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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今天、昨天、前天

2025-03-30 09:02:20

我伸手在他的后颈之上,用力拍了一下,他才发出了哦的一声,我道:小朋友,你那鲁莽冲动的习惯,要改一改了,不然,死了还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黄堂大声下命令。

过来两个警官,挟着他走了出去。

白素这时已走向那巨人,她居然伸出手来,那巨人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白素向黄堂道:黄主任,他没有恶意,一点恶意也没有。

这时,机场大堂中反倒乱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冒出了许多人来,围住了黄堂、白素和巨人,一个看来是机场主管,正大声吼叫:快通知各部门,照常运作。

白素沉声道:不行,机场在明日凌晨之前,要停止一切操作。

那主管和好几个人齐声反问:为甚么?我听得白素这样说,心中也讶异之极,还在心中问着为甚么,所以也急于听白素的回答。

怎知白素却没有回答,神色为难,向我望来,分明是向我求助,要我来代她回答这些人。

我不禁叫苦不迭——如何知道为甚么?这时,那些人更是声势汹汹,那主管更是大声叱喝:别理她,全是疯子。

他一骂白素是疯子,这已激怒了我,我向着他冷冷地道:你不是疯子,你不肯听我们的忠告,是不是因此有了任何意外,你都负责?我这样说,其实也只是虚惊一招,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会有甚么意外。

但是我却知道这一类主管人员的习性,最怕的就是对甚么事负责。

这一点,只要看看有甚么事发生之后,一切主管者都例必想尽方法推卸责任,就可以知道了。

丙然,我这样一说,那主管就一怔,但仍然声色俱厉:会有甚么意外?我连声冷笑,虚张声势:先别问甚么意外,总之,你已接收警告,只是你一意孤行,这里许多人都可以证明。

任何意外,你是不是负责?这一次逼问,令得他脸色难看之至,声调也缓和了下来:没有具体的事实,只是虚言恫吓,我不能因此停止机场的运作。

被我一轮毫没来由的进攻,对方分明已经退了一大步,我要是举不出具体的事实来,确然,他做为机场的主管,难以使机场运作停顿。

可是,叫我举出具体的事实,我哪里举得出来,只好向白素望去。

由于我刚才接过了她的棒,她已有机会思考如何应付的方法,所以这时,她的神态,看来很是从容,她向那巨人一指:这位先生说,会有航机失事,自空而堕,爆炸,事故重大,举世震惊!操作机场的人,自然忌听这样的话,所以自那主管以下,几个高层人员尽皆变色。

那主管道:他……这位先生,如何知道?白素悠然道:推想,或者是他放了炸弹——或许不是,只是推想。

那主管又惊又急向黄堂大声问:警方怎么说?看黄堂的神情,一望而知,他的心中也是疑惑之至,不明白白素何以要如此。

可是他却也从经验知道,我有时还会胡来一气,但白素决计不会,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有原因,只是一时说不明白而已。

由于他对白素有信心,所以他吸了一口气:警方同意,为了安全,机场全部运作停止二十四小时,等候警方作紧急调查。

在我们和主管交涉期间,我一直在留意那巨人的动静,只见他的神色,一直很是紧张,双手紧捏着拳,令得粗大的指骨不时发出格格声来。

直到这时,黄堂这样说了,白素也立即向他作了说明,那巨人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也陡然松弛了下来。

看来,机场停止运作,对他来说,极其重要。

我这时心中想,这巨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个古代人——我的意思是,他是一个和现代社会脱了节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和飞机这种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应该不发生甚么关系,他为甚么如此关切一个机场是否运作,还要如此大阵仗、大动作来达到目的?这自然只是我心中的疑问之一,事实上,我心中的疑问极多,不能一一列举。

因为我把发生的事平铺直叙,看了我叙述的人,和我一样,都会产生同样的疑问。

场的几个主管,悻然离去,只有一个年纪较轻的,留了下来,自我介绍:我叫鲁健,是机场控制室的副主任,我想留下来,和各位一起了解事情的进展,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我对他这种态度,很是欣赏,忙道:可以,当然可以,而且必须!要一个机场停止运作,而不让机场的管理人员参与其事,那自然说不过去。

我又补充:事情可能很怪,我的意思是,发生的事,可能不能以常理去理解。

鲁健摸了摸他留的平顶头:我早有此心理准备——有卫斯理参与的事,当然都不能以常理去理解。

我笑:你且别忙捧场,究竟是甚么事,我到现在为止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鲁健是机伶:看来,卫夫人大有头绪?白素道:我也没有!这时,在黄堂的带领之下,一众人向驻机场的警方办公室走去。

那巨人紧随在白素的身边,别看他如此高大,而且,毫无疑间,武功绝顶,可是动作神情,对白素的那种依赖的眼神,十足像一个小子——虽然我估计他的年龄至少在五十以上。

像那巨人这一类型的人,最难从他的外型去估计他的年龄,但他是一个成年人,这一点,殆无疑问。

到了警方的办公室,人人不约而同望定了那巨人,虽然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疑问,但是却又每一个人都不知如何发问才好。

办公室并不大,人又颇多,很是挤迫,可是良辰美景偏有本事像蝴蝶一般,在陈设和人与人之间,穿来插去,令人眼花撩乱。

几次,她们在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都伸手想把她们抓住,可是总差那么一点,她们的身法,实在太快,难以如愿。

是鲁健先开口:是不是可以让我先知道,这位先生,为甚么要机场停止运作?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望着白素,显然是他知道,白素是唯一能和那巨人沟通的人。

白素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各位,事情有些不可理喻,我只是照实说。

大家都没有异议,良辰美景也停了下来。

白素道:这位大哥说,因这个机场起飞的飞机之中,有一架会在空中爆炸,导致好几百人丧生,所以他要机场停止运作,以防止惨剧发生。

白素不说明原因,人人莫名其妙,可是她一说明了原因,大家更是莫名其妙,至少我是如此。

在办公室中,不超过十个人,但一听了白素的话,个个反应相同,都发出了表示不明白、不满意,和觉得很怪诞莫名的声音。

而且接下来,几乎人人都张口发问,一时之间,甚么也听不到。

白素高举双手:一个个发问,我会代问这位大哥。

她一面说,一面又用那古怪之极的手语,向那巨人说话,想来是在徵询巨人的意见,是不是肯回答她转达的问题。

在这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先爆出了一个问题:你怎么会这种古怪手语的?白素立即回答:这问题,可以迟一步再说。

那巨人也立时有了回应,白素又叹了一口气:谁先问?鲁健良辰美景齐声道:我。

说了之后,他们互相又让了起来,你先说,你们先说,我大喝一声:都不说,我先说!我立刻把问题提了出来:这人有预知能力?这个问题,自然也是别人想提,而没有提出来的。

所以,我的话一出口,立时有一片响应之声。

而且,我也相信,其他人和我一样,都预期白素会有肯定的答案——在我的经历之中,曾经有过遇到有预知能力的人的经过,就算眼前这个巨人有预知能力,对我来说,也不是甚么新鲜的事。

可是,白素摇头:不,不能说他有预知能力,不能。

她强调了不能,也就是说,那巨人并不是有预知的能力。

这样的回答,对我来说,虽是意外,但也不是极其不解,因为我还有第二个问题。

但对鲁健来说,却是惊讶之至,当我提及预知能力时,他已瞪大了眼。

及至白素否定了我的问题,他的神情更是怪不可言,立即问:他没有预知能力,怎知飞机会有失事?他在急忙之中,把会有飞机失事说成了飞机会有失事,听来有点像是洋人在说中国话。

不过在那样的情形下,并没有人理会他。

白素并没有理会鲁健的这一问,只是向我望来,她自然知道,我会有第二个问题提出来。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这巨人,他有在时间中旅行的本领?在时间中旅行这样的事,连听起来都觉得很是拗耳,但在我的经历中,也曾遇到过有此能力的人,王居风和我的表妹高彩虹,就有这个本领。

他们两人,志同道合,一直在时间中旅行,颇有些惊心动魄的经历。

虽然我已很久没有他们的讯息了,但是我深知他们必然在不知何年何月之中,享受人生——最后一次,他们向我提供了骇人之极的录影带,发展成一个在中国金沙江上游发生的传奇,我已把它记述在《黄金故事》之中,那是卫斯理故事之中很突出的一个,印象深刻。

鲁健听到了在时间中旅行,更是神情怪异莫名。

白素想了一想,仍然摇头:也不能说他有在时间中旅行的本领!白素竟然又一次否定了我的问题,那确然令我意外,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良辰美景也嚷了起来: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鲁健然也叫了起来:我知道了!他的呼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白素的眼神之中,更充满了鼓励之意,请他说出来。

可是他一开口,却令人大失所望,引起了一片嘘声。

他竟然道:各位,这是‘三条毛虫的故事’——看他的神情,像是接下来还想问大家,有没有听说过三条毛虫的故事,但未等他开口,嘘声已然四起。

良辰美景更是大声道:这是老掉牙的故事了,卫大哥的故事里,就提到过好多次。

堂却道:他的意思是,这位巨人先生在胡说八道,我倒也有此感。

白素道:他是不是胡说八道,我也不能肯定,我早已声明过,他说的一些事,不可理喻之至。

究竟如何不可理喻,白素始终没有说出来,我们自然不知道。

良辰美景道:不猜了,白姐你说。

白素吸了一口气:我再肯定一下。

她说着,面对着那巨人,又交谈起来。

两人的动作都怪异之至,有的动作,四肢身体的摆动幅度相当大,以致黄堂、鲁健、良辰美景和我,要不断搬开桌子椅子文具柜甚么的,以给他们可以有发挥的馀地。

在这过程之中,我们甚么也看不懂,只看到白素的神情,充满了疑惑。

那巨人则有好几次咬牙切齿,表示他说的是实话。

由此可知,那巨人所说的话,一定古怪之至,那更令人焦急。

不容易,白素和那巨人的交谈告一段落,白素最后向那巨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坐下来。

那巨人在坐下之前,走到放蒸馏水的架子之前,一伸手,抓起那一大瓶蒸馏水来,举瓶便喝,只听得咕嘟咕嘟一阵响,一大瓶水已去了一半。

白素双手按在一张桌子上,开始叙述那巨人的话,她在转述之前,声明:这巨人两次的说法一样,我也找不出甚么破绽来,可是信与不信,只好全凭己意了!她说着,略一停顿,才转入正题,可是第一句话,就听得人莫名其妙。

她道:他在十岁那年,有一个奇遇,从此,他的生命就与众不同,变成了双程生命。

不但我不明,看来大家都不明,因为各人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白素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我的发问,继续道:人的生命,是单程生命,自出生到死亡,就那么一程,走完了,也就完了。

就算再生,也是另一次单程,而不是双程。

我仍然不明白甚么是双程生命——那不是由于我的想像力不够丰富,而是这个词、这种说法,我生平第一次听到,自然难于理解。

白素又道:双程生命,就是有回程的生命!我忽然感到极度滑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有回程,那是甚么意思,像是买了来回票一样,到了目的地之后,还能回来?白素竟然回答:可以说是如此!我扬起手来:生命的单程,是出生——死亡。

回程是甚么?是死亡——出生?若说有双程生命,自然就是这样子。

这也是我哄笑的原因,试想,一个人若是有回程的生命,也就是说,他会愈活愈年轻,最后,回到他母亲的子宫中去,成为一颗受精卵子。

这不是黑色的滑稽么?白素却一点也不感到好笑,她神情严肃:最后会怎样,还不知道。

如今,他的回程生命,最特别的一点是,时间的转移,与我们完全不同。

白素的话,愈来愈玄妙了,不过我可以明白。

鲁健问:甚么叫‘时间的转移’?我哼了一声:就是过了一天又一天。

鲁健又问:他怎么不同?白素道:他也是过了一天又一天,可是和我们正好相反。

我陡然明白白素想说甚么了,但却一时之间,由于过度的惊讶,竟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白素也知道我想到了甚么,她只向我点了点头,才道:‘我们,过了今天是明天,过了明天是后天。

他在走回程,所以和我们不同——白素说到这里,我已叫了起来:天!他过了今天是昨天,过了昨天是前天!白素点了点头,良辰美景听了,跳起老高,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落在一张桌子上。

黄堂瞪大了眼睛,鲁健身子像陀螺一样,团团乱转,而且,不断用力拍打着头顶,显得有点不正常——事实上,那是正常的,任何人听了我刚才所说的话,都应该有些不正常的反应,那才正常。

因为我的话,太不正常了!堂先叫了起来:卫斯理,你在说甚么啊?甚么过了今天是昨天,过了昨天是后天?我自己也在不由自主喘着气:那就是说,他过的日子,是倒过回去的……不对,也不是倒过,是走回头的,就像你从甲地到乙地,再走回头,由乙地回到甲地一样,回头路——堂不等我说完,就大叫一声:更不明白,你愈说我愈糊涂了。

我苦笑:事实上,确然,我也糊涂了。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也苦笑:我也无法作进一步的解释,而且,我的思绪也很紊乱。

还不能了解整个情形是怎样,不过,他说到一点,倒是有助于了解他的生命历程,与我们的不同之处。

这时,各人都已大致定下神来,等白素作进一步的说明。

白素道:他告诉我,能遇见我们,实在太高兴了。

他想不到能有这样的巧台,遇到了一个可以倾诉他的遭遇的人,这机会太难得了。

我扬眉:确然,在这世上,要找懂得四巧堂手语的人,太少太难了。

白素知道我因为弄不明白她如何会懂四巧堂手语,所以心中疑惑。

她仍不解释,只是一笑:不是指这一点,而是说,他和我们相遇的机缘,太难得了。

我摊了摊手:人与人之间相遇,尤其是偶遇,本来就是难得的事,算起或然率来,几乎等于零。

白素摇头: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他和我们相遇,就只限于今天,这十二个时辰——我不满:请说二十四个小时。

白素改口:就只有这二十四个小时,我们正好相遇,过后,就永远没有机会见面了。

良辰美景早已自桌上跳了下来,停在白素的身边,她们问:为甚么,他要死了?白素道:不是,过了今天,我们去到明天,他走向昨天,就再也没有机会相遇了。

白素这句话一出口,各人又静了片刻,我要求:能不能说具体一些?白素点头:好,今天是乙亥年——我忙道:请用公元纪年!白素叹了一声:因为事情很怪,我用了他的说法,听起来反倒顺耳一些。

我只好说:那就随便吧!白素道:今天,是乙亥年七月初四。

过了今天,我们进入明天,是乙亥年七月初五。

而他,则走回到七月初三。

白素说得再具体也没有了,可是听了她的话,各人仍是面面相觑。

白素又道:我们向一个方向走,他向相反的方向走。

今天,七月初四,恰好是一个交会点,就像两条直线,只可能有一个交点一样,过了今天,我们和他愈离愈远,再也没有机会相遇了。

白素这一次,说得更明白了。

但是办公室中也更静了,只有那巨人的大口呼吸声。

我们都向他望去,他也望着我们。

良辰美景先开口:可是……过了今天,他到了昨天,总还能遇到别人的!白素道:那当然,不过,那是另一批人,除非,他也遇到一个也在走回程生命的人,那才能有机会天天在一起。

我忽然问:他遇到过没有?白素道:我也问过,他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