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时,我感觉好多了。
我们已经平稳地从时间驱动器中转换出来。
我们现在只是靠辅助机在飞行,很少猛冲。
我足足睡了一大觉,而那他妈的毒品是我在76小时前服用的,所以早已不在我的血液中流动。
我在船员休息室看了几部电视喜剧,还和一个机械师掷了回骰子——他输给我半分。
不过,真正让一切好起来的是斯塔布。
他坐在船长位子上,骰子游戏一结束,他就把大嘴巴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格里斯长官,我一直在观察你,要是我没看错的话,我们会好好在那个他妈的皇家军官身上找找乐子,对吧?我很有心情说些俏皮话,便轻声答道:我一字不漏地全听明白啦。
他哈哈大笑。
逆曼科人大笑的样子很可怕:跟他们的三角脸相比,他们的嘴和牙都显得太大。
笑声轰轰做响。
事实上,这是头一回有人大笑,那个下了岗的驾驶员以为出了差错,急忙闯进来看,可见受惊不小。
船长对驾驶员嘀咕几句,驾驶员又对下岗的机械师嘀咕几句,他们各自又跑开去跟自己的同伴嘀咕,不一会儿,船的前半部便荡起一阵阵愉悦的笑声。
斯塔布船长在我起身离开时握住我的手说:格里斯长官,你真是好样的!我的天神啊,格里斯长官,你真是好样的!所以当我回去和赫勒共进午餐时,感觉棒极了。
赫勒在顶层的休息室里。
他已经摆好一盘苏打水和小甜面包,招呼我就坐。
他没有关闭右舷视屏,所以仍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
我们在太阳下悬停着,下面500英里处便是我们的基地。
我们的位置就在范艾伦辐射带100英里内。
正冲着我们的,是土耳其。
飞船完全倾斜向一边。
航天员们疯了。
他们才不管是正着飞行,还是反着飞行。
可我坐在垂直的坐位上,对着垂直的餐盘,这实在太别扭。
我总觉得一准会摔下去。
重力合成器会调整好一切,这是没说的,可我还是格外小心地端着水罐。
这种时候,我总是庆幸自己不是航天员。
不管怎么样吧,我感觉还算不错,而且苏打水的确对我的口味。
吃完午饭的时候,生活看上去相当可爱呢。
我们即将到达,一路上安安全全,并没有被炸飞,重力调整机器运转得也很正常。
我注意到,赫勒把我在沃尔塔尔时给他的计算机文件、几本书和几幅地图全摆出来了。
我也看到删除的标志,这说明隆巴已经将所有文化类的资科从地球数据库中移走了。
我一直在用当地人的称呼来与这些海对照,他说,但你最好再替我验证一遍。
底下的天空亮丽无云。
在当地,时值8月中下旬,有些干燥,偶有的雾气也不过是些灰尘而已。
他啥也不懂,我不禁高兴起来。
底部的那海,我讲道,就是土耳其西部向南的那片明媚蔚蓝的海洋,名叫地中海。
土耳其北部的那片叫黑海——尽管你也看得出,它并不黑。
你左手那片缀有许多小岛的,叫爱琴海。
而土耳其西北部那片陷在陆地中的,叫马尔马拉海:在它的北边尽头有座城市,那就是伊斯坦布尔,从前叫拜占廷,再往古时候说,还被称作过君士坦丁堡。
嗨,对这地方你可真熟悉啊。
我得意洋洋。
不错,对这地方我的确很熟。
而且据实而言,或许他颇为通晓机械技术和航天飞行,对我那一行他却一窍不通:比如秘密行动和谍报工作。
时候一到,他就会悔之晚矣啦。
我又讲道,土耳其中部偏左一点有一个大湖。
看见了吗?那是图兹湖。
再看它的西部微靠南方的地方,你又会看见一个湖。
那是贝谢希尔湖。
在它的西南部还有一些湖。
看见它们了吗?他看见了。
但他却说:指出高加索的位置。
唉,我的天神啊,又弹起那愚蠢的老调啦。
就在那边,黑海往东,有一块狭长地带直下而来,接入土耳其境内,那就是高加索。
天边处是里海,它挨着高加索的东界。
不过那边你可去不得。
那是苏俄的地盘,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是苏俄的两块边境重地。
但高加索却是禁区,不要再去想它。
我要给你看些东西。
很漂亮的行星嘛,赫勒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你的意思是说,没人进得了高加索地区?我索性对他直说。
听着,土耳其东北,一直到这个行星那一面的太平洋,全是苏俄的地盘!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入境,也不允许任何人出境。
他们是一群疯子。
他们完全用一个名叫克格勃的秘密警察组织来统治!类似联合情报机构?他问。
是的,类似‘机构’!不!我是说你去不得那里。
你能注意听我讲吗?太槽啦!他说,行星上有这么大块的地方受秘密警察的统治。
而这星球又是那么美。
为什么行星上的其它部分会纵容这种没头脑的事情呢?俄国人偷走了原子裂变技术,成为核武器大国,他们既然没头脑,便保不住会做疯事,炸碎整个星球,所以你只好小心对待他们。
他急急忙忙往一个本子上记着,一边还一反常态地念叨着写上去的话:俄国人没头脑。
受类似‘机构’的秘密警察克格勃统治。
能用偷来的核武器炸飞世界。
好啦。
我总算让他注意听讲了。
现在抛开对高加索的迷恋,注意听讲吧。
这么说,可怜的考卡尔西亚王子连他的第二个家园都失去了!俄国人抢走了它!我提高嗓门:从图兹湖一直往西,越过贝谢希尔湖的北端,然后再向西走上1/3两湖之间的距离,你就到了阿菲永。
那就是我们的降落地!好啦,我好歹把他从那个蠢话连篇的894M民间传说中拉出来了!他乖乖地伸手去按控制盘,整个风景就一下子呈现在我们面前。
我觉得快掉下去了,急忙抓紧座椅。
哦嗬!赫勒瞪眼瞅着那宏观图景,叫道。
哎呀,哎呀,哎呀!看上去真像斯皮提欧斯呀!事实上有时我也会猜猜是否正因为这个原因机构才在很久之前便选定此地做基地。
不过我只是说:不,没什么。
巧合而已。
它的名字叫阿菲永卡拉希萨尔。
这在沃尔塔尔话里怎么讲?我才不告诉他这词儿的真实意义呢:黑鸦片城堡。
我说:它的意思是:‘黑要塞’。
基石高达750英尺。
上面的残墙断壁是一个拜占廷堡垒的遗址,不过它最初的建造者是阿萨瓦族人,那是古代赫梯人的一个分支。
要是旁边那座工厂不吐白烟的话,这地方或许会更黑哩。
那是水泥厂。
阿菲永是一个拥有约7万人口的城市。
他拉远场景,坐在那里仔细地观赏着。
阿菲永四周高高的群山上还有一些白色的积雪。
环绕着的小村庄一个个像补丁一样缀在远处。
在这么高的地方感觉不到从高原直扑而下的狂风。
土耳其是一个多穷山恶水的国家。
那一片黄色和橙色是什么东西?他看着巨毯一样铺满山谷的花田问道。
还未及我制止,他就调整操纵器使我们靠近了它们。
我感到很难受,好像我已经从500英里高处掉下来了。
航天员们真是疯子。
是花吗?赫勒问。
靠路边那片黄色花田里种的是向日葵。
它们开大花。
花心会长出许多果实,人们很爱吃的。
这也算一种庄稼吧。
哇,他叫道,有好几平方英里呢!那些面积小点的花田里种的又是什么呀?它们长着灰绿色叶子,花心是黑色的,花瓣却颜色繁多?他看到的是罂粟花,制造昏睡恶梦的原料,提炼海洛因的源泉——机构在此建立基地的真正原因。
他这样咄咄逼人,委实令人不安。
阿菲永是土耳其的罂粟种植中心,也许还是整个世界的罂粟种植中心。
它们是用于花市买卖的,我撒谎说。
他对这游戏一窍不通,格外幼稚。
听着,我想把真正的基地指给你看。
把场景再拉大些。
很好。
现在从那片湖划一直线。
明白吗?穿过阿菲永卡拉希萨尔。
好,就在这条线上有座大山。
找到了吗?他找到了。
我讲下去:这个山顶是一个电子伪装帽。
实际上它并不存在。
但是这个行星上现有的和将来会有的振动探测器却都会认为它还在那儿。
你直接穿过它降落,就会进入我们的机库。
太妙了。
他说。
说实话,它也有年头了,我说,碎石队员们几十年前从沃尔塔尔赶来建起了它和地卞基地。
规模很大的。
去年我们又做过扩建。
他看上去很投入,于是我说:是啊,我还参与过扩建呢。
我添加上许多洞穴和弯道。
这样你就可以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好几个地方。
但我却有个操纵全局的妙招。
哦?他说。
我赶紧打住。
我差一点把窃听神术说出来。
他不会明白的。
我匆匆说下去:这座山的中心附近有一个卫星跟踪站。
看到吗?好。
瞧,山谷的尽头有个方形大楼,对吧?很好。
那是农民国际农业培训中心。
好啦,你是否看见山答北部的新积起的泥土?他们正在挖掘个弗里吉亚古墓,科学家们就住在四周的房子里。
怎么?他说。
我想吓住他。
这世上并非只有他才是聪明人。
卫星站的工程师们,培训中心的全体教员,正在考古的科学家们——他们全是我们的人!哎呀,我从没想到!果然是吗?我知道自己占了他的上风。
土耳其心急火燎地要实现现代化,他们已经努力半个多世纪了,而我们就混水摸鱼,许多事情还得到了地球上的国际资助和土耳其的国家拨款呢!可你们从哪儿得到的身份证明文件呢?比如身份牌之类的?注意,他们可都是些很原始的人。
他们繁殖得很快。
他们会生病,婴儿还会夭折。
典型的芸芸众生。
半个世纪以来,凡有婴儿出世,我们就确保它登记注册。
可它夭折之后,我们又想办法使其不列入死者名单。
官员们是很腐败的。
这样我们就有了成吨重的出生证,远远超过我们的需求。
而且,这个国家穷得很,常有几十万工人出国做工,这就给我们提供了许多外国护照。
偶尔,他们还会搞些征兵之类的事情。
而‘机构’中的卫兵就会应征入伍,到土耳其的军队里走上一遭。
土耳其军队是在全国范围内流动驻防的,所以甚至在伊斯坦布尔都有我们的军官。
当然,我们选派出去的多是长得与土耳其人有几分相像的人,可这个国家有几十个民族呢,谁又会去在意士兵的长相?真聪明啊,赫勒说。
他果然大为叹服。
那么说,我们也算得上这一小块地方的主人啦。
那还用说嘛。
我说。
我真希望你也是高加索地区的主人啊,他说,我的确想去那儿看看。
他真不可救药。
我宽容地微微一笑:好啦,今晚上我们就会降落,你可以到阿菲永转上一圈,先看看我们的小小帝国嘛。
我想试试普拉德安在他身上的那些监控装置效果如何。
好的,他说,谢谢你这番导游。
我真地很感谢你。
我们分手时几乎是友好的。
至少他那边是的。
这可怜的糊涂蛋。
在他的那一行里他或许是个专家。
可在我这行就不行啦。
我称心如愿地把他带到我们的这个辖区,离他的故乡亲友足足20多光年之遥。
在这儿他可没什么飞船联队战友啦!我却有成千的朋友!他还是习惯地球生活的好。
即便我救他一条生路,他也是永远离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