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机器人要他们等一会儿,它要进行默默地祈祷。
在大教堂雕刻着星球图的圆形屋顶之下,它乘坐在自己的超回旋加速场上,等离子体在疾速旋转,涟漪般波动着虔诚的光芒。
接着,它又固执地把孩子们一个一个送出大厅。
关上大门后,它又对每个房间和过道逐一进行检查,直到确信没有一个孩子遗漏在大教堂里,才放下心来。
其实,机器人的操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那个教堂是由内部环境稳定系统控制的。
安装在教堂里的感受器和自体感受器,能够自动保证教堂内部环境的安全。
机器人这时候又去磨磨蹭蹭地干另一件事了。
从它的声音可以听出,它显然是在向丹尼伯行星发送电传。
而那位名叫鲁夫的男孩偏偏也在这时候缠住夸莫典,没完没了地向他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夸莫典感到心烦意乱。
机器人视察员,他终于忍不住喊叫出来,如果我们要去的话,就得马上出发。
茉丽也许遇到了危险有可能性命难保。
机器人晃动着身体,心平气和地说:夸莫典指令长,要镇静!我向你保证,她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机器人闭口不答。
牧师,鲁夫轻声说:别去管它,它总是那样,做事不慌不忙。
你难道打算乘坐机器人走吗?伟大的艾尔玛利克!我怎么知道?夸莫典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把表调整到当地的时间。
他心急如焚地说,还有三个小时星球礼拜日就要过去了,到那时候,就用不着你机器人的帮助了。
他用脚踏了踏砖地,又说:但是,茉丽现在急需得到我的帮助。
机器人用平静的声调说:夸莫典指令长,请保持安静。
我正在与丹尼泊行星上的三个伙伴和八个机器人、赛格尼61号星球进行着有趣的讨论。
啊?夸莫典惊异地喊着说,你不该在这种时候与他们闲谈,你答应……机器人停了下来,接着它又急忙说:那好吧,我们这就出发。
你吵得我没法讨论下去。
请跟着我……谁也没有跟在它的后面。
夸莫典早就出了大门,正朝着停放飞行器的地方奔去,鲁夫像彗星的尾巴一样紧随其后。
我来带路,机器人说。
它的外部对讲机的音量调得很高,以致教堂正面的墙壁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回声。
我已经给你的导航系统发了指令,你可以超过百米警戒线。
这也是我在星球礼拜日的自愿活动,根据新协定……机器入的音量显然高达90分贝,但夸莫典仍然没有听清最后一句话。
他登上飞行器,鲁夫紧紧地跟随着他。
他关上舱门,大声命令道:出发!跟上机器人!是!夸莫典先生,飞行器兴奋地回答说,我获得了通过百米警戒线的特许。
多亏了机器人,你才得以……住口!夸莫典朝飞行器吼了一民 你只管飞行,我有急事。
飞行器很不乐意地立即起飞,在空中像陀螺一样旋转了几圈后,对准椭圆形的亮光飞去。
那椭圆形亮光就是机器人的超回旋加速场。
它悬浮在星球大教堂顶上方几公尺的空中,正等着他们。
由于飞行器刚才的急速旋转,夸莫典被从座位上甩了下来,鲁夫也摔倒在他的腿上。
他爬起身,低声骂了几句,但他并没有埋怨飞行器。
他命令鲁夫说:你在那儿坐好,扣上安全带。
天知道这愚蠢的飞行器还会干些什么。
飞行器觉得自己受到冤枉。
太不公平了,夸莫典先生……我要你住口!飞行器关闭上音响系统,但还是故意地从机内发出刺耳的静电声。
夸莫典和鲁夫透过舷窗向外望去。
天已黑了下来,山顶的上空闪烁着几颗明亮的星星。
西方,又红又大、趾高气昂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天边布满了血红的晚霞。
忽然,鲁夫惊慌地抓住夸莫典的手臂。
牧师,看那边!那儿就是太阳所攻击的地方。
我看见了,夸莫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飞行器,还能再快些吗?飞行器咔地一声自己打开音响系统气愤地回答说:不行!随即又咔嗒一声关闭上了嘴。
喂,你别关上!夸莫典大叫着说,你听到没有?机器人视察员传来命令,飞行器的口气变得温和多了,要我们跟着它飞行,如果我加速,它就会被甩到后面去了。
飞行器的口气变得更加温柔,似乎在与他们谈心。
你瞧,夸莫典先生,它继续说,星球礼拜日还没有过去,机器人视察员不想用音障来干扰礼拜日的安宁。
这颗行星的大气层密度很高,主要含有氧气(20%)、氮气(80%)、水蒸汽、二氧化碳……你就少说两句吧,我熟悉地球的大气层。
当然,夸莫典先生。
问题是,在这样的高度、温度和大气压的条件下,只要稍稍提高一点我们目前的速度,就会产生音障。
所以,夸莫典先生,我们不能再飞快了。
它又啰嗦地加了一句:不管怎样,我们马上就到那儿了。
飞行器把他们带到那座大山的附近,机器人视察员不允许他们再向那个山洞口靠近。
夸莫典和鲁夫爬出飞行舱,抬头朝那个毁坏了的洞口看去。
天哪!牧师,山洞确实被击中了!鲁夫低声说,恐……恐怕茉丽小姐也被击中了。
我们还没有得到有关情报,机器人说,它悬浮在他们的上方。
请等一会儿,我到附近搜索一下。
夸莫典不顾机器人的忠告,他把鲁夫推到一旁,自己沿着崎呕的山路向上攀登。
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辆电动车的附近,他立即意识到,那肯定是茉丽的车子,紧张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他慌乱地在车内和四周搜索了一阶,确信茉丽不在那儿,心情才平静下来。
他又继续爬山,三步并作两步不停地攀登。
他累得气喘吁吁,心口怦怦直跳。
没多久,他又冷静了下来。
既然这里的一切都成了事实,他又何必那样慌慌张张呢?无论这里遭到了什么样的破坏,无论破坏的程度有多大,事情早己发生了,急也没用。
山洞上冉冉冒出又黑又浓的烟柱,随风飘来一阵阵烧伤的塑料味和烧尽了的上千种物质的混杂昧。
火已经自然熄灭,见不到一个人影。
他停了下来。
由于剧烈地喘气,他感到肺部火灼般的难受。
他竭尽全力喊道:茉丽,你在哪儿?他身后出其不意地响起了机器人的声音:她在你右前方50公尺的地方,就在我们的上面。
不要再向她靠近了。
说话间他已经朝那儿走去,他攀着洞口前的岩石边缘往上爬去。
等一下,夸莫典指令长,这儿有新情况。
这里有一只太空怪兽和一颗……机器人迟疑了一下。
一颗流浪星。
让我去仔细观察它们以后再行动。
夸莫典没有搭话,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由于砂石松散,他滑落了下来。
他爬起身继续前进。
刚才他是从40公尺高的坡上滑落下来的,差点送了命。
可是,他居然没有觉察出那么危险的事,一心一意只顾急着要找到茉丽。
但是茉丽究竟在哪里呢?山路很滑,他挥动着手臂保持身体的平衡。
不久,他停了下来。
这时候,在岩石和黑烟的上方出现了一只如同巨大的乌贼一样的怪物,正向他逼近。
它那白色的超回旋加速场闪闪放光。
借助暗淡的星光他看见那怪兽的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四只能将霹雳豹的五脏六腑一把掏出来的利爪在舞动着。
夸莫典指令长?机器人不容违抗地说,那家伙就是思列斯,我警告你,不能向它靠近。
夸莫典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就是思列斯?他听过有关那些太空野兽的故事。
它们虐杀成性,人类绝不是它们的对手。
现在,只要它想攻击他,他将必死无疑。
然而,它看上去好像还没有这种想法。
它只是悬浮在那儿,审视着他。
他觉得,它好像很理智,甚至还通人性,能够理解他的焦虑。
没一会儿功夫,它似乎允诺了他,乘着自己的超回旋加速场离他而去,悬在高空中等侯。
他看见,在离他不到100公尺的小土丘上,有几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
夸莫典不再担心思列斯会找麻烦,急忙连滚带爬地跑完那最后的一段路。
他终于找到了那位姑娘。
为了来救她,他不辞辛苦,几乎横跨了半个已知的字宙。
他扑咚一声跪倒在她的身旁。
茉丽,他呼喊着,出了什么事?他们怎能这样对待你?他弯起胳臂托住她的头,轻轻地抬起她。
她睁开了眼睛。
她惊讶地看着他,那模样真像一个才睡醒的孩子。
她的脸上满足血迹和伤痕,被烟熏得又黑又脏;她的头发就像一团被风吹乱了的干草;她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
她突然振作起了精神,笑着说:啊!这不是安迪吗?接着又轻声问道:你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儿让我知道?她的笑容持续了一会儿,仅仅是一会儿。
她的脸突然抽动了几下,笑容立即消失了。
她转过脸去,伤心地哭了起来。
视察员!夸莫典喊道,你这愚蠢的机器人在什么地方?从离他10英尺远的一坎大鹅卵石的后面,传来一个孩子的抱怨声:牧师,它走了,刚飞走,天知道它到哪里去了,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鲁夫,你来这儿干嘛?夸莫典责问他说。
你应该待在飞行器吧。
嗯……你既然来了,就来帮我一把吧!茉丽受了伤,我们得帮她……这时,从黑暗中闪出一个身影,向他们走来。
朋友,别那么着急,那个黑影瓮声瓮气地说,她一直活到现在,再过一会儿,她也没有问题。
夸莫典从原地跳起,作好了一切准备,以防不测。
在黑暗中,他勉强识别出一张长满灰黄胡子的脸,看上去真像一张行星的轨道运行图。
你是什么人?他吼了一声。
别这么瞎咋呼,那黑影用震耳的声音说,我不会伤害你,别紧张。
他又向前靠近几步,夸莫典这时能看出他的轮廓了。
他是一位彪形大汉,但是却显得萎靡不振。
这里没有人想惹麻烦,他用浑厚的低音说,事情都过去了,这姑娘没问题,是我把她救出了坑道,她没伤着。
夸莫典怀疑地问,我听说,有个名叫利弗尔的人和豪克在这里,他们也一起干着天知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就是那个利弗尔吧?是我。
那么,那只盯着我们看的怪兽就是你的思列斯啰?利弗尔的胡子动了动,他咧外了大嘴,在黑暗中看上去,他好像准备咬夸莫典。
按着,他苦笑了一下说:它再也不属于我了。
它属于它自己,或者,我猜想,属于别的什么东西了。
自从太阳攻击了我们以后,它就再也没有听从过我的命令。
他转身离开夸莫典,走到茉丽跟前,弯下腰看了看她。
她没问题,他直起腰说,你们最好马上把她带走,离开这里。
如果你们不嫌弃,我们一起走。
茉丽为什么哭成这样?夸莫典责问道,你们是不是伤害了她……利弗尔的大脑袋摇了几下,他说:我什么也没干。
我猜想,她是为豪克而哭的。
夸莫典这才醒悟过来。
他几乎忘了,豪克就在这里!无疑,就是因为豪克所干的勾当,才使茉丽受了伤,使她遭了险,使她受了惊。
豪克怎么样了?他受伤了吗?从夸莫典这句问话中可以听出,他与豪克之间尚存在着足够的友谊。
他不存在了。
什么?你是说……他死了?不,比死还糟,他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
我认为,比死要糟糕得多。
如果你们听我的忠告,那我们就应该立即离开这里。
大难就要临头了。
由一团随意而零散的电子合成的小流浪星,经过探索、学习和体验,现在又操纵着怪兽在空中观察着他们。
利弗尔和夸莫典轻轻地扶起痛哭不止的茉丽,架着她下了山岗,朝飞行器奔去。
他们鱼贯而入,关上舱门。
立即飞走了。
小流浪星用自身的一部分控制着思列斯,促使它乘着自己的超回旋加速场,翱翔在他们的上空,并且与飞行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其实,小流浪且当然不必那样做,它完全可以用自己的触须跟踪他们,无论他们飞到地球上甚至太阳系中的什么地方(它现在还没有想了解地球以外的事物)。
它再也不是纯然无知的生命体了。
当它发现一个有机组合体的辐射量濒临消失时,它那智力仍然很低下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想法:应该把那物体吸收掉。
它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整个过程很简单——一伸,一抓,一吞。
它干这种事情轻松自如,就像在品尝美味佳肴。
事情经过虽然不算复杂,但流浪星所展现的力却不是用三维空间几何学能够解释得清的。
它的外表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豪克这个人的生物躯体己不复存在。
实际上,他的躯体不仅失去了生命力,而且己变成难以辨认的扭曲成一团的黑色焦碳,里面还混杂着他的实验室废墟中的各种杂物。
豪克的某些东西渗入了流浪星的体内,它不再是它的本体,它的身份也不再单纯了,但它至少仍然与那个曾经汹涌奔突在山下而喷薄欲出的,那个曾经激起太阳愤怒地攻击山顶的,那个利用思列斯的躯壳跟踪着夸莫典飞行器的,那新生的不受宇宙任何束缚的流浪星,有着明显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它再也不靠简单的冲动和直观的感觉来进行思维了。
它已含有人的因素,它可以利用受过教育的智慧来观察、分析、记忆和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