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即将被打死的人来说,赫勒第二天早上算得上很放松。
我的视屏上有一个蜂音器,当接收的信号比较强烈时就会嘟嘟鸣叫,而我自然是不会忘记给它定好开关的!于是下午2点我被它从土耳其的床上惊醒。
在马里兰州这会儿正是上午7点,赫勒已经起床,正在淋浴。
至少他还活着,但我不相信他还会活很久。
他淋浴时把水溅得四处都是。
飞船联队军官的洁癖真让我的神经受不了。
土耳其和华盛顿一样炎热,我还没有空调,所以我肯定比他更能出汗,比他更脏更乱,但我却不必洗什么淋浴!这人显然是个疯子!我来到外面,揪住一个小男孩的耳朵把他往厨房方向一推,然后我就又趴在视屏面前了。
我狼吞虎咽地啃着西瓜,又喝下一大口咖啡,这是和辣摇酒相似的一种饮品。
我的注意力全在视屏上,因此竟大口大口地饮干咖啡,忘记在中间夹带着喝一口矿泉水。
结果,我那已经很脆弱的神经一下子兴奋起来。
我急忙放进许多糖块,又灌下差不多一夸脱水。
但我的神经仍旧兴奋不已。
看赫勒的行事,真是太可怕了——说得更正确些,他不肯做事的样子才叫人心惊胆颤!他没有检查任何行李——他只是从运动提包里拿出一套干净内衣和短袜穿上,由此我便知道他绝没有检查过自己的行李。
他打扮整齐后,也没有上下打量一下大厅里的情况就迈步走了进去。
他转过角落时丝毫也没有瞥周围一眼。
他走过停车场时并不曾注意有无新奇古怪的汽车。
他甚至在走进餐厅时也没有看看四周,就那么浑不在意地走到一个位子边坐下来。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10来岁的小女孩走过来为他服务。
他问:昨晚上在这儿的那位上年纪的妇人呢?显然这个愚蠢的白痴对人家起了依恋之心——毫无疑问,这是恋母情结!那个笨丫毕竟跑到经理那儿去打听!她回来后说:她是暂时来这儿打工的。
你不知道在这种汽车旅馆连锁店里打下手的人换得有多快。
你想来点什么?一份巧克力圣代冰淇淋,赫勒说,先吃这个。
然后……这些是什么?他指着一幅画问道。
华夫饼吧?丫头说,它们是华夫饼。
给我来5份,赫勒说,再要3杯辣摇咖啡。
我匆匆记下来。
尽管我意识到他要模仿跟他说话的人的口音,他还是差一点说漏了嘴,做出违规的事。
等我拿到密码盘之后,这些证据足可以将他高高吊在绞架上!她端来一大杯粘乎乎的巧克力圣代冰淇淋,他将它一扫而光。
她又端来5盘华夫饼放在他面前摆开,他也将它们一扫而光。
最后她端来3杯咖啡,他把糖碗里的方糖一古脑儿全倒进去,又将这些一扫而光。
【注:此处原书缺一段】尔制造商的标签呢!尽管这行星上没一个人能看懂,但毕竟这还是一种违规行为。
他的洁癖会毁掉他的。
我连个旋转牙刷都没有,那要花3张信用卡呢。
他两手拽着皮箱,两只胳膊分别夹着运动提包和报纸,下楼去取汽车。
他是否检查过车里有没有炸弹?他才不呢!他就那么把行李往后面一扔,报纸搁在前座,发动马达开车走了。
我担心会有爆炸声,便拧小音量。
他开上495号国道,舒舒服服地兜着风;又转上95号国道,以55迈的悠闲车速驶过马里兰州那树术葱茏的绿地,只顾欣赏树林田野,也不往后视镜里瞅瞅是否有人在跟踪他。
他深深喜爱的这些美景全是蒙人的。
我知道,前面的路上,等待着他的将是死亡!他驶入特拉华州。
一路看风景,直看到最后一家大牧场。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仔细地去看那些养鸡场和立在旁边的大广告牌。
杀手不会在那里面藏身的。
突然,一辆标着醒目的特拉华州鸡肉公司字样的大货车一拐弯超到了他的前面(他开得慢吞吞的),他急忙闪开些,差一点撞上去,然后牢牢跟住人家的车尾。
那卡车上载满活的小鸡,他上上下下看了个够。
原来,他咕哝道,鸡雏就是这样子!没救啦!彻底没救啦!驶过大威尔明顿机场之后,他右转上了特拉华河大桥。
但他是否就开始考虑正事了呢?没有!他停下汽车!才开到桥中间,也不管车来车往,也不理人家鸣笛刹车的闹声,他一脚便踩住车闸!一辆带拖斗卡车急速地往旁边一转,挡住了所有的车道!他下了车。
他就把车扔在右车道上,也不关上马达,径自走下车来。
他只轻轻地瞥了一眼由他的突然停车一手造成的混乱局面。
他走向桥栏杆,低头看着特拉华河。
天啊,跳动的喷气枪啊!他用沃尔塔尔语叫道。
就是那样!他在看什么呢!他正俯视着那浑浊的棕色河水。
那有什么好瞧的呢?除了油渍、漂浮的旧轮胎和死猫之外别无他物。
当然,我得承认,特拉华河流到此处已经很宽,因为它即将流到特拉华湾,然后流入大西洋。
那差一点撞上卡迪拉克的大卡车没办法将车开出去,因为交通已牢牢地堵塞。
司机咆哮着,挥舞着拳头朝赫勒走来。
我只是通过周边视觉才注意到他。
赫勒并没有看他。
他正遥望着东北方向,那是河的上游。
噪音太大,吵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汽车喇叭在叫,人们在怒吼,还有这位司机的咆哮。
我只好拧小音量。
赫勒设理会冲他而来的拳头和谩骂。
他插在司机那一连串你他妈的,娃娃中间赶紧问:那上游是不是有座城市?耶稣啊!卡车司机暴跳如雷,你从哪个鬼地方冒出来的?赫勒一门心思只想自己的事,便答道:曼科星。
司机又开始骂:我才不管你从哪个鬼地方冒出来的呢!赫勒插空又问:我问你,上游是不是有座城市?呀!他那尖利高细的声音哟!我又把音量拧小些。
卡车司机说,费城呗,你他妈的,无知……赫勒又插空问,这是他们的污水沟吗?当然是他们他妈的的污水沟!那气冲冲的卡车司机尖叫道。
耶稣啊。
赫勒用英语说。
他毫不理会那人,也不理会人群和拳头,径自走回去钻进汽车继续往前开。
赫勒摇着头:那城市里一定有一亿人口,竟然连排污系统都没有。
污染!耶稣啊!正像我说的,他不务正业。
随便走过一个杀手就可以一枪毙了他。
可我这回真揪住他的小辫啦。
他对一个地球人实话实说,告诉人家他实际上来自何方!我刚要写下来,却转而又想,我最好是重读一遍太空法规第a-36 544M条B款。
我依稀记得它可以被解释为在停泊时惊动任何被入侵星球的居民。
我拿不准。
卡车司机是否被赫勒那确切的回答惊动了呢?我找不到法规手册。
我重新坐下观看时,赫勒正行驶在新泽西州的收费公路上,车速55迈。
他又放松下来。
他关闭了所有的车窗,还开着空调,可见天气一定很热。
交通十分拥挤。
这条收费公路是世界上最繁忙的公路之一,车流量几乎是修路时规划的3倍。
尽管汽油价钱飞涨,轿车增多,限制行车速度,卡车却仍旧占据了所有车道。
赫勒好像大部分时间是在随着一队从佛罗里达州运桔子来的卡车往前开。
他开了一段时间后便打开车窗。
也许是因为他闻到了桔子味吧——一辆桔子车显然被撞过,此时撒了一路的桔子。
他抽抽鼻子。
突然,他摇摇头,好像是在清醒自己。
他又抽抽鼻子。
然后他打了一个大喷嚏!不错,他肯定会打喷嚏。
新泽西州,尤其是收费公路附近的地区,是世界上空气污染度最高的地带。
我本来可以告诉他的。
人人都知道。
他才不管什么卡车不卡车呢,自顾自地掏出笔记本,写下二氧化硫的百分比和其它几个我不认识的符号,不过也许全是有毒物质吧。
他关上车窗,然后说:要不了多久,这地方就得用铁锯来开路才能穿云度雾啦!你们怎么能手脚这样快?这一地带的污染度比我上次考察时又高出0.06%!他往前开了一会儿,然后又说:我得加紧干啦。
但他动手干时已是几英里以外,他干的事情也毫无意义。
他做了一件我所见过的最蹩脚的无聊事。
不知怎的,他把车开到那群佛罗里达的桔子车前面去了。
在他前面有两条空车道,很平直——这条收费公路周围可没什么风景好看——连个转弯都没有。
尽管斯图普威茨和莫林都严厉地警告过他,他却突然踩下加速器,将车速提到每小时90英里!我暗道,他总算有点脑子啦!他想逃跑!但他并没有开到最快。
如果他真想逃跑,他应该开足马力才对。
他平稳地向前开去,从后视镜中看着形势。
他没有任何伪装,而且无路可逃!他一口气开了3英里。
然后,尽管仍旧没有遮掩物,他却交上路费,从一个出口驶下公路,好像他想引人注目似的。
他停下车,将车倒至路边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然后坐下来盯着出口。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一份报纸开始读起来,偶尔还抬头看看出口。
他找到一篇让他着迷的报道。
它就登在《纽约垃圾日报》上:受人敬重的记者遇害——有关马基·哈克的最后整版文章昨天晚上,在第34走街上,消息灵通人士马基·哈克被炸得血肉横飞。
他是《每日晚报》的资深记者,一生致力于揭露犯罪。
有人在他那辆特殊构造的梅塞德斯-奔驰敞篷旅游车里引爆了一枚遥控炸弹。
根据惟一愿为此车承保的博伊德氏公司的说法,车价值8.9万美元。
据说这是I·G·巴本制药公司的赠品。
在未来的太洋城特型汽车年展上,汽车迷们将再也无缘领略它的风采。
爆炸还破坏了5家商店。
负责调查此案的警督大左轮格拉夫蒂今天发表了精心准备的通告:这是一辆价格昂贵的汽车。
炸弹安得很巧妙,是一位高手所为。
博伊德氏公司曾要求对此车用旋转摄影机和其它5种独立的报謦系统加以保护。
惟一可能制造这次爆炸案的人就是邦邦。
邦邦在上次大战中曾是前海军的爆破专家。
很多汽车爆炸案据称都是他所为,他却至今未遭逮捕。
马基·哈克一直在不道余力地揭露报道臭名昭著的科利昂犯罪集团,而邦邦是该犯罪团伙中较受器重的成员。
这个纽约/新泽西犯罪集目现在受美貌能干的芭比·科利昂控制,她是已故‘圣乔’科利昂的前妻。
众所周知,科利昂之所以被匪帮内部冠以‘圣乔’的绰号,是因为他不肯发展毒品买卖,而‘绞索’佛斯提洛·那卡提斯则一直在往曼哈顿科利昂家族从前的地盘上寸寸紧逼。
目此邦邦安放炸弹有充足的理由。
专家鉴定的结果也证明这次爆炸明确无误地带有邦邦的特色。
邦邦至今未被逮捕是因为他要到明天才能从新新监教刑满释放。
炸弹爆炸时他还呆在监牢里。
几家商店老板因允许该车停在现场而被捕。
因此,本案已经了结。
马基·哈克的责任编辑和一辆老式福特汽车幸免于难。
我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报道为何如此让他感兴趣。
他阅读神速,所以看他那样坐在那里,把一篇报道足足读上10分钟,真叫人难受。
不过,说实话,也许我心烦是因为他把报纸折叠着看。
有一条关于窃听神术的消息只露出半张脸来:窃听神术放出消息说,埃尔默·富德已死在胡罗卜汁浴盆中。
我看不到新闻的开头,想不出埃尔默为什么去那种地方,又是怎样去的。
也许埃尔默病了?也许那浴盆是埃尔默为别人准备的陷阱,但自己却一失足掉下去了?可我设办法叫赫勒展开报纸以便让我看个清楚,真泄气!赫勒终于看看手表。
我的天,他戴着一只战斗特工专用手表!明明白白!我自然又把这一条做为违规行为赶紧记下一笔。
可我转眼犹豫起来:它看上去就像中间带孔的普通圆牌。
地球人会误以为这是一种表示身份的手链或诸如此类的东西。
他转动手腕,将手表表壳朝下动了动。
以前我就注意到他有这种神经质的习惯,但这次却是头一回用心观察。
这表明他到底也是神经有毛病的人。
他打了一个哈欠——又一种神经紧张的症状。
他看着收费处大门。
他坐在那儿期间不曾有一辆轿车驶过去。
这么说,他说,并没有斯林克顿的人!我豁然醒悟到他这是想干什么。
飞船联队必然有许多战术,而眼下他就在运用其中的一种。
他诱敌追踪,然后预备杀个回马枪。
可他手里没枪,可见是过度的紧张刺激得他习惯性地行动起来。
一定是这么回事。
他显然是因为诡计未能成功而大失所望,发动卡迪拉克开过错综复杂的出入口,驶上收费公路,买下另一张路票,很快又朝着东北方向急驶而去。
路上车辆很多,那些下车进进出出,不断地想超过对方,任何一个正常的司机都会觉得手忙脚乱。
但赫勒却偶尔停下来读读报纸以消磨时间,那篇报道的题目是:据梅里尔·布尔公司的财务专家说,经济大混乱近在咫尺。
报纸上的财务专家是否也知道,对赫勒来说,近在咫尺的何止是经济大混乱!照我看,待宰的羔羊都比这个白痴多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