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哪儿?有人在问话。
基普正站在厨柜下的小桌旁,往一片豆饼上涂酱。
那酱瓶上贴着草莓标签,十分诱人,其实也是合成食品,口味苦涩难当,基普担心,自己永远也吃不惯这种东西。
然而此时,他实在饿了。
妈妈呢?那人又问道。
基普抬起头来,看见黛正从驾驶室溜过主车厢来。
她浅色的头发未经梳理,纷乱地披在脸上。
两个眼睛围着一圈黑。
只是眼神已恢复常态,没有让人害怕的玻璃珠般的呆滞。
我们在飞船外的冰面上,基普告诉她,在登陆车里。
对了,想起来了,我们在找咪咪。
黛点头说道,我快饿死啦。
她盯着基普于里的烤饼,可以吃一点吗?给。
说话间,基普偷偷看了看黛的耳后,发现那颗黑石子还在那里。
一时间,基普吓得不知所措。
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呀,基普心想:吃完了厨柜里还有。
那得感谢机长和罗克先生。
有人说道。
原来是克鲁兹博士。
只见他正踏着梯子,从气泡室走下来,耳后依然贴着那颗黑石子。
他对黛微笑着,还问她要不要水果,就着烤饼吃。
接着,他一边轻轻地吹着口哨,一边忙乎起来,用一种黄色粉末做成了炒鸡蛋,又在微波炉里烤了几大块火腿。
一切准备就绪,安德森停了车,过来一起吃东西。
克鲁兹又为黛调了一杯豆奶,为基普做了一杯合成橙汁。
那东西的味儿不比酱强多少,基普不想吃。
克鲁兹又为他冲了一杯原汁原味的醇香咖啡。
大家都饿坏了,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大吃大嚼。
吃完饭,克鲁兹站起来,喝完自己杯子里的饮料,打着可欠,要想睡觉。
黛突然汪汗地对他大叫起来,声音像一只狗。
好吧,好吧。
克鲁兹一下认真起来,恭恭敬敬地对黛点了点头,说道,我来为大家开车吧。
黛皱着眉头,样子十分古怪,看着克鲁兹走进驾驶室。
接着,发动机的嗡嗡声响起,登陆车一颠,又开动起来。
我们得赶快些,黛对安德森说道,咪咪需要我们。
是,是,我知道,安德森答道,我们正在尽力往前赶。
咪咪说……她揉着眼睛,声音越来越小,咪咪……突然,她头一歪,枕在桌上,睡着了。
安德森把她抱起来,向车厢后部罩帘子的卧间走去。
把黛安置好后,他又回来收拾桌子,洗刷碗碟。
安迪……基普开口想说什么,突然停住了。
原来,就在安德森回头的当儿,银光一闪,基普发现了他耳后贴着的黑石子,您别介意,我想说,这儿发生的事儿我不明白。
我想你是不明白。
安德森皱着眉,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真希望,当初你就不要跟着来。
可我来了!基普有些激动,大嚷起来,黛是着了魔!她疯了!我知道,她是想她的玩具熊猫想疯了。
当初,在飞船发射基地,安检官员让她留下熊猫时,她就大哭不从。
可熊猫最终还是给留在了地球上。
它现在不在这里,在地球上。
也许你是对的。
安德森耸耸肩,点头说道,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和托尼正设法赶到彩光信号的发送地去。
怪物的城堡?或其它什么城堡。
听口气,安德森好像十分肯定,那地方我们只是从太空飞过时掠过一眼。
虽然它巨大如山,可的确像一连串庞大的建筑群。
建筑物也许有山一般巨大的。
这么说,现在我们正往那地方去?基普眨巴着眼,看着安德森。
在他瘦削发黑的脸上,基普发现了一种令人小安的神色,那是一种兴奋,其中又夹杂着一种异样的冷漠。
他感到不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就是说,我们要走上万公里的路?到达大陆冰盖的中部?是啊,这可是艰难的行程。
安德森平静地点点头,不过你妹妹知道该怎么走。
就她?这让基普难以置信,他真想问个明白。
就算黛知道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她要真是向导,那些如鸟鸣、狗叫或猪哼哼一般的声音,安德森和克鲁兹又是如何听得懂的?那些黑石子在她身上,以及在安德森和克鲁兹身上,究竟起了什么作用?尽管怀着这么多的疑惑,可基普什么也没问。
他不是不想知道,他是不敢知道。
这神秘的表面现象背后,一定隐藏着可怕的真相。
我妈妈,基普说道,她一定急坏了。
我可以通过电台呼叫他们吗?没用,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
安德森皱着眉,摇了摇头,由于半岛山脊的阻拦,我们已经位于电波直线辐射面以下,无线电波从我们头顶上越过,不能直接到达我们这里了。
可格伦葛什先生说,信号电波可以从事空反射回来,我们还是可以接收到电波的。
是这样。
不过,通过空间尘埃带反射接收电波,并不总能成功,只在极少情况下才能奏效。
安德森点头说道,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尘埃带物质太稀薄,而且不连续,成功反射电波的情况很少。
再说,即使碰巧呼叫成功,斯特克也不会让人来找我们的,他需要‘贝塔’号留在发射坑工地。
我可以试着呼叫一下吗?当然可以。
安德森耸耸肩,答道,去吧,电台在气泡室里。
晚着,安德森长伸一个懒腰,打着呵欠,躺倒在床上。
基普一转身,直奔气泡室。
身后,已传来安德森的呼噜声。
呆在气泡室里,基普如坠地狱。
天空铁幕般沉重深黑,只有星星燃烧着,永不减清辉,永不眨眼睛,仿佛要永远燃烧下去。
车底发动机传出的嗡嗡声,似有若无。
登陆车周围是一片孤零零的亮光,此外,四围沉沉,周遭寂静,黑暗一直延伸到茫茫的地平线上。
往任何方向看出去,景致都一样,无陆标可寻。
登陆车虽然高速行驶,可因为没有参照物,基普感觉不到任何运动。
一时间,方位感的失落让基普感到巨大的惊恐。
稍后,才慢慢安定下来。
因为,他发现黑太阳依然挂在身后的天空中;而前方,金色的箭头已经消失,如海的群星重新构成一顶高顶的礼帽——那是银河系中心的方向;低头下看,车轮在霜层上划出的痕迹如抛在身后的长长带子,隐约可见。
基普打开了电台。
阿尔法呼叫飞船,阿尔法呼叫飞船。
他呼叫,收听,再呼叫,再收听, 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我是‘阿尔法’号,正在呼叫飞船。
没有回音。
基普逐渐加大音量。
突然,扬声器受到干扰,呜呜大叫起来。
干扰可能是由发动机,或骄动车轮的电动机引起的。
他立即调小音量,继续呼叫,直到困得不能再坚持为止。
也许,飞船上的人正忙于干活,挖掘发射坑,无人值班看守电台,他想。
没有飞船的回音,也无从知道母亲的消息,基普有些泄气,最后,他走下气泡室来。
主车厢里没有人,他上过洗手间,倒床便睡了。
第二天,基普还在睡梦中,黛来推他的肩头。
起床啦,懒家伙。
克鲁兹博士做饭啦。
基普一翻身,闻到一股香味,比大豆食品香得多。
只见克鲁兹在厨柜前忙碌着,自得其乐地吹着口哨。
基普,你好。
克鲁兹叫道,我们已经走了500公里啦,一切顺利。
安德森停了车。
这一路上,我们走的一直是半坦的冰面。
安德森从驾驶室出来,边走边说,只碰到一两处地震形成的断层,很小,构不成障碍。
基普揉揉眼睛,看了看三个人。
此时,他们又都成了正常人,只是那黑石子还在他们耳后贴着。
基普想,这下他们该正视现实,想想前头的长路、身后的飞船了吧。
可令他不解的是,他们似乎把这一切部给忘了。
基普美美地啃起牛排来。
这是机长的私货,上好的牛腰肉。
克鲁兹说道,大家就吃这么一点,其它的留着。
厨柜里的东西有限,我们得节省着吃,以后的日子还长。
牛排很少,基普吃得心欠欠的。
这可是他离开地球以来第一次享用肉食品。
要能放开肚子吃,他不知能吃下多少。
可第二道菜土豆泥也不赖,是克鲁兹用土豆粉做的,味儿像妈妈做的一样美。
饮料是柠檬水,克鲁兹专为他和黛调制的。
最后一道甜食是香草牛奶冰淇淋泥,味儿像真牛奶一样。
要紧事!安德森正用豆饼揩着盘子上的剩肉汁,突然回想起什么,抬起头,惊慌地对克鲁兹大叫道,托尼,你忘了呼叫飞船啦!就在这时,黛的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
安德森一听,吓得张口结舌,乖乖起身,返回驾驶室去了。
黛跟在他身后。
傻子达比,基普冲黛的背影生气地大嚷起来,妈妈在为我们担心,难道你不在乎吗?我在乎,黛转身说道,又恢复了她本来的声音。
同时,泪珠从她光洁的脸蛋上滚落下来:我想她,可咪咪更需要我们。
说罢,她转过身,快步冲进了驾驶室:克鲁兹坐在桌子对面不动,小口地喝着自己的第二杯咖啡。
我为你感到难过,基普。
克鲁兹摇摇头,同情地说道,我知道,这一切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可当初谁也不曾料到,事情会是这样。
我们不是故意的。
你已经知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了。
克鲁兹的语气,一改以前的阴冷与怪异,恢复了本来的友爱与仁慈,充满了人情味。
基普于是放胆问道:到达那里后,我们会见到怎样的情形呢?我们将看到,那里的一切都是粗大无比的。
克鲁兹耸耸肩,神色严峻地说道,从空中看,简直就是一系列大陆高原上的山脉。
安迪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巨型建筑的主要集中地区。
不过,我们还要克服路途上的千难万险,才可能达到那里。
数千公里的大陆冰盖,要翻高山,跨冰川,过深谷,以及经历种种未知的危险和灾难。
接着,他一边轻松地吹着口哨,一边向基普示范如何使用微波炉,如何把用过的杯盘放到清洗槽里。
突然,口哨声戛然而止,克鲁兹不吱声了。
呆立片刻后,他转身朝上面的机械室跑去。
基普自觉十分孤单,便走到前面,探头往驾驶室里面看。
只见安德森直挺挺地坐在驾驶台前,黛如小鸟一般坐在旁边的监视器上,一双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小眨地注视着地平线上的星空,注视着那顶由星星构成的礼帽。
她上下嘴唇微微张着,嘴角边挂着机械的笑,怎么看都更像一个安着玻璃眼的洋娃娃。
她耳后仍贴着那颗黑石子,发着蓝莹莹、阴森森的光。
基普感到害怕,身体微微发抖,不敢和他们搭话,独自悻悻地走上了气泡室。
在那里,基普呆呆地望着车后带子般不停抽出的车辙,消磨时光,一望就是老半天。
也许,前方的星星升高了些,后面的黑太阳也落下去了些,可基普没有感觉到。
毕竟,没有参照物可以表明,他们运动着。
长夜无尽头,等不来破晓的黎明。
遥望天边那顶礼帽,想起自已的太空探险电子游戏,基普不觉浮想联翩。
安德森与克鲁兹在驾驶室与机械室之间轮流换班,车始终不停地开动着。
他们戴着那黑石子,似乎就不需要多少睡眠,黛睡得稍微多些,可她大多数时间也坐在监视器上,查找前进的路。
除了大家在一起匆匆吃顿饭外,登陆车从来就没有停下过。
就是吃饭时间也相隔很长。
时钟一次又一次地敲响,他们似乎没听见。
只要车一停下,安德森和克鲁兹就恢复常态。
又说又笑,和蔼可亲。
他们谈论着走过的行程,似乎在进行一次伟大的冒险。
可这样的时间不长,很快,他们又得去驾车,又变得阴冷可怕,总没有时间与基普多呆一会儿。
基普饿了的时候,只要有东西,他就自己吃一些,末了自己清洗杯盘。
有时,他憋在驾驶室里,独自站着东张西望。
驾车的不是安德森,就是克鲁兹,黛总是小鸟一样坐在他们旁边。
有一次,基普跟克鲁兹来到机械室,克鲁兹也不和他说话,只向他指了指一个闪着红光的标牌,上面写着:高压危险,请勿靠近!基普只好不靠近他们,各自到气泡室去。
大多数时间,他都独自呆在那里,或看车后的车辙,或看引路的星星。
想妈妈了,就呼叫飞船。
当然,除听到一阵宇宙杂音外,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有时他想,飞船是不是已经派‘贝塔号寻找他们来了。
不论派出与否,都无关紧要了,因为,阿尔法号太快,就是追也追不上了。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黛的怪叫声。
很快,声音又恢复了正常,很急迫。
不!安德森博士!不能绕过去。
我们得在那儿停下,取一件咪咪需要的东西。
基普这才发现,原来礼帽星座图已经略微偏左。
不一会儿,它又慢慢滑回正前方来了。
那儿!黛又叫起来,停在那儿。
好吧,安德森说道,就停那儿吧。
车在继续前进,前方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只有那个礼帽星座挂在地平线上方的天空中,渐渐地,一个嶙峋的黑影出现在地平线上,那是一座高高的山峰。
车下的路也变得崎岖不半,登陆车颠簸起来,吃力地行驶在破裂起伏的冰群上。
原来,车已经到了岸上,正行驶在一片乱石累累的海滩上。
最后,来到一座黑乎乎的高山脚下,停住了。
黛的怪叫声又响起来,基普一点也听不懂。
安德森的回答倒很明白。
我看不行。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接着,黛又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话,汪汪汪,叽叽叽,喵喵喵,基普听来,像是在念天书。
都是为了咪咪,基普听懂了黛的最后一句话,那是一件咪咪非得到不可的东西。
太难爬了。
安德森咕哝道,不过也只得试一试了。
咔嚓一声响,气密室的门关上了。
紧跟着,传来一阵嘶——砰、嘶——砰的声音,气泵开始抽气。
后来,基普看到安德森上了车,站在山前。
他身穿宇航服,显得又高又瘦,头盔上的照明灯明晃晃的亮着。
只见他来回探了探路,就开始爬起来。
对讲机里又传来黛的叫声。
我就换衣服,克鲁兹告诉她道,马上下去。
黛又叫起来,好像在问什么问题。
车开得太久了,克鲁兹说道,前面还有山路难行,我想检查一下发动机和轮胎。
接下来是半分钟的沉默,黛没有回应。
倒是个谨慎的做法。
黛终于同意了,说道,咪咪说,你可以去了。
又是一阵气密门和气泵的声音。
安德森沿着光秃秃的黑岩石,尽力向上攀登。
岩石表面覆盖着冰,滑溜溜的,什么也抓不住,他只好用手摸索任何可以抠住的东西,一条冰缝,或一道岩棱,抠牢了,然后慢慢向上爬去。
基普观看着,可安德森究竟抠住了什么,却难于看清。
有一次,他的手没抠牢,身体一下子滑了下来。
幸亏他抓到了什么,稳住了,并慢慢退下来。
他退得很艰难,一英寸一英寸地往下挪,跟上去时一样。
退到地面后,他重新选了一个地方,又开始爬。
这一次,他成功了,并且越爬越高,最后看不见了。
基普正等着安德森的灯光再次出现时,听到上面的气密窒门又响了。
对讲机里传来克鲁兹的嘀咕声。
黛也在叽叽呱呱地说着什么,基普听不懂。
已经很久了。
克鲁兹的声音一下无高了起来,安迪遇到麻烦了,我上去看看。
不!黛的声音。
听起来十分凶狠,咪咪说,安迪很好,正忙着做咪咪叫他做的事。
回来啦!安迪回来啦!简直是飞人!克鲁兹急切地叫起来,打破了基普的遐想。
原来,基普等得倦了,不觉又与他的电子游戏人物彗星号机长到遥远的红色星团去神游了一番。
他急忙抬起头来,只见那个瘦长的黄色身影又出现在岩壁上,慢慢往下滑,皮带上系着一个鼓囊囊、沉甸甸的塑料袋。
不知有多少次,他都差一点摔下来,但都稳住了。
歇一歇,再下。
终于,他的脚重新踏到了地面。
硕早跚着,向登陆车走来。
基普听到气密门的声音,便溜到主车厢来。
骨头!安德森把黄色塑料袋扔到地板上。
捕食者及其猎物的骨头。
成年的,未成年的;鱼的,虫的;两栖人的圆形头骨,黄眼怪的尖下巴头骨。
捕食者是一种猛禽,在峭壁上掘穴而居,高不可攀。
这颗行星的历史都被记载在这些骨头里,只要我们能解读它们,就能弄清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基普没有看到什么骨头,可当他把口袋倒提起来时,一堆黑乎乎的、崎形怪状的骨头滚了出来,还闪着光,像大快的黑色水晶石一样。
黑石子?克鲁兹叫起来,两栖人的黑石子!只见化石堆里有一个蜂巢状的东西,由许多发亮的小黑晶体组成,头接头,尾连尾,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克鲁兹从中取出一颗来,在腿上擦亮了,用一个袖珍放大镜仔细察看起来。
然后,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安德森。
有新发现吗?安德森笑道,每一个两栖人头骨旁都有一颗黑石子。
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比金刚石还硬;像磁铁一样彼此吸附,可又没有磁性;而且,且属性随行星冻结数亿年而不改变。
黛嘎嘎叫着,抓起一颗珠子,拿在手里看。
不!黛失望地嚷道,这颗没用。
她随手扔回去,又一颗一颗地试起来。
终于,她找到一颗如意的,放到耳边,歪着头听起来。
咪咪的声音!她看着安德森,得意地笑了,声音清楚极了,就像和我们在一起一样。
它认识路,要我们赶快一点儿。
克鲁兹和安德森俯身在珠子上,挑选一颗适合自己的,替换原来戴的那一颗。
他们选好了,满意地站起身来。
咪咪需要我们,黛在催促起来,太需要我们了。
别这么急。
安德森摇了摇头,倦容满面,我累垮了,需要来一杯威士忌,再长长地睡一觉。
还得吃东西,是吧?基普在一旁要求道,我已经饿了。
大家看着黛。
只见她两眼望着远方,仔细聆听着什么。
终于,她点点头,同意了。
咪咪说,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赶,实在坚持不了,也可以停上休息一会儿,可不能浪费时间。
安德森为自己倒了一杯威七忌,再调入一些水,一个人坐在卧铺上,睡眼惺忪地喝起来。
克鲁兹烤了一大块牛排。
大家吃过东西后,安德森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往自己的卧间走去。
黛大叫着,拦住了他。
咪咪在呼叫,黛晓道,要我们赶快上路。
你要真困了,也得等有人替你开车后,才能去睡。
我来开吧。
告诉咪咪,我们已经上路了。
克鲁兹说道。
安德森提起那个装着骨头和石子的口袋,径直睡觉去了,黛跟着克鲁兹进了驾驶室,留下基普一人呆在主车厢里。
他把杯盘收拾起来,叠在清洗器里。
做完事后,他也来了瞌睡,想去睡觉。
突然,他发现地上有一颗黑石子,是刚才黛扔下的。
托尼!基普一见珠子,就吓了一跳,冲驾驶室大嚷起柬,黛!你们把珠子掉柱地上了。
没人回答他。
他走到驾驶室一看,只见克鲁兹坐在方向盘前,正在把车从山前退开;黛坐在一旁观看着,眼睛又成了玻璃珠。
基普对着他俩的耳朵又大声说了一遍,二人仍没有反应。
基普既孤独又无聊,只好又来到顶上的气泡室。
热力灯高高地挂着,发着红红的光,但那光亮是那么渺小,没照多远,就被周围黑暗吞噬,黑暗如重帷铁幕,撕也撕不破。
他坐在观测台前,听着发动机的嗡嗡声,看着车后留下的淡淡车痕,又想起那些骨头来。
两栖人还活着吗?还守卫着自己的星球,向陌生来客发送着警告信号吗?或许,它们早已在行星封冻前,就设巨大凶狠的猛禽黄眼怪捕杀尽了。
这后一种可能性更大,基普想。
安德森和克鲁兹要揭开这个秘密,至少在黛睡觉不知时,他俩这么说过。
黛呢?她要干什么?黑石子是什么东西?基普无从知道。
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他也不知道。
他想啊想,脑袋都想疼了,也没个结果。
后来,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电子游戏板和彗星号机长。
与它们一道经历的那些冒险总是那样刺激,让人难忘;更要紧的是,只要不想玩了,按一下退出键,一切就结束了。
可现在这场奔赴大陆冰盖的冒险行动呢?早不想玩了,可还得玩,你有什么办法呢?电子游戏板忘在飞船上了,就是在这里,也不可能按一下退出键,就解除黑石子的魔力。
登陆车还在开,发动机还在响。
基普所能见到的,只有无边的冰原、淡淡的车痕和满天的星星。
基普昏昏沉沉从椅子上站起柬。
就在这时,克鲁兹上来了。
他一声不吭,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基普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望远镜,察看起冰面来。
基普觉得很尴尬,独自离开了气泡室,来到驾驶室外面。
只见安德森直挺挺地立在方向盘前,看着面前的控制键钮和仪表。
黛坐在旁边的监视器上,像个洋娃娃一样,一动不动,一双玻璃般木然的眼睛形形地盯着前方黑沉沉的地平线。
安迪,我饿了。
基普说道。
安德森没回答。
基普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我们可以停下吃点东西吗?前方200公里处的冰面上有裂谷。
黛说话了,声音冷冰冰的,平淡乏味,一点儿也不像她自己的声音,从此处右转27度,继续前进,绕过它。
这就是自己的妹妹么?她怎么知道前面有裂谷?而且就在200公里处?她不可能知道,一定是她耳后的那颗黑石子在说话。
一想到这里,基普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看,退回到主车厢。
基普被妹妹和那些黑石子吓坏了,什么也不敢做,只感到肚子饿得不行。
他在厨柜里找到一盒饼干和一些合成橙汁粉,便自己动手调制了一杯橙汁饮料,并就着饮料吃了一些饼干。
味道还不错。
突然,他感到睡意来了,便小心翼翼地绕过地板上那颗黑石子,钻到罩帘后的小床上,背对着黑石子,躺下来。
可那颗石子还时时在他眼前晃动,搅得他不能入睡,挥之不去。
前途无定,凶吉未卜,基普翻来覆去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