,在大厅中进食丰盛的晚餐,几乎没有人不向木兰花投以羡慕的眼光,几个国际知名的花花公子,向木兰花大献殷动,木兰花只是微笑以对。

即使在进晚餐时,木兰花的注意力,也放在冯乐安的身上,因为冯乐安就在离她三张餐桌处,一个人在据案大嚼。

放在他面前的一只龙虾,正一寸一寸地塞进他的口中去,而他是如此专心一致地在吃着,似乎在吃的时候,绝不想第二件事。

大餐厅的四壁,便是「水晶宫」这个名称的来源,透过玻璃,和经过特殊处理,因之看来外明彻的海水中,有着各种各样珍奇的鱼类,看得穆秀珍大是开心。

八时四十分,木兰花已经用完了餐,冯乐安也已放下了刀叉,当穆秀珍和林氏兄弟两人,以前呼後拥之势,将木兰花拥出餐厅之际,冯乐安才冷冷地抬起头来,向木兰花望了一眼,木兰花是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这时,只见他眼中的神色,冷漠而坚硬。

但是或许是因为灯光的反光,他左眼的镜片,反射出一片亮光来,以致他整个左眼,竟完全被那片亮光所遮没了。

木兰花的视线立即移了开去,在万人瞩目之下,走向赌场。

木兰花先在轮盘台前玩了一会,她的运气并不好。

到了九点欠五分,她站起身来,到了赌「大小」的台前。

赌场中是东西方各式赌俱全的。

用骰子来赌大、小点数,这本来是中国人的玩意儿,但一个外国人居然会喜欢,而且常胜,这便十分令人奇怪了。

木兰花和穆秀珍在台正中坐了下来,林氏兄弟在他们的背後,她们两人出手十分豪阔,早已吸引了不少人围台旁观。

然後,是冯乐安来了。

冯乐安慢慢地踱向赌台,围在台子旁边的人,便一齐闪了开来。

冯乐安来到了台边,就在木兰花的身边,坐了下来。

而冯乐安才一出现,一股极其紧张的气氛受便笼罩住了整个赌场,连其他几台赌客的注意力,也全被吸引过来了,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向这张台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而胖子老板也从人丛中挤了过来,代替了原来摇骰的「荷官」。

冯乐安坐了下来,将一大叠筹码,放在他的面前。

木兰花转过头去,向他礼貌地一笑,冯乐安略欠了欠身子,表示答礼,他的左眼之上,仍然着那块玻璃镜片。

「先生,」木兰花装着非常有兴趣地问:「你便是一定可以蠃的那位先生麽?」「那只不过是运气。

」冯乐安平板地说,「而且,我蠃得再多只怕也不值小姐一笑的,是不是?」木兰花娇柔地笑了一下,道:「你太客气了,这次我买小,先生,你呢?」木兰花一面说,一面将一叠筹码,推到了小的一边。

冯乐安并不回答。

胖子棒住了骰碗,略摇了一下,便放了下来,怪声怪气地叫着,突然之间,冯乐安以极快的手法,将筹码推到「大」的这方面。

还没有揭开盅来,胖子已经面上变色了。

木兰花也立即知道,冯乐安蠃了。

胖子是第一流的赌徒,他可能会「听骰」的,他早已知道自己摇定的骰盅内三粒骰子的点数是「大」,所以才会面上变色的。

冯乐安蠃了,他的筹码增加了一倍。

木兰花又向他笑了一下,道:「你果然蠃了!」冯乐安却仍然只是冷冷地道:「运气罢了。

」「林先生,」木兰花转过头去,「去买十万镑筹码来,我专和这位先生赌相反的,看看运气是不是老在他这一边。

」「是,」林氏兄弟躬身而退,不一会,便带着一大叠筹码回来了。

冯乐安每次下注,几乎总是在揭盅之前的最後一秒钟,所以尽管有人想跟着他下注,也在所不能,但木兰花的动作,却十分敏捷,她总还能赶得上,落在冯乐安相反的地方,但是她输了一次又一次,已经连输了四次之多了。

也就是说,冯乐安连蠃四次了。

木兰花回头着去,林氏兄弟在暗自摇头。

胖子老板额上的汗,流得像小河一样!木兰花十分注意冯乐安的行动,她自然也注意到,冯乐安上场的时候,他的筹码约值两万英镑,而他每一次蠃了之後,下一次再下注时,总是将面前所有的筹码全都推出去的,两万英磅的筹码,已连倍了四次,那是几何级数,如今应该是多少了?木兰花就在冯乐安的身边,可以说,冯乐安任何微小的动作,都是逃不过她注意的,但直到如今为止,她也只能说,那是冯乐安的运气好!她看到胖子老板像是将溺的人一样,用求助的目光望着她,她也只好抱歉地对他笑笑。

不但是木兰花,连站在木兰花背後的林氏兄弟,也以赌场老手的资格,在严密地监视着冯乐安,可是他们也没有看出什麽异样来。

而冯乐安的「好运气」,令得穆秀珍发呆,穆秀珍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冯乐安,她这样做,当然是十分之不礼貌的。

但是她心中实在太惊奇了,所以也不顾得那麽多了。

她望着冯乐安,却看出一点蹊跷来了。

蹊跷是在冯乐安的左眼上,他那只嵌着镜片的左眼,时时闪耀出一种极其神秘的光彩来,令得注视着他的穆秀珍觉得一阵目眩。

而发自他眼中的那阵奇异闪光,却总是在他下注的时候出现的,这可以说是他有胜利的预感,但也可以说是一个古怪的事情。

穆秀珍以肘部轻轻地碰了碰木兰花,低声道:「兰花姐,你看到他的左眼没有?他的左眼,好像不是人的眼睛!」木兰花也注意到冯乐安的左眼十分有异了。

但由於赌台之上的灯光十分强烈,所以离得冯乐安十分近的木兰花,反倒因为镜片上的反光,而看不到他眼中的神情。

「你发现了什麽?」木兰花忙问。

「好像┅┅好像那是一只妖怪的眼睛──」穆秀珍连忙更正,道:「不,我的意思是说,这人的眼睛。

像是一只假眼。

」一只假眼!木兰花的心中陡地一动。

这是十分可能的事,一只假眼,所以他才用这种过时了的眼镜片来掩饰他的这一只假眼。

然而,一个人就算有了一只假眼,他在赌场中所蠃得的钱,仍是十分合法,而且绝对不用纳税的,他左眼是真是假,似乎与事情无关!这时候,胖子老板的声音又哑了,他摇好了盅,放下来,等候赌客下注,可是这次,在最後的一秒,冯乐安仍不下注。

木兰花转过了头去看他,他只是挂着冷漠的微笑。

等到摇开盅来时,三个六,三只骰子全是六点,这是统吃的。

统吃,他便不下注,他不是等於可以看穿骰盅一样麽?木兰花心中吃了一惊,她又向之一笑,道:「先生,你像是在事先可以看到一样!」「当然我是看不到的,」冯乐安也开了口:「要不然,我可以打点子,一赔一百五十,你想想,这家赌场是谁的了?」木兰花无话可说,只得以她十分动人的微笑,来掩饰她心中的迷惑。

说他可以看穿骰盅吧,他大可以打点子,将筹码压在「十八」点上。

那麽,他面前的筹码,再翻上一百五十倍,是多少?但如果说他看不穿骰盅的话,他为什麽不下注呢?他何以知道这一注,无论是打大打小,总是输的呢?胖子又在摇盅了,冯乐安的神态又恢复冷漠。

木兰花的心中,迅速地转着念,心想这个人如果是东方某一种神秘宗教的信徒,凭他过人的意志,竟能够预感某些事,这倒是最可能的一个解释,但这种事究竟是十分无稽的,然而如今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不如先打乱他的思绪来试试看。

木兰花向左偏头,对穆秀珍使了一个眼色。

穆秀珍立即会意,她站了起来,那时候,恰好是冯乐安又将面前筹码,一齐向前推出的时候,穆秀珍突然「啊呀」一声尖叫,身子向旁一侧,她身子一侧,便撞在木兰花的身上,木兰花也突然一侧,撞在冯乐安的身子上。

冯乐安陡地一呆,他左眼上的玻璃镜片落了下来。

在那一瞬之间,木兰花看到了他左眼的眼珠,那是一种可怕的铁青色,而且是不动的,那绝对是一只假眼。

冯乐安停了一停,才继续将筹码向前推去,推在「小」上面,胖子立即揭盅,开出来的则是「大」,收筹码的职员将一大堆筹码,一齐收了过去。

冯乐安欠了欠身子,他输了!「对不起,先生,我的秘书太鲁莽了。

」木兰花向冯乐安道歉,「我碰了你一下,可是累你看不准,因而输了钱麽?」後一句话,是木兰花特地说的。

木兰花暗示穆秀珍撞她,她再撞在冯乐安的身上之际,木兰花也未料那一定有用,然而结果却正合她的意思。

她想知道冯乐安的输钱,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这一撞,是以才特意这样问的,她要看看冯乐安的反应,究竟如何。

冯乐安立即再嵌好了镜片,他的面色微微变了一下,然而立时恢复了那种冷漠的神态,乾笑了两下,道:「赌钱,总是有输蠃的。

」「你不是从来也未曾输过麽?」木兰花再问。

「我现在不是输了麽?」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噢,你不玩了?」木兰花问他。

「不玩了!」冯乐安的回答,十分有礼,他转过身,向外走去,木兰花自然不便立即去跟踪的,只得仍坐在赌台旁边。

子老板这时嗓门也大了,汗也不流了,似乎刹那之间,便神气了不知多少。

又过了半小时,木兰花才离开了赌场。

从侍者的口中,她知道冯乐安已回到了房中,木兰花将几只极其灵敏的偷听器,贴在墙上,这样,她便可以偷听到邻室任何轻微的声音了。

她听到有人在走来走去,当然那是冯乐安在踱步。

过了好一会,她又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碰击声,那本是不足为奇的,一个人取剃刀的时候,便会有这种声音发出。

然而,和那种声音的同时,却又有一种「答答」声传了过来,这声音还要低,低得几乎分辨不出,那像是电流时断时续所发出的声音,又像是电报声。

木兰花的心中,奇到了极点,她决定要去看个究竟,她换上了紧身衣,来到了阳台上,她的阳台,和邻室冯乐安的阳台,相距十。

木兰花迅速而准确地抽过了绳索,索端的钩子,钩住了那边的阳台,她人向下荡去,然而,迅疾无比地爬上了邻室的阳台。

落地玻璃门被厚厚的丝绒窗帘遮着,木兰花用百合钥匙,轻轻地开了大门,拉开了两左右,她便伸手进去,将窗帘拨开一道缝。

窗帘几乎没有怎麽动,木兰花自料,若不是室中的人正注视着窗帘的话,那是绝不可能觉察到有那麽微妙的变化的。

她用一只眼睛,向面看去。

她看到了冯乐安,然而当她看到了冯乐安之後,她也不禁苦笑了起来。

冯乐安是在吃东西,金属碰击声便是刀叉的相碰声。

而那种令得她心中疑惑的「得得」声,则是他咀嚼时所发出来的声音,木兰花呆了片刻,拉起了一块黑布,遮住了自己的脸。

同时,她取出了一柄小巧的手枪,握在手中。

在她看不出冯乐安有什麽异样之後,她已经另外有了决定,她要威胁冯乐安,逼他讲出逢赌必蠃的秘密来,而且使他不要再赌下去。

她左手轻轻一拉,将门拉了开来,一抛窗帘,人已进了屋中,冯乐安正叉起一块牛排,准备送入口中,一看见她,便陡地一呆。

然而,冯乐安部只呆了极短的时间,他立即将那块牛排送入了口中,道:「小姐,你果然来了,我却未曾料到那麽快,请坐。

」他那种出奇镇定的声音,令木兰花怔了一怔,她在冯乐安的对面,坐了下来,放粗了音声,道:「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可妄动。

」「嘿嘿,」冯乐安笑着,「小姐,你的声音,本来十分美丽,你何必去掩饰它?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你当然就是坐在我身边的美丽小姐了,为什麽要用一块黑布将你美丽的脸容,遮了起来呢?那不是太可惜一点了麽,是不是?」木兰花手中是持着手枪的,冯乐安不应该看不到,然而他部像是根本未曾将之放在心上,尽量调侃着木兰花!当他立即说出木兰花是谁的时候,木兰花的心中已经在暗暗吃惊了,这时她只能道:「这是我的习惯,请你别见怪。

」「喔,原来如此。

」冯乐安又吞下了一块牛排,「我还没有蠃够,赌场就派出你这样的人来了,这不是太过份些了麽?这号称是远东最大的赌博场所,难道就不怕这样的事传了出去,有损它的声誉麽?」「你什麽都猜对了,」木兰花冷静地道:「但是这一点却猜错了,我和赌场,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你别误会。

」「哈哈哈哈!」冯乐安突然大笑了起来。

木兰花全神戒备着,但冯乐安却又没有别的什麽动作,他笑了片刻才道:「那麽,摇骰的胖子,为什麽那样地望着你?而你又使我输了一次钱?」「糟糕!」木兰花心中暗暗地道:「这个人,似乎什麽都早已知道了,看来自己是万万瞒不过他的了,怎麽办,是不是和他摊牌呢?」木兰花在沉思着,冯乐安已然道:「小姐,我是赌徒,和赌徒作虚伪的语言,是最没有用的,小姐,你想要怎样。

」「好,我们佩服你的爽直。

」木兰花拉下了蒙面的黑布,挺了挺身子,「你已经蠃了不少,应该可以歇手不再赌了。

」「小姐,世上有嫌钱多的人麽?」「你怎可以肯定你一定蠃的?」「小姐,这是我个人的秘密。

」「那你是不肯歇手了?」「小姐,『水晶宫』不是在全世界的报纸上刊登曦告,欢迎游客前来一试运气麽?」冯乐安词锋咄咄,十分逼人。

「可是,先生,你不全是靠运气吧。

」「正如我刚才所说,这是我个人的秘密。

」冯乐安放下了刀叉,拉下了餐巾,抬起头来,「而且,你别试图来揭穿这秘密,虽然你是鼎鼎大名的木兰花小姐!」冯乐安讲出了最後一句话之际,木兰花的身子,突然站了起来。

冯乐安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了一样,猛地笑了起来。

木兰花觉得,自己进了这间房间之後,一直处在下风,这时,更几乎要难以反击了,她站立着,好半晌不说话,因为她不明白冯乐安是何以明白她身份的。

「我是一个赌徒,」冯乐安重覆着,「小姐,你是一个什麽呢?我难以形容,我们之间可以说和一句中国成语十分相似:河水不犯井水,对不?」木兰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得不错,然而我要请你离开本市,因为你如果肯离开,本布的贫民,将会得到十间免费的诊所。

」「等我蠃够了,我自然会离开的。

小姐,如今我也要下逐客令了,我要请你离开,并且别再管我的事情──否则你会後悔的。

」木兰花觉得十分狼狈。

可以说,她从来也未曾这样狼狈过。

本来,她就是不愿意管这件事的,因为阻止人家蠃钱,那是站不住脚的,而木兰花是绝不作没有道理的事情的,只不过为了十家诊疗所,木兰花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而且当时她认定那人一定是在作弊,用作弊的方法来蠃钱,那是犯法的。

然而此际,她却一点也查不到对方是用什麽作弊方法来蠃钱的,如果说他有一种预感,可以知道骰子开大还是开小,那当然不算是作弊。

所以,木兰花此际,根本是「师出无名」!所以,她感到狼狈,只好退却了。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只得道:「好,我要离去了,但,先生,你绝不是凭运气在蠃钱的,你是在作弊,我不妨告诉你,你作弊的方法,我还不知道,但是我一定可以知道的,到那时候,你便连已经蠃到的钱,也不能属於你的了!」冯乐安静静地听着,他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十分凶狠的神情来,狠狠地道:「是麽?请你快些离开我的房间,快些!」冯乐安伸手直指着通向阳台的玻璃门。

木兰花也毫不客气地逼视着他,但是身子则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退出了房间,冯乐安一直在步步进逼,逼到了阳台之上。

窗帘隔绝了房间的灯光,阳台上十分黑暗,木兰花一直退到了阳台的栏杆旁,冯乐安则站在门口,仍然望着木兰花。

木兰花正准备拉起飞索之际,只见冯乐安的左眼,透过那块镜片,突然射出了一股极其灼亮的光芒来,那光芒是如此之强烈,以致令得木兰花在刹那之间,除了那一股强光之外,什麽都看不到。

而她的头部,也觉得一阵莫名的昏眩。

木兰花只觉得刹那之间,彷佛连天地都转动了起来,她看不到冯乐安,看不到一切,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在向下倒去,她用力地抓住栏杆,但终於一松手,跌下了阳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