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5-03-30 09:03:02

跟我和乔尼在鲸心去过的那家酒吧相比,这家显然不在一个档次,这里没有仿木和仿铜装饰。

这地方掖藏着一幢腐朽建筑的二楼,坐落在一个破败不堪的街区里,就在簟尼所待的那个复兴图书馆的附近,相邻两个街区。

即使在乔尼回远传广场的路上,也决不会顺路到这地方逗留的,但是如果他要和谁在图书馆附近见个面——某个想跟他私下里聊聊的人,那他就是选对结果他性命的地方了。

我在那已经待了六小时,他妈的吃腻了腌坚果和许可啤酒。

就在此时,一个无家可归的老头走进了酒巴。

我猜他是这里的常客,就他那样子就看得出来:在门口的时候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左顾右盼,而是径直朝后头的一张小桌子走去,在招待技工还没完全停在他面前时,就点了杯威士忌。

我走了过去,站在他边上,我意识到他并不完全是个流放汉,我在附近的废品店和街摊上,看到过这些肮脏的男人女人,但他跟他们不一样。

他抬起头,斜着眼睛看着我,脸上带着自傲的神色。

我能坐这儿吗?那要看情况啦,妹妹。

你卖什么?我是想买点东西,我坐了下来,把啤酒杯放在桌上,抽出一张许可照片,塞给他看,那是乔尼在鲸逖中心上进入送门的时候拍的。

见过这人吗?老头盯着照片,摇晃着身子,然后把注意力全部放回了他的威士忌上。

也许吧。

我朝技工招招手,叫他来再来一杯。

如果你看见他了,那今天就是你的幸运日。

老头打着呼噜,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灰白胡茬。

如果是,那就是他妈的这么长时间来的第一次,他盯着我看,给多少?要什么?我买消息。

多少的话,那要看你提供什么消息了。

你有没有见过他?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黑市交易的五十马克钞票。

啊,当然见过。

钞票的一半躺在桌子上,一半紧攥在我的手里。

什么时候?上星期二。

星期二早上。

没错,就是这天。

我把五十马克塞给他,又抽出一张钞票。

他一个人吗?老头舔了舔嘴唇。

让我想想。

我想不是……不是,他坐在那儿,他指着后面的一张桌子,和他一起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啊,说到那人,这下子我记起来了。

什么?老头食指和拇指捻了捻,这贪婪的动作古老极了。

告诉我,那两个是什么人。

我诱哄着。

年轻的那家伙……就是你说的人……他和那两个人的其中一人在一起,你知道的,那些穿着长袍的自然怪物。

你总是能在全息电视上见到他们。

他们和他们该死的树。

树?圣徒?我说,心里大吃一惊。

圣徒跑到复兴之矢上的酒巴做什么?如果他在追踪乔尼,那他为什么要穿长袍?这就好像杀人犯穿着小丑服在外做买卖一样。

对。

圣徒。

穿着褐色的长袍,看上去像个东方人。

男的?对,我肯定。

能不能再多讲些?没了,圣徒,狗娘养成的大个子。

看不清他的脸。

另一个人呢?老头耸耸肩。

我又拿出一张钞票,把两张都放在我的杯子旁。

他们一起进来的吗?我问,三个人?我记不……我没办法……不,等等。

你说的家伙和圣徒首先进来。

我记起来,我是先看见了长袍,然后另一人才坐了下来。

给我讲讲另外一个人。

老头朝技工挥挥手,收他来第三杯。

我用我的卡帮他付了帐,待从滑离了,阻种轮在耳边聒躁着。

像你,他说,有点像你。

矮吗?我说,胳膊腿强壮吗?是卢瑟斯人?对。

我猜的。

我从没去过那儿。

还有呢?没有头发,老头说,只有一个什么来着,就像我外甥女以前一直留的。

马尾巴。

辫子。

我说。

对,管它呢。

他开始伸手拿钞票。

还有几个问题。

他们有没有争吵?没。

我觉得没。

他们说话说得真是轻。

那天——那时候没多少人。

那天什么时候?早上。

大概十点吧。

跟信用薄纸上的编码一致。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谈话内容?嗯没。

谁说的最多?老头喝了口酒,眉头紧皱,绞尽脑汁想着。

圣徒先说的。

你说的那家伙好像在答话。

有一次我看到他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吓到了?嗯不,只是惊讶。

好像穿长袍的人说了些他没想到的话。

你是说,一开始都是圣徒在说话。

后来是谁?我说的人吗?嗯不,留着马尾的家伙。

然后他们就走了。

三个人都走了?没。

只有你说的家伙和马尾。

圣徒留下来了?对,我猜是的。

我想是这样。

我到窑子去了。

我回来时,他已经不在了。

另两个人朝哪条路走的?该死,我不知道。

我又没怎么去注意他们。

我是在喝酒,不是当特务!我点点头。

技工再次摇摇晃晃转了过来,我挥手叫他走开。

老头瞪眼怒视着他的背影。

那么,他们走的时候没有在争吵吗?有没有什么不和的迹象?或者一人在逼另外一人离开?谁?我说的人和辫子。

嗯不。

哦,狗屎,我不知道。

他低头看了看脏手中的钞票,看了看技工显示板上的威士忌,也许,他再也拿不到我手里更多的钱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知道这些狗屁玩意?我在找这人。

我对他说。

我朝酒吧四顾。

桌子边大约坐有二十名顾客。

多数看上去像是附近的常客。

这里还有谁见过他们吗?或者,你记得那天还有谁在这里?嗯不。

他蠢头蠢脑地说着。

然后我意识到,这老家伙的眼睛已经跟他喝的威士忌的颜色一模一样了。

我站起身,把最后一张二十马克的钞票摆在了桌上。

伙计,多谢。

随时效劳,妹妹。

技工朝他滚去,我来到了门口。

我朝图书馆走去,在热闹的远传广场逗留了一分钟。

到目前为止,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是早晨,乔尼于那时刚抵达这里,然后,他遇见了圣徒,也可能是圣徒向他接洽;地点可能是在图书馆,也可能是在外面。

他们去了什么隐秘的地方谈话,也就是酒吧,圣徒说了什么话,让乔尼感到惊讶。

一个留着辫子的男人——很可能是卢瑟斯人——出现并接下了话茬。

乔尼和辫子一同离去。

之后的某个时候,乔尼远传至鲸心,然后从那和另一个人——可能是辫子,也可能是圣徒——远传至末睇,在那,那个人企图杀死乔尼。

的的确确杀了他。

太多空白。

太多某人。

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多,一天之内绝对搞不定。

我正思考着是否要传送回卢瑟斯,突然,我的通信志唧唧地鸣叫起来,使用的是受限通讯频率,正是我给乔尼的。

他的嗓音听上去很痛苦。

拉米亚女士。

请你……快过来。

我想他们又企图……想要杀死我。

紧随而来的坐标直指伯格森蜂巢东区。

我向远距传输器奔去。

乔尼的小房间开了一条缝。

通道里一个人也没有,公寓里也没有一丝声音。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事情还没有惊动管理当局。

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父亲的自动手枪,举枪进入室内,手一动,卡嗒一声,打开了激光瞄准束。

我放低身子,潜进房间,双臂举枪,红点滑过黑色的墙壁,滑过远处墙上的廉价版画,一条黑色的通道通向小房间。

休息室空无一人。

起居室和媒体区空无一人。

乔尼躺在卧室的地板上,头靠在床边。

鲜血浸湿了被褥。

他挣扎着支起身子,又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身后的阳台拉门门户大开,凛冽的寒风从对面的商场中吹了进来。

我检查了单人盥洗室,短短的走廊,厨房间壁龛,然后回到卧室,走到阳台上。

我站在这两百米高的制高点上,面前的景象真是壮观,曲线形蜂巢墙遥遥直上,俯瞰着壕沟商场十到二十公里的连绵之地。

头顶一百来米的上方,就是蜂巢的屋顶,黑色的大堆钢桁。

商场闪耀着万千灯火,商业全息像,霓虹灯的亮光,这一切都加入了远处璀璨灯火的大军。

在蜂巢的这面墙上,有数以百计长得一模一样的阳台,它们都已经为人所弃。

最这的一个在二十米开外。

这些阳台,是房屋出租经纪人增加效益的源泉——天知道乔尼或许支付了大量外部房间的额外支出——这些阳台完全就是画蛇添足,猛烈的寒风正向上朝气窗急速流动,里面夹带着粗沙和碎片,还夹杂着蜂巢亘古不变的机油和臭氧的气味。

我收起手枪,走回房间,看看乔尼有无大碍。

伤口从他发际划向眉毛,只是皮外伤,但是血淋淋的。

我去浴室拿了点消毒干垫,回来时他已经坐了起来,我把垫子按在他的伤口上。

怎么回事?我问。

我回到家时,有两个男人……等在卧室里。

他们是从阳台那边的门爬进来的,躲开了警报器。

你交的安全税完全没用,他们应该退钱。

我说,然后呢?我们打了起来。

他们好象要把我朝门那边拖。

其中一个拿着管注射器,我把它从他手里敲落到了地上。

那他们怎么走了?我触响了室内警报。

不是蜂巢安全警报?不是。

我不想把警方卷进来。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乔尼腼腆地笑了。

我自己弄的。

他们把我放了,我想追他们。

然后绊了一跤,头磕在了床头几上。

两败俱伤啊。

我说,把灯开了。

然后在地毯上检查了一遍,找到了那支注射器,它滚到床底下了。

乔尼注视着它,就好象在注视一条毒蛇。

你猜是什么?我说,又是Ⅱ型艾滋病毒,是不是?他摇摇头。

我知道个地方,可以对它分析分析,我说,不过我猜这只是镇定剂。

他们只是想把你带走……而不是要置你于死地。

乔尼扯掉干垫,疼得龇牙咧嘴。

伤口还在涌着血。

为什么这些人要绑架赛伯人呢?还是你来回答吧。

我已经开始相信,这些所谓的谋杀,只是桩拙劣的绑架案而已。

乔尼再次摇摇头。

我问他:两个人中,有人留辫子吗?我不知道。

他们戴着帽子,还戴着滤息面具。

有没有人跟圣徒一样高?或者跟卢瑟斯人一样强壮?圣徒?乔尼显得很吃惊,不。

其中一个身高是环网的普通水平。

另一个拿着针筒的,可能是卢瑟斯人。

很强壮。

那你是打算赤手空拳追击这个卢瑟斯人啦?你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生物处理器,或者加力植入物?没有。

我当时肯定是疯掉了。

我扶着他站起身。

那么,人工智能也会生气喽?就我而言,对。

来吧,我说,我知道一家打折的自动化医疗诊所。

看过病后,你暂时先跟我住吧。

跟你住?为什么?因为你升级了,现在,你不仅仅需要侦探,我说,还需要一名保镖。

我的住所在蜂巢区域纲要中注册的类别不是单元住宅;这是一幢修复一新的仓库阁楼,是我从朋友那接管的,这家伙被放高利贷的骗子缠住了。

后来我这个朋友决定移民到一个偏地殖民地。

我做了笔好买卖,得到了这个地方。

从我的办公室的走廊走到家,仅有一公里路。

这里环境稍微有点简陋,有时,从装卸码头那传来的噪声可以淹没所有谈话内容,但是这地方比一般的小房子大了十倍,我尽可以放心地在家里使用体重和体力训练设备。

没错,乔尼看上去也被我的这个地方吸引住了,我得骂自己几声,别太乐开怀了。

下一件事情就是,我会抹上口红,脸上扑上胭脂,就为了这个赛伯人。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住在卢瑟斯?我问他,大多数外世界的人都觉得很难适应这里的重力,这里的风景也太乏味了。

此外,你的研究资料不是在复兴之矢的图书馆里吗?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呢?我回话时,我仔细地望着他,并且侧耳倾听。

他的发根部分是笔直的,中分,垂到领口的部分变成了卷发,带着红褐色。

他说话时有个习惯,喜欢把脸撑在拳头上。

让我大为吃惊的是,他的方言语调竟然没带一丝口音,就像一个精通这门新语言的人,而且还没有那些与生俱来的懒散约音。

在那声音后面,带着一点轻快活泼的调子,让我回想起一个飞贼的泛音语调,那人出生在阿斯奎斯,一个宁静穷困的环网世界,那星球上住着第一扩张时期的移民,来自于曾经的不列颠群岛。

我在很多世界上住过,他说,我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观察。

作为诗人?他摇摇头,然后疼得缩紧身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伤口缝线。

不。

我不是诗人。

他是。

虽然目前境况不佳,但是在乔尼身上,我发现了一种精神,一股活力,我很少在别人身上见这种东西。

这很难用言语形容,但是我看见过很多有权有势的名流挤满房间,争着抢着盘旋在某人身边,那人就是像乔尼这样的。

不仅仅是他的缄默,他的敏锐,更是一种他仅仅注目时便会散发出来的热情。

你为什么住在这里?他问我。

我出生在这儿。

对,但你是在鲸逖中心长大的。

你父亲是名议员。

我没有吭声。

许多人希望你进入政坛,他说,是不是因为你父亲的自杀,让你打消了从政的念头?他不是自杀的。

我说。

不是?新闻报导和检察报告都说是自杀,我呆呆地说,但是他们是在胡说。

我的父亲从来不会自杀。

那么是谋杀吗?对。

但是,没有找到动机,也没有打到嫌疑犯,是不是?对。

我明白了,乔尼说。

码头的黄色灯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进来,他的头发仿佛新铜一般微微闪光。

你喜欢从事侦探这一行吗?做得好的时候喜欢,我说,你肚子饿吗?不饿。

那我们去睡会觉吧。

你可以睡在睡椅上。

你是不是经常做得很好?他说,从事侦探这行?明天再瞧。

《海伯利安》 作者:丹·西蒙斯好看经典的科幻小说尽在『乌拉科幻小说网』!网址:www.wulali.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