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霍恩的使命是绝密的,与闪电项目本身一样受到严格的保护。
两年之前,斯塔蒙新建的圆顶搜索室里的磁鼓示波器第一次记录下这个痕迹:在比那颗超新星距离近而显得不甚友好的某颗星球上有中微子的爆炸现象,因此,那个能干的天文学家就被从斯塔蒙抽调出去进行调查,要查明为什么三星联盟的太空战队总是选取扇形朱星来进行太空演习。
经过短期的星际间谍技术的紧急训练,他就带着放射医学材料,登上了一艘三星联盟的贸易飞机,至今没有发回一个情报。
梅森·霍恩!福里斯特惊愕不已,感到不舒服。
他发现了……他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闭口,但是,怀特那毛发粗浓的大头已经向阿什·奥弗斯特里特点了点。
意念神眼慢慢地转过身去,背对火堆,带着平常的呆滞眼光,向上看着。
霍恩是一个能干的秘密间谍,他用嘶哑的声音急促地说,其实,他具有相当强的超感官的感知能力,虽然这种能力他本人也不知道。
他已经成功地截获到了一个星际太空堡垒的有关情报,这个太空堡垒就在扇形朱星上。
他还带回了某种军用设备。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认为是一个质量转换器。
福里斯特顿时觉得双腿无力,就在一块浮木上坐了下来。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研究如何改善自己设计的细长导弹,日日夜夜心惊胆战地守护在地下室里,不知有多少个忧虑之日、多少个不眠之夜,都在导弹旁边度过,最担心的就是发生这种事。
他只得强抑住感情,才开始轻声地说:这就是你的坏消息?不是的。
怀特摇了摇飘逸的、火红的长发。
我们的敌人比三星联盟要强大得多,也邪恶得多。
而所拥有的武器比质量转换器要致命得多。
纯慈悲就是他们的武器。
福里斯特弯身坐着,不寒而栗。
恐怕你不知道质量转换器这种武器的厉害,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他们借助爆炸物体的所有能量——而最厉害的钚原子裂变过程中所释放出的能量却不到它的百分之一。
他们发动各种各样的战争。
一颗很小的导弹能够炸开一颗星球的外壳,使海洋沸腾,使大地寸草不生,释放出来的放射性同位素1000年后都会将万物毒死。
他双眼瞪着怀特,还有什么武器比它更厉害吗?我们仁慈的敌人就比它厉害。
怎么可能呢?我请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福里斯特在潮湿的浮木上坐立不安,等待着他的下文;而怀特踢开一个草垫,不耐烦地站在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简单而令人伤心的故事,发生在90年之前一颗叫四号翼星的星球上,离这个星系有人居住的最边远的星球约有200光年。
那颗星球上有一个人类科学家的败类,他的名字译成我们的语言就叫沃伦·曼斯菲尔德。
90年前在那里发生的事,你也装作知道?福里斯特直了直身子,表示怀疑。
即使翼星座那时发出的光。
还在半路,没有到我们这里呢!我确实知道。
怀特不无恶意地笑了笑,不过笑容一闪而过。
你的秘密项目所研制出来的导弹,其速度并不都是在光速以下的!福里斯特脊背生凉,沮丧之极,只得一声不响地听他说。
90年之前,大块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四号翼星上已经面临着今天我们这颗星球上碰到的类似的技术危机——这种危机是在一定的技术革命阶段,每一种文化毫无例外都必然会碰到的。
一般的解决办法是死亡和奴役——急剧地毁灭或慢慢地衰落。
然而,在四号翼星上,沃伦·曼斯菲尔德开辟了另一种选择的道路。
福里斯特抬头打量着他,耐心等着。
在那里,物理科学就同我们这里一样已经无法控制了。
曼斯菲尔德已经发现了铑磁现象——也许是因为巨爵座超新星发出的光到达四号翼星比到达我们这里要早一个世纪的缘故。
他看到这个发现,就同大部分物理学上的发现一样,被人类用来制造武器。
他极不明智,试图把他释放出来的技术魔鬼装回到魔瓶里去。
福里斯特开始后悔没有带警察来抓他,因为这个人知道得太多了,不能不抓。
你知道,在四号翼星上,军用机器人已经相当发达。
怀特继续说道,。
曼斯菲尔德运用他所掌握的新科学,设计出一种新型的全自动机器人——他称之为智能机器人,其目的是抑制人类发动战争。
这项研究工作花了许多年的时间,但最后成功了。
他的铑磁智能机器人有点太完美了。
大块头停了停,十分恼怒,肌肉绷得紧紧的,但福里斯特坐在那里,头晕目眩,想把自己头脑中那些令人惊恐的问题提出来问一问都不能。
他又浑身发抖,潮湿的凉风吹在他的脊背上,仿佛也带有遥远太空的寒意。
我曾认识曼斯菲尔德,怀特最后又接着说,我是后来碰到他的,在另一颗星球上,不是在四号翼星上。
那时,他已老态龙钟了,但是他还不顾一切地与自己制造的仁慈魔鬼作斗争。
一个逃避自己制造的智能机器人的逃亡者。
因为他到哪里,那些高效率的智能机器人就追到哪里,一颗星球一颗星球地跟踪着他,凡是有人类居住的星球,都有它们在那里扑灭战火——它们所做的一切,恰恰就是完全符合他当时的设计要求的。
曼斯菲尔德无力阻止它们。
他发现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在被战火毁坏的星球上到处游荡,就收留了我,使我免受饥寒、使我不再每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并把我抚养成人,同他一起从事斗争。
我有好多年的时间都与他在一起,那时,他正在试验各种武器,一种又一种的试验,但是他要阻止智能机器人的努力总是以失败而告终。
一股悲哀之色,掠过怀特飘着长髯的脸,脸上肌肉阵阵痉挛。
曼斯菲尔德越来越老,希望也破灭了,对自己心灰意冷,就试图把我培养成一个物理学家,继续他未竟的事业。
他这个计划又失败了。
他在我的身上虽然已经种下了对智能机器人仇恨的种子,但是我没有搞科学的天赋。
他一直是位出色的物理学家,而我却成不了物理学家,只能做些其他的事情。
我在孩提时期就像一头野兽,在城市的废墟上到处流浪,寻找着食物,也被人追猎。
在这种生活中,我却掌握了读懂他人心思的能力,我的这种能力曼斯菲尔德却从来没有发现。
我们俩的思想观点出现了分歧。
他把信念放在机器上——并制造出智能机器人。
当他慢慢地发现自己所犯的错误之后,就千方百计地制造出另外的机器人来消灭这些智能机器人。
这样做他注定要失败的——因为那些智能机器人已经达到了完美无缺、尽善尽美的境界,无论再造出什么机器也超不过它们。
我分享他的仇恨,但是我看到我们需要某种比机器更佳的武器。
我把信念放在人类身上——放在人类天赋的才能上,这种天赋才能我当时就已经有所心得。
我明白了这个道理:倘若人类要拯救自己,就必须挖掘和使用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虽然这些能力可能由于长期的忽视不用而荒疏了。
所以,我们最后分道扬镳了。
我们分别的话语都很尖酸,现在想起来后悔不已。
我骂曼斯菲尔德是只注重机器的傻瓜,他说我的意念科学只会使人类受到另一种魔怪的奴役,这种奴役比受到智能机器人的控制还要糟糕。
他继续努力,制作最后一种消灭智能机器人的武器——试图用某种铑磁束,在四号翼星的海洋和丛山中激发一个原子链反应。
我分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我知道他也不会成功的。
因为智能机器人还在活动。
我现在也没有放弃与智能机器人作斗争,这些人就是我的士兵。
大块头义愤填膺,冲蹲在火堆旁的那些衣衫褴褛的追随者点了点头。
看着他们——他们是这个星球上最有才华的居民。
我在贫民窟里、在监狱里、在戒毒所里发现了他们。
但是他们是人类最后的希望所在,肩负着拯救人类的重任。
由于怀特的愤怒、激昂的声音,福里斯特有点畏畏缩缩,不安地轻声问道:我还不很理解——这些心灵武器是什么?其中最简单的是原子概率。
原子概率?就以40号钾同位素的原子为例。
怀特的声音又变得温和、耐心。
你本是物理学家,不妨想象一下:这样一个不稳定的原子,顺其自然的话,在几亿年的旋转过程中,可能就只裂变一次。
福里斯特不无怀疑地点点头,脑中想着没有什么武器能比他自己所设计的更具有威力。
就如任何旋转的机器一样,怀特接着说,一个不稳定的原子是可以控制的。
就像一对骰子那样容易控制——在心灵致动中,大小和距离似乎是不很重要的因素。
福里斯特眨眨眼,对蜷缩在火堆旁的那个干瘪的小赌棍似有不信,这个干瘪的小个子刚刚又掷了一个五点,一个两点。
你如何控制一个原子呢?虽然珍妮很容易地这样做了,我们大家也做了一些成功的尝试,但我现在还不很清楚。
苦恼使怀特燃烧着的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想,孩子们学心理艺术更容易,这也许是因为他们不需要忘掉那些虚假的真理,也许需要冲破那些机械科学的藩篱。
珍妮真是出类拔萃,不同一般。
他瞥了一眼小姑娘,沉思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那个小姑娘却渴望地看着格雷斯通把炖菜舀到她的碗里。
但是,我还不知道,他疲惫地嘀咕道,我所发现的事实常常明显地自相矛盾,也总是不完全。
也许关于原子稳定性的非确定性原则,不符合心灵物质现象。
也许这个原则只是一个幻象,这种幻象产生于这个事实:我们的物质感官太粗糙了,看不到原子核内部的真实情况。
我曾经猜想,物质的时问和空间也可能是一种幻象——我不知道这种猜想是否正确。
但是我确实知道,珍妮卡特能引爆40号钾同位素的原子。
怀特将银色斗篷遮掩着的肩膀重重地耸了一下。
我一直做着这样的梦,福里斯特。
他的声音变得愉快而悲哀,奇妙的美梦,梦见未来时代是这样一个时代:我的新科学能使人类从那个残酷野蛮的机器的束缚下解放出来。
我以前相信,人类的意念能征服物质、主宰空间、控制时间。
但是,我的大部分努力都付之东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摇了摇那颗火红的、毛发松蓬的头。
我已经进了死胡同。
我被绊倒,还不知绊倒我的是何物。
也许有一种障碍我还没有看到,一种未知的自然法则具有一定的限制性。
他不安地踱来踱去,比福里斯特高出很多。
我不知道,他痛苦地重复着,而现在没有时间来反复进行试验,因为那些机器人已经占据了人类居住的大部分星球。
这个星球是最后剩下的为数有限的星球之一了——我认为你还不知道他们的先遣队已经到达了这里。
福里斯特猛地抬头看着他,不相信地张着嘴。
是的,曼斯菲尔德老头的那些智能机器人已经渗透到你们的防御部门里去了。
怀特的声音嘶哑而严肃,你知道,他们的间谍都很精明强干,要比三星联盟雇佣来对付你们的人类间谍可要厉害得多。
它们不会睡觉,不会出差错。
啊!福里斯特惊恐得喘不过气来,你终不是指……指间谍机器吧?你已经碰到过它们了,怀特说,你会发现,它们和人类在一起时,很难辨别——它们很狡猾,能避开X光,也不可能在事故中受到损伤。
但是我能认出它们。
我所有的计划都遭到失败,在失败中学会的唯一知识就是这个。
我一直在训练自己对操纵它们的铑磁能的感知能力。
福里斯特听了直摇头,虽然觉得不可信,又惊恐不已。
他们已经在这里了,大块头坚持说,阿什·奥弗斯特里特说,梅森·霍恩的情报就表明他们就要发动攻击了。
我们再也输不起了。
为了能抵挡它们,我们必须掌握我们所能掌握的任何手段。
我们需要铑磁工程师的帮助,原因就在于此。
福里斯特站起身来,心里还没有谱。
我还不清楚……那些机器人是靠铑磁来提供能量的,怀特插话打断了他,声音洪亮。
它们都是通过铑磁能,由四号翼星上的一个控制中心的网络系统遥控的。
所以,要击败它们,就必须摧毁那个网络系统——因为它们失去一个机器人,或甚至几十亿个,都不会感到有什么伤害或损失,随时随地都可以补充。
现在,不幸的是,我没有高等数学的头脑,而曼斯菲尔德老头子只教我铑磁学的基础知识。
所以,我就请你来了。
低沉的声音紧张了,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干吗?福里斯特不快地用脚踢了一下刚才坐过的浮木,犹豫了一会。
他虽然心有不甘,却被怀特和他的那些信徒们瞎打瞎撞闯进去的一个科学新领域迷住了,但是他不安地摇摇头。
如果怀特说的是实话——如果梅森·霍恩真的要回来报告,说三星联盟的科学家已经完善了质量转换式武器的话——那么,他必须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等待着发出紧急警报。
对不起,他强硬地说,恕难从命。
奇怪的是,怀特没有再说什么,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拒绝似的,就立刻转身问艾恩史密斯。
艾恩史密斯还与珍妮一起坐在火堆边,平静地、注意地听着。
艾恩史密斯,你愿意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吗?福里斯特连大气都不敢出,眯着眼旁观着。
如果这个职员选择留下来,那就说明他是怀特的一个同谋;甚至会意味着,是他帮助大伟人格雷斯通,进行了小女孩进入项目大楼的幻象表演——如果这个表演是一个骗局的话。
但是,艾恩史密斯摇了摇他那沙色头发披盖着的头。
从你所说的话中听来,他语气温和地说,我看不出那些智能机器人有这么坏。
它们毕竟只是死的机器,按照所设计的指令来行动。
如果它们真的能消灭战争,我倒很愿意欢迎它们的到来。
它们已经到了这个星球了!怀特声音野蛮而粗暴,忘了他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
奥弗斯特里特同我说过,你现在是不会帮助我们的,但是至少你可以得到了警示。
我想,你碰到这些智能机器人后,会改变主意的。
也许吧,艾恩史密斯用友善的笑脸迎着他那无情的怒目,但我想我是不会的。
不管怎样,有件事你是可以做到的。
怀特不耐烦地转身向着福里斯特,仿佛艾恩史密斯的那种平静的语气刺痛了他。
你可以向有关当局发出警示:智能机器人间谍已经渗透进了防御部门,那些不可战胜的飞机,装载着足以占领整个星球的智能机器人,已经从四号翼星出发,正在向这个星球飞来。
你作为星球防御部的科学顾问,也许能延迟机器人的侵入,为我们争取一点时间……怀特蓦地顿住话头,询问地转向阿什·奥弗斯特里特。
这个矮个子在坐着的岩石上颤抖了一下。
他那模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黑色的石墙,但是,他偏着的头却增添了一种奇怪的警觉。
他该走了。
这个意念神眼重重地朝福里斯特点点头,因为他的手下人在外面,守着火箭炮,神情越来越紧张。
他们认为我们是三星联盟的间谍,他们已经准备好,要把我们炸上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