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5-03-30 09:02:36

也许是因为我还受到服用毒品的后遗症的困扰,也许是因为四处乱飞的电火花搞得我措手不及,反正我是千辛万苦地才摸索着走过那盒子圈里的通道的。

尽管我戴着绝缘手套,我的双手还是在两道特异银栏杆上灼伤了;雪上加霜的是,我的脸因为太靠近一个门框,把鼻子也灼痛了。

赫勒在顶层的休息室里,那里四面全是黑色的大窗户。

我一踏进门便冲他大吼:你本来不必飞得这么快啊!他没转过身,正半躺在一把安乐犄中,穿蓝色绝缘衣,连风帽和手套也是蓝色的。

他正悠闲地玩着一场名叫杀场的游戏。

他把游戏场景设置在一面独立的显示屏上,他的对手是一台计算机。

照我看,杀场这游戏很无聊。

棋盘是一面三维屏幕;布局由空间坐标表示;参赛者各有14个棋子,每个棋子的走法都各有其规。

预先设定两个正在进行战争的星系,若能夺取对方的星系则为赢家。

这本身就很无聊:科技还没有进步到可以进行星系大战的地步啊。

航天员们有时各执一方来玩这种游戏。

可他们每回和计算机斗时,几乎总是输家。

我盯着他的后背。

他太冷静了。

要是他知道我准备给他来上一顿怎样的训斥,他就不会这么惬意啦。

而目前游戏中的局势可大大地不利于他。

离他最近的友军也还在好几十光年远的地方。

我暗想:你得意什么!单枪匹马,而我们却是人多势众。

我在你身上还安了监控器。

你竟以为这是一次确有其事的正当使命呢。

白痴!突然,亮光一闪,整个棋盘都消失不见了。

我心头一阵得意,因为看上去他输了。

他悻悻然地说:在最后一刻棋盘被抹掉,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把键盘推到一边。

干嘛不再设置一次?他转向我:索尔顿,你指责我们飞得太快,这可没道理呀。

如果不出意外,这飞船会越飞越快。

这主要决定于航程远近,而不是航速快慢。

我在一个沙发上坐下来,这样我就能用手直指着他的鼻子。

你这是占我便宜!你明知道我对这些机器一无所知。

这可不成!哎呀,对不起,他说,我猜在军校里教官们没讲解到这种深度吧。

他们讲到了,可我没考及格。

你必须先理解时间,他说,原始文明中认为能量运动决定时间。

事实上恰恰相反。

时间决定能量运动。

你明白吗?我说我明白,可他一定看出来我并不明白。

运动员和拳击手都习惯于控制时间,他说,在某些运动项目和对打中,一个真正的行家就会放慢时间。

一切好像都是慢动作。

他可以挑选站立的每一个瞬时位置,而且毫不匆忙。

这没什么神秘的。

他只是把时间拉长了而已。

我没能跟上他的讲述,于是他拿起键盘敲了几下。

首先,他讲道,是生命。

这个词出现在屏幕上方。

有些原始文明很荒谬,认为生命是宇宙的产物。

这是本末倒置。

宇宙及其万物乃是生命的产物。

有些原始人对同类产生痛恨,得出结论说人类不过是物质的偶然产物。

不过这两类文明都存在不了很长时间。

他竟然否定我崇拜的两类英雄:精神病医生和心理学家。

他们会令人信服地告诉你,人和生物都只是一堆腐物,应该斩草除根。

只要斗胆对他们说世上有独立的生命,他们一准会将你做为异端邪说而处死!以表明他们才是正确的。

不过我才不去打断他呢。

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腐物。

然后,赫勒又说,是时间。

他把这个词也打到屏幕上。

接下来,是空间。

他将它打到屏幕上。

接下来,是能量。

接下来,是物质。

这样你就看到一个自上而下的等级表。

屏幕上显示出:┌─────┐│  生命  ││  时间  ││  空间  ││  能量  ││  物质  │└─────┘因为我们就是生命,他讲下去,所以我们能控制这个等级。

大部分生物受环境影响很大,它们常以为是环境控制一切。

可只要你持这种想法,你就占不到任何位置。

我们的科技之所以发达,是目为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了这个等级。

科技发展到可以控制力量的程度。

这就是成功技术的准则:关键在于你控制屏幕上所显示的因素的能力。

如果你认为是它们控制你,那最终你就会失败。

哦,他这可真是异端邪说啦!任何一位心理学家都会告诉你,一切都会影响到人,而人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所以,赫勒讲道,至少为了努力去控制时间,我们也要认识到这一点。

对野蛮人来说,控制时间是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时间是最不可改变的东西了,没有什么能改变它,它是宇宙中最稳固有力的因素。

它只管无情地往前赶啊,赶啊。

沃尔塔尔人发现了时间,他们因此而成为太空霸主。

除非生命进行干预,否则时间就是宇宙的塑造者。

时间决定原子的轨道,陨星的坠落,行星的转动和太阳的运行。

一切都被卷入时间那无可挽回的圆周中。

事实上,如果不是生命之下的时间建立起运动的型式,那么一切都不会存在。

是时间决定未来的一切事情。

幸运的是,人们可以发现这种对未来的决定究竟是什么,我们能直接读出未来24小时里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数学家们在计算客体轨迹和坐标时就多少应用了这方面的知识。

不过这是完全可以直接读出来的。

他伸手从下面的小匣中拿出一个方盒。

那是他带到船上的两台时间观测器中的一台。

他将那可调球形把手的位置演示给我看,又让我把它对准门。

我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

这件仪器像个小型相机,拿在手中很方便。

我觉得不妨顺着他的脾气,装做使用的样子。

透过目镜看到的形象实在糟糕:它是绿色的,与其说它是某种形体的真实影像,倒不如说它更像用打点印刷机复制出的画面。

不过,我还是辨认出来这是房间的门口。

我把观测器侧面的大球形柄扭动了一下,以为会看到更多的点。

后来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形。

它似乎正要离开房间。

我挪开机器看着门口。

那儿并没有人。

我又扭动球形柄将那个人形找回来。

我瞪圆眼珠,仔细地看着那些圆点:这个形象看上去酷似我的背影!我再次扭动球形柄。

那个形象又要离开。

我已经有些适应这种目镜,此时才看出那人形看上去一败涂地,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大怒。

我才不要一败涂地,垂头丧气地离开这个房间呢!我把时间观测器塞还给他。

他看了一下表盘:6分零24秒。

你都看到了些什么?我不会让他得半分优势。

我耸耸肩。

但我郁郁不乐。

要想在这样飞速行驶的船上掌舵,你就得有这玩意儿,他说,它会提前告诉你会与什么东西相撞,然后你就可以立即调整航向,避开撞击。

生命改造事物啊。

我决心就在此时改变垂头丧气的样子。

但这一切都无法开脱罪责,这些机器全速行驶,就只为我们能有等待的时间!哦,是啦,赫勒说着想起了我们本来要谈的话题:未来过去时间驱动器。

听着,在未来进去时间驱动装置的中心安有一个普通的翘曲飞行驱动器,这是为了提供动力和感应空间。

里面有一个与这个时间观测器相类似的传感器,不过体积很大。

它能读出时间预先测定在何处会有大块物体。

然后驱动器本身合成出一大块物体,让时间误读成半个行星大小的样子。

普通的动力设备就会把这个模拟的大块物体推出去与时间抗衡。

根据时间所定的模式,这个看似巨大的物体本是没有的。

时间拒斥它。

你从拒斥中就得到一般推斥力。

但推斥力自然是远远大于那个大块物体的,须知它不过是合成的罢了。

可这就使得机器本身不折不扣地被抛向太空。

你能感到这飞船有点不稳当,跳跃式飞行。

这是因为驱动器是周期性地运转着。

一旦被抛开,它就会再造一个假信息给时间,然后又会被抛起。

不幸的是,这船太轻,只是很小的物体,这种循环只能靠积少成多。

传感器读出新的时间规定,合成大块物体被甩到时间面上,时间做出拒斥。

大块物体合成器说‘未来’,时间则坚持‘过去’。

反反复复。

而速度就只管向无限升高。

除了能量尾波,不会有任何磨擦损耗,没有做任何实功,所以能源效益不错。

飞船航行的方向与未来过去时间转换器内部的核心驱动器的方向是相反的。

所以只要移动小型内机的方向就可以掌舵。

因为你的航速远远超过光速,所以前方的障碍物你总是不会看到的,你只能测定未来的撞击,然后据此来调整飞船航向。

你通过时间观测器看到自己与未来的某个天体相撞,于是你就迅速改变航向,这样就不会撞上去了。

生命能够控制时间。

飞船联队已有与其航速相称的时间观测器,可以自调速度。

我们这一个是手动型的,得随时调整。

砰的一声,屏幕熄灭了。

惊得我一跳。

我说:你应该给这些机器加上保护罩,这样就不至于满船乱放电火花!哦,这些电火花并非来自机器房。

我们速度太快,总是挂带许多光子——这是来自恒星的光微粒。

平日我们察觉不到势能界线,但眼下这种速度,却使我们超越了它们,这也多多少步地使我们变得像台电动机。

我们收集电的速度超过我们使用和发散它的速度。

而你本来应使两者均衡的!我可抓住他啦。

他耸耸肩。

然后他的脸色忽然开朗起来:你想瞧瞧它吗?我还没来得及反对,他就伸手敲打起按钮来,周围的黑墙一下子变成了视屏,我们身处的外部空间一览无余地呈现在眼前!突然间,我身边的地板和椅子就像是太空中的一个小小平台。

我差点晕过去。

我从前见过游船飞速掠过湖面,击起浪花无数,荡起巨大狂野的尾波。

而我现在看到的,则是把速度调到黄绿①的三维点上!【① 迄今地球语言中尚未有与超光现象相应的词汇(或学科),所以我选定黄绿来代替它的名称,这是一种最接近超光现象的色彩。

——翻译机器人注。

】太恐怖啦!动力绝缘子外裙扭动着,打着可怕的旋涡,张张扬扬地飘向各个方向!在我们身后大约100英里的地方,那些扭曲的颗粒撞在一起,还在搅动不已!我的天神啊!我喊道,二号拖航飞船是否是因此而爆炸的?他看上去像在欣赏我们四周这搅动的地狱。

我费了点功夫才叫他注意到我说的话。

哦,不,他应道,我认为那不是它爆炸的原因。

也许有可能,但实际上不太像。

他开始在键盘上敲打起来,为玩游戏而设起的独立的小屏幕上显示出字来。

我正在计算自己在‘布利托-行3’上会有怎样的动力和降落速度。

数据库中还有些数值,所以我会用地球的重力数来向你演示。

我们周围的可怕景状还在喧闹地持续。

那个小屏幕亮起来。

  我们这次旅行的平均速度是每秒钟51616.6166万英里。

在中途减速之前我们的速度最高达到每秒103288.5031万英里。

这速度是小意思,真的,因为旅程只有大约22光年。

如果人类去做至步是200万光年的星系间旅行,就必须以远远高于这样的速度航行。

你要明白,是距离决定速度。

星系之间没有那么多尘粒和光子,所以只有在星系内部行进才会看到这种电子尾波,只有星系内部才会有这么多能量。

他看着那可怕的光流又说:真美丽,对吧。

他回神过来,重新做起正事。

总之,我的看法是,二号拖航飞船永远不会因为那东西而爆炸。

赫勒又敲了几下键盘。

不管怎么说,我要算出我在‘布利托-行3’上的跳动和降落,所以不妨还是用地球的重力数单位吧。

我把这飞船的重量也设置为地球重量,因为到那儿我们也要飞行,而我想早点适应一切。

当然,这飞船是有重力合成器的。

如果没有它,你不可能以这么快的速度飞行。

我们的加速度是每秒钟加速4227.633万英尺。

要想保持这样的速度,你就得不断这样加速。

人体在任何时侯都无法承受超过两个或三个重力单位的环境。

实际上,如果6秒钟内有4~6个重力单位压在你身上,你就会因体重明显增加而感到肌肉运行受限;你就会丧失周边视觉而且变得衰老;然后你会丧失中枢视觉,眼前发黑,不省人事,因为这时血液会被从头部向下流动,一股脑儿涌向身体下部。

在加速器的这种运转情况下,重力合成器起的作用非同小可。

我认为二号拖航飞船之所以爆炸,是因为它的重力合成器出了故障。

好吧,我说,尽力不被他镇住,那么它们究竟要承受多少重力单位?为了抵消加速度,这种设备要承受……他指向屏幕上面显示道:┌──────────────────┐│ 1289401.409重力单位   │└──────────────────┘我使劲把心吞回到嗓子眼儿下。

这就是说,如果没有合成器在运转,我的体重会是正常状况下的1289401.409倍,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加速,然后再减速!所以,赫勒说,我认为二号拖航飞船根本没有爆炸。

我觉得重力合成器出故障之后船员们全遭了灭顶之灾!现在它也许就在宇宙中某个地方,照旧像等离子体一样疯转着。

这就是我不为这种问题烦心的原因。

我希望承做重力合成器的承包商们做活认真。

我们被催赶着动身,时间太紧,我没有充裕的工夫来检测新设备。

屏幕上电光闪烁,随后又熄灭了,他却只管息事宁人地微笑着说:所以不必担心飞船爆炸。

它不会的。

轰然碎裂的不会是飞船,而会是我们。

赫勒放下键盘说:至于到达时间嘛,按时抵达并不难做到。

可如果要在一个从未到过的地域降落,就得细细研读屏幕所显示出的一切。

斯塔布船长有点神经质。

他和一些老基层军官一样,牢骚满腹,过分小心。

他耸耸肩。

他想趁白天将那儿看个仔细,然后再降落,就这么回事。

所以他将在500英里的高度上悬停几个时辰,借着白天观察一下,等他确信不会有意外的交通阻碍,确信降落地上没有陷阱之后,他就会伴着最早的幕色落下来。

太糟了。

我原以为你想早点着手工作,所以才制订黎明前的降落计划。

或许你在基地有不少事要处理呢。

不过这也有它的好处。

我也能借机看看这个所谓的基地。

听我说吧。

眼下你看上去懒巍巍的。

你干嘛不再去睡会儿,等到了白天,大约中午时分,我们就会悬停在那个区域上方,那时你不妨回到这儿和我共进午餐,还可以给我介绍一些当地名胜什么的。

可现在嘛,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多休息一会儿。

要知道,你的脸色可不好啊。

我甚至没对他讲:劳驾关上视屏,别再让那些可怕的搅动尾波在我们四周激荡。

我有气无力地骂着自己。

就像那个他妈的时间观测器所展示的一样,我迈步走出他妈的房门——耷拉着双肩,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