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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2025-03-30 09:02:26

假设他们成功地突破了机器人设置的所有已知和未知的防御警戒,到达了四号翼星,假设他们设法顺利地接近了充当沃伦·曼斯菲尔德的终极母机大脑的那些中枢中继器,又能怎么样呢?福里斯特知道,即使到达了这一步,他们也一定会失败。

这类中枢网络绝对是复杂的。

他冲怀特干笑道,即使是我设计的那些略显原始的铑磁导弹导航系统小网络,也是极其复杂的。

我看到过沃伦·曼斯菲尔德设计的那些中继器,怀特满怀希望地提出不同看法,它们看上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复杂,你的中继网络所运用的科学方法应该与他的一样——他曾经称之为控制论。

那也不简单的,控制论运用到铑磁网络里去可就复杂了。

单个中继器看上去确实很简单,没有电线,没有活动部件,没有电子管——机器人的机械结构是最简单不过的了,但其功能可就不是那样简单了,因为铑磁网络的工作原理同任何电磁网络迥然相异。

从怀特火红的毛发胡须中,看得出他满面愁容。

一个普通的电磁中继器只有两种位置,福里斯特解释说,开和关。

真空管的工作原理也一样,一个选数管可以替换数千个中继器,但是每一种反只能是‘开’或‘关’。

也就是说,它的存储器限于二进制表示法的数码叫和。

我知道,二进制数码能表示任何数字,能指称任何物体,能表达任何思想,但这依然是一个相当粗陋的系统;即使是由几百亿个细胞组成的人类的头脑——人脑也是一个电磁系统,也是粗陋的。

那么,铑磁网络不是二进制的?不同之处就在这里,福里斯特说,铑磁网络中的每一个中继器——类似于电磁中继器或一个神经细胞——是通过几乎是无限可变场和可变极的联合体来工作的。

这种联合体是通过中继器能识别的可控铑磁束实行互连,后与它们存储的扫描铑磁束发生共振。

明白这种区别了吗?一个普通电磁中继器只能识别1和0。

我们能使电子管拥有几千个1和0。

但是一个铑磁中继器——比电磁中继器结构简单,体积小,速度快——不受1和0的限制。

单个铑磁中继器,因为拥有无限量的可能数字组合、无限量的节点以及无限量的共振模式,它能存储数量很大很大的最复杂的变量。

这种范围广大、灵活性强的特点,极大地增加了它的能力。

好!怀特大声说,我明白了,你就是我们所需要的专家。

我根本不是什么专家。

福里斯特摇了摇头。

我只是尽量把我所知道的那一点少得可怜的知识告诉你,以及铑磁的控制方法和我们熟悉的电磁控制方法是如何的不同。

你明白,思考要比记忆复杂、困难,一定要有制定目标、作出决定、付诸行动的复杂机制。

我自己设计的导弹导航的简单设施已经很复杂了。

想想指挥着数千颗星球上几十亿个机器人,那个主脑网络的复杂程度就不言自明了!无论如何,你会成功的,大块头低沉地说,我们毕竟不是重建整个网络系统,而只是对它的目标作些小小的修改。

让我们动手工作吧!如何动手?福里斯特不安地眨眨眼。

请记住,这个曼斯菲尔德生活和工作的星球,与我居住的星球,相隔200光年的距离,而这两个星球有数千年各自不同的进化进程。

他说的语言与我的不同。

他所用的也一定是不同的工具,不同的度衡量单位,也可能用不同的数学来进行计算的。

即使机器人没有把自己改变成连曼斯菲尔德本人都不能理解的复杂东西的话,他网络中最简单的中继器,对我来说,可能也是完全陌生的。

我知道这个工作不容易。

马克·怀特皱着眉头,心情沉重。

但是我们能帮助你。

我懂曼斯菲尔德的语言,自从他第一次把那个网络的工作原理解释给我听以来,我一直为理解那个网络作不懈的努力。

我有奥弗斯特里特,他密切注视着网络的工作方式;我有格雷斯通,他试图测知网络的思路,虽然没有成功。

珍妮·卡特也在这里。

福里斯特满腹疑虑地点点头,看着那块小钯锭依然在劈劈啪啪地结着晶莹的冰霜,白色的冷液从天平盘上流出来。

他知道,怀特手下这班人个个都身怀绝技,但是机器人也不弱啊。

我派她到过沃伦·曼斯菲尔德建造第一部分网络的那个工作室,沃伦就是在这个工作室使第一批手工制造的机器人运转的,怀特接着说,她发现这个工作室完好无损,显而易见,沃伦在机器人身上输入了某种强制性的指令,使它们不能接近这个地方。

他使用过的办公室保险箱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笔记、设计图形、初始模型等资料,她全带了回来,也许你用得着。

让我看看。

福里斯特急切地等着怀特在杂乱的工作台1上找到那一叠发黄的笔记本和一堆褪色了的蓝图,焦急地看着他拿出一叠叠塑料盘,盘子里放满了银色的钯冲压品、铸成品和加工过的半成品。

他满怀希望地翻开一本笔记本,看到蝌蚪似的模糊文字,他眉头紧皱,迷惑不解,陷入深深的失望之中。

不会这样糟糕的,大块头温和地说,你总不会忘记我和曼斯菲尔德一起工作了许多年,所有的资料我都能为你翻译,即使那些数学我看不懂。

他指了指那张长长的工作台。

曼斯菲尔德在他那个工作室里所用的工具我们这里都有了,大部分是从机器人堆积没收机器的废物堆放场里挑来的。

人类使用小器械太危险,真荒唐!他的脸上掠过一阵严厉而愉快的神色,随后就严肃地说:我们要在这里建立几个网络节,这些网络节数量虽然不多,但必须能包含对最高宗旨的补充解释。

网络节建立之后,你和珍妮必须到四号翼星上去。

你们要完成的任务是拆除曼斯菲尔德有关网络节——就是使机器人这样完整地执行最高宗旨的那些网络节,换上我们新的网络节。

就这么简单?福里斯特用颤抖的手指,快速翻完一堆布满灰尘的设计图,又弯身去看另一盘半成品。

曼斯菲尔德不是曾经企图改变那些中继器吗?他声音沙哑地说,不是被机器人阻止了吗?曼斯菲尔德没有运用心理物理学,怀特轻轻地断言说,我相信,心理物理学是他制造的机器人的盲区,因为它们还没有学会对付它的方法,至少现在还没有。

珍妮到了那个工作室,没有被它们发现。

我想,在它们发现你以前有足够的时问来改换中继器。

它们速度很快。

他提醒怀特。

但是,它们是盲眼的,怀特说,以字面意义来理解的话,他们真的是盲的。

在其他地方,它们的铑磁场的感知能力要比人类的视觉和听觉都要强许多,速度快,感受敏锐,但是在四号翼星那里,系统网络那种强烈的铑磁场与相对弱些的机器人个体感受场互相干扰,曼斯菲尔德曾经这样同我说过。

而且,如果运气好的话,你完成了任务之后,它们还不知道你到过那里。

福里斯特把珠宝商人使用的小型高倍放大镜装在眼窝上,用尖头镊子翻动着一盘几乎用显微镜才能看到的螺钉,手指还有点不稳,显得笨拙,他听着怀特说,满脸的怀疑神色。

其实,这是一次大脑手术。

系统网络就似人脑,内部没有实在的感觉器官,我相信,如果我们能按时做好了必要的准备,你能不惊动‘病人’而成功地施行手术。

但是,恐怕你的时间很紧,因为奥弗斯特里特看到机器人在四号翼星上正在忙着建造一个新设施。

啊?福里斯特抬起头,一脸的茫然。

建造什么新设施?我的猜想使我吃惊,怀特银色斗篷下的肩膀耸了一耸,似乎是冲那个令人惧怕的预料而耸的肩。

但是,究竟是什么设施,我们还没有搞清楚。

奥弗斯特里特说这个设施与系统网络的规模一样大。

他看到地底下堆满了质量转换器,大部分是钯制品,就像变压器一样,随时准备把能量注入巨大的裂缝里。

他说,机器人在地面上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圆顶建筑,这个圆顶建筑是用某种新的合成材料造的,里面贮藏着其他物品。

其他物品?显然是又一个系统网络。

圆顶建筑内的东西,奥弗斯特里特看不见——一个非常令人不安的情况——但是,他能观察到机器人在制造新的中继器,这些中继器运到圆顶建筑内。

好像是要在那里组装。

也许,机器人只是要扩展主脑系统网络。

它们一开始就在扩展主脑系统网络,只把新网络节添加在旧网络节上,但是,这次却不同。

就拿一件事来说吧,运进新建的圆顶建筑里的那些中继器,基本上都是由钯和锇铱合金制造的,而不是单纯用钯制造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珍妮能看出是什么吗?我曾经派她到过那里。

怀特华丽的红胡子上方的那张脸,由于深深的恐惧而深陷下去。

她遇到了障碍,那幢圆顶建筑进不去。

那个障碍她描述不出,但我想不是物理的障碍。

我认为,机器人不知怎的已经发现了内在的盲区,开始为自己进行心理物理学的研究。

这就是说,我们必须马上行动。

他们马上行动了。

听着黑暗裂缝里无止无休的流水声,忍受着方解石洞顶给人的那种压抑感,福里斯特开始潜心学习心理物理学的法则,研究怀特那种半科学存在的自相矛盾之处。

他终于学会了老格雷斯通那种神奇的艺术,小福特的心灵致动技巧。

他试图获得比奥弗斯特里特看得更远的视力,变奥氏的意念神目为近视;试图学会比珍妮·卡特更快的意念传物速度,达到终极传物速度。

他开始的时候,甚至希望对怀特的发现进行拓展补充,使之适用范围不仅仅限于铑磁,完成他一直在进行却未能成功的研究,揭示出宇宙原物质——对整个宇宙的整体把握。

然而,这个难以捉摸的基本问题又一次与他无缘,就像上次被艾恩史密斯否定了他的符号P一样,对这个问题的研究像沙滩上的堡垒一样全盘倒塌。

他不能在各事物之间建立起联系,也许是不能解决自相矛盾之处,但是,他又一次丰富了知识。

看到珍妮·卡特在这个封闭的溶洞进出自由,带回意念神目奥弗斯特里特发现的一些有用工具,他对她的特异能力接受得更全面,渐渐地创造出一种合乎理性的理论将之与他所熟悉的真理结合起来。

这种理论是行得通的,他最后满怀希望地同怀特说,所有这种心理物理的现象以前认为是不可能的事,现在我认为,我看出了这些现象是符合量子力学的古老科学理论的。

意念传物,可能就是一种交换力的概率。

大块头机警地从工作台上抬起头来。

你懂交换力理论?无论如何,这个概念来自这样的观点:所有的电子——所有其他类似的原子微粒——其实是完全相同的。

从数学上讲,任何电子的任何运动能被视为只是与其他电子交换本体的运动,而数学家似乎太注重反映现实。

在每一个原子中,电子之间,以及波粒子之间,其本体都似乎呈现规律性的振动。

那种无止无休的交换之力,就像大多数的原子现象一样,是受概率控制的。

但是,这与意念传物又有什么关系呢?福里斯特凝视着对方身后封闭溶洞的方解石洞壁,觉得有种冰冷的东西顺着脊背往上爬。

他发现的奇迹使他目瞪口呆、浑身冰凉:意念一动,那些原生岩石就会为他让路。

但是他人还在这个溶洞里,却看到了珍妮·卡特在溶洞里进进出出,现在他认为他的意念天窗已经打开,能看到她进出的通道。

那些交换力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在铑磁理论中占有一席地,他说,除却概率减小的因素,交换力也不受亚原子距离的限制,因为每一个原子微粒都能被视为是对一个现存的波模式的加强,这种波姑且称之为概率波,概率波在整个宇宙中是无处不在的。

我认为这就是问题的答案!他急切地吸了一口气。

当珍妮出去到达那个寒冷的星球上的时候,我认为实际上没有产生物体的运动,只有那些本体模式的即时位移。

他点点头,非常满意自己作出这样的区分。

我还不能描述原子概率的确切机制,但她却能控制这种机制去引爆不稳定的钾原子。

也许,意念传物也就十分简单了。

毫无疑问!怀特咧开长满胡子的嘴笑了笑,接着不假思索地皱着眉头。

我一直在论证这个假设:物理时空并不是真实的,而仅是人们的错觉……时空不是物质存在的最基本形式,福里斯特附和着说,但是,我敢肯定,时空不仅仅是人们的错觉。

根据铑磁理论,时空似乎是以波粒形式存在的那些复合体中铑磁能量成分的一种副特征,具有偶然性。

而交换力似乎是跨越空间的一种铑磁桥梁。

他抬起头来,满怀希望、兴高采烈地朝怀特眨着眼。

我认为,我们已经找到了它——意念传物的机制!没有实体的位置变化,只有本体的交换,这种本体的交换,可以通过控制概率来达到。

这个观点使我们理解了铑磁学上的惰性问题和即时加速问题,在以前,人们认为这些问题是绝对没有道理的。

也许你说得对。

大块头点点头,眉头还没有舒展开来。

也许你的观点是对的,但还有许多问题你没有解答。

意念的实质力量是什么?这种力量是如何控制概率的?无论如何,概率究竟是什么?心理物理学有哪些数学公式?有哪些法则?有哪些限制?福里斯特忧虑地摇了摇头,迷惑不解。

他看到,那种还没有得到确证的假设,仅仅是茫茫黑暗中的一点星光。

怀特总是发现更多的问题、找到更多的答案,而终极真理却还在前头,有待继续探索。

但是,黑暗中那点微弱的光,已经使他恢复了信念:在经验世界中,所有模糊不清的事物背后,都有某种单一的基本事实存在着。

这种信念激励着他向遥远的四号翼星这个目标靠近。

当他开始研究那个系统网络的结构,要确认需要替换的那些中继器的时候,怀特让他把沃伦·曼斯菲尔德的那些发黄了的设计平面图和设计图拿到阿什·奥弗斯特里特的洞室里去,奥弗斯特里特坐在那里,用毯子包裹着身体,那双迷糊的眼睛盯着洞壁上那些方解石的花边图案。

是的,我能看到那个中心系统网络,意念神目轻轻地说,机器人正在建造的那幢圆顶建筑设置了障碍,但这个中心系统网络没有类似的障碍。

他那肥胖的手指着那些设计图,斜眼照着看,仿佛他那双迷糊的眼睛看不清这些图似的。

这里是老曼斯菲尔德的工作室,我们派珍妮取来技术资料的就是这个地方。

他那只灰白的食指指着图。

这里,一进塔楼的门,就是曼斯菲尔德亲手制造第一批中继器所在的地方,也是他手工制造第一台机器人的地方。

这个机器人制造了其他机器人,而新机器人一直不断地添加新的中继器,但是那些原始中继器网络节都在这个地方。

高度近视眼镜的镜片后面,那双迟钝的眼睛又离开了图纸。

我也能看清曼斯菲尔德标示网络节的那些数目字。

开头三个网络节——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是最高宗旨部分。

他肥胖的手指移向那张破旧的平面图上。

接下去的两个——标着4和5——是最高宗旨的解释部分。

这两个网络节就是曼斯菲尔德铸成大错的地方。

他当时之所以这样解释最高宗旨,是因为他对战争深恶痛绝,也因为他坚信:必须保护人类不受本人和他人的伤害,即使这样做是违背本人意愿的。

这两个网络节就是你要替换的。

在那个不知昼夜交替的封闭溶洞里,福里斯特躬身在工作台上辛勤工作着,头脑中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怀特已经征服了睡神,可以不睡觉,福里斯特却不能完全掌握那种方法,有时,瞌睡虫向他袭来,几乎使他忍受不了。

但是,他根据怀特的养生法,慢慢地有了一些大块头一样充沛的精力,他也没有时间睡觉。

由于经常要拿滚烫的金属物,他双手起了水泡;由于一直盯着那些微小的零件,他双眼疼痛;由于一直弯着身子工作,他腰背酸痛;本来就虚弱的双腿肿胀发抖。

但他还是坚持工作,直到疲倦感消失。

他原来消化不良,现在消化功能增强了,能匆匆忙忙地吃下带辛辣调味品的食物。

怀特开心地说福里斯特已经学会了一些心理物理学知识。

他们对那些银色的稀有金属钯锭进行熔化、浇铸、加工、轧制、冲压、回火等处理。

使用从机器人的废物回收场里那些危险的自动机械对精细的部件进行碾磨、焊接。

怀特、福特和格雷斯通在工作台上装配新的中继器,而福里斯特安装那两个置换的网络节。

在那个地下溶洞里,时间好像已经凝固不动了。

而遥远的四号翼星上的那些机器人却在不停地移动着,突然阿什·奥弗斯特里特从他坐着观察的洞室角落里出来,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过来,他拽了拽福里斯特的手臂,几乎充满歉意。

对不起,我看有些麻烦。

沙哑的声音因担忧而变得尖细。

我看得不大清楚了——而我却说不出原因。

但是,我有一种感觉,机器人在那个圆顶建筑里的工作,不管是什么,差不多完成了。

但是,就我眼力所及,圆顶建筑周围的障碍还没有撤,但是我认为,他们这个项目是直接针对我们的。

沉重的镜片之后那双迷惑的眼睛好像很模糊、很灰暗、也很奇怪。

我认为最好尽我们所能,马上采取行动。

如果一切准备就绪就好了。

福里斯特测试了最后一个中继器,调了调一个微小的螺钉,放下手中的工具,取下嵌在眼窝上的放大镜,极不情愿地说已经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