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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再会吧!夏之光

2025-03-30 09:03:51

十月—日的英格兰北部洒满了秋天金黄色的光芒。

气体化的水晶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草和树叶上跳跃着黄色和红色、暗褐色的音符,静静地开始滑下冬天灰色的音阶。

这里的气温比日本的东京低个六度C左右,夜里九点时,太阳仍然未西下。

漫长的下午,在干爽的凉气当中,慢慢地游移着。

云在空中涌动,每一瞬间都在变化着颜色和形状。

和风嬉戏着。

在一到冬天,一天之中太阳只露脸六小时的北方岛国上,先前的季节想必是一个和春天大异其趣而充满精彩气氛的时节吧?在这个国家没有所谓漫长的酷暑这种说法。

从纬度上来说,伦敦位于比日本的札幌偏北九百里的地方。

从伦敦往北北西四○○公里在湖水地和克罗斯威尔山的中间有一座德连佛德庄园。

一个大约三公里见方的山丘都是庄园的建地,十八世纪前半建筑的旧领主和二十世纪中叶建筑的新馆依着榆木林并列着。

南面的草坪连着缓缓的斜坡,到达几乎有二百公尺见方的池塘。

名叫蓝伯·克拉克·缪龙,简称L·C·M的青年在草坪上走着。

他的穿着虽然整齐,但是头发却散乱着,嘴巴充满了酒精的味道。

他才在这一天和新娘互换永远相爱的誓言。

真是和平的景象啊!当整个地球毁灭的时候,这里大概也会带着维持着和平的景象咽下最后一口气吧?话中满含着毒意,却一点热力都没有。

蓝伯·克拉克用不健康的语气喃喃说着,然后歪了歪嘴角。

我就像那些距离结婚还很遥远的人一样地羡慕结婚。

啊,权力和财富、名声都是同样的东西。

他停下了脚步环视着四周。

从草坪到沉床式的庭园中摆放了约八十张像白色积木一般的桌子,椅子和摊位并列在一起,园游会热闹地展开。

被散放在绿色棋盘上的棋子们谈笑风生,声音乘着风流向各处。

一群显贵的淑女。

或许该这么形容的吧?参加蓝伯·克拉克婚礼的名士淑女多达2660人,分别来自四十个国家,为了安顿他们住宿,主人方面包下了湖水地方的十八家旅馆。

宾客包括有政治家、财界中人、外交官、法律专家、传播业者、画家、小说家、诗人、剧作家、舞台演员、歌手、作曲家等。

他们无视于世界各地风起云涌的动乱,赶到这里来参加庆祝大会。

甚至有人从洛杉矶坐着自家用喷射机越过大西洋来到曼彻斯特的。

主持仪式的圣职者也是从伦敦叫来的。

在伦敦,主张排外主义的极右派团体和来自亚非各国的移民之间产生激烈的冲突,内务大臣要求首相发出非常状态宣言。

可是,事件的余波并没有波及德连佛德庄园。

蓝伯一手拿着威士忌酒杯,走在桌子之间。

几个像是财界中人的中年男性毫不客气地拉开了声量交谈着。

日本遭到痛击固然好,可是,让那个国家的经济完全破灭也不见得聪明。

当然。

杀了生金蛋的鸟会发生什么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日本的银行和汽车公司还有电机公司都被我们以底价收买了。

在今年的圣诞节之前。

蓝伯·克拉克举起了酒杯,摆出了宣誓的姿势大声地说道。

即使在毁灭之日,我们也可以数着金币,计算着利息。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就救救我们的灵魂吧!客人们闻言都蹙起了眉头,私底下窃窃私语。

他是谁啊?喝得醉成那个样子。

是今天的新郎啊!缪龙大财阀的当家。

我也只在相片上看过一次。

他放着新娘不管在干什么?总归一句话,有很多的客人还没有见过新郎。

这在一般市民的婚礼中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更何况,今天的婚礼不是个人之间的结合,而是为了使四姊妹这个特权家族血统更浓所进行的仪式。

大概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因为敬爱蓝伯而出席的吧?他们只是自觉到自己面对四姊妹时的劣等感。

就因为如此,他们对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高位的人总是忍不住要反弹。

可是,突然之间,他们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一个拄着胡木桃材质拐杖的白发老人走向蓝伯。

那不是老丹尼尔吗?真让人吃惊啊!听说在二十年前,他就辞去公职退休了。

如果能得到独家采访的机会,一定可以获得普利策奖。

如果可以公开的话。

人们交谈的声音经过压抑,就提显示二老人权威的事实。

老人的名字叫丹尼尔·路易士·都彭,是蓝伯祖父的弟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以都彭家的当家代理人身分挥洒他毒辣的手腕。

据悦如果他怠工的话,联合国的补给就会产生混乱,柏林的陷落就会迟个二年。

他的哥哥是都彭家的主人,可是在三十几岁的时候就精神失常,在豪奢如王宫般的精神病院中终其一生。

老丹尼尔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近哥哥的孙子。

他挺直了背,嘴角如铁锁般牢固地紧闭着,俨然比蓝伯更有存在感。

蓝伯,你有什么感想?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大叔公。

蓝伯·克拉克的声音中有着全然的敬意,却欠缺诚意。

老人根本就不去理会青年的虚礼。

你在香港似乎上演了一出丢脸的闹剧。

说完,他就转过身子。

这是他要蓝伯跟他走的无言命令。

蓝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甩了甩头,仿佛要甩掉全身的醉意,跟在老人的后面走了。

老人走进旧领主馆的玄关,一边说道。

对我们而言,最理想的人民就是……老丹尼尔的嘴巴就像机械一般正确地开合着。

没有想像力的人,全面相信国家官方说法的人。

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像纳粹的残党或国际禁药组织之类的人。

这种人把爱和正义挂在嘴边,遵照绝对者的指导,焚书、打压其他的宗派、迫害少数派。

强烈的光针从老人的太阳眼镜中进射出来,蓝伯像是被麻醉针射中似地动弹不得。

他们没有从历史中学到任何一件事。

眼看着希特勒的例子,却还追求绝对的独裁者,等待超越世俗的救世主。

现在全世界自称为救世主的人大约有十万人左右。

其中有八成是骗子,剩下的两成是狂信者。

但是……蓝伯夸张地耸了耸肩,像是从咒语中解脱了一般。

我认为虔诚地信奉神明,积善行的人们是很好的。

是很好。

他们大概会被神明解救吧?不需要我们的救赎了。

他们两人踏进了撞球室。

如果看在日本人竜堂续的眼里,他或许会评论道天外有天。

以前竜堂续看过的船津忠岩宅邸里的撞球室已经够豪华的了。

可是,和这个房间相较之下,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大理石的撞球台是国王乔治三世赏赐的,并列在墙边的哥德式的椅子制造之后至今已经有三十名的王族和八十名的国宾坐过了。

天花板的高度大约有竜堂始身高的三倍之多。

老丹尼尔并无意和哥哥的孙子共享打撞球的乐趣。

他只不过是把它当成一个通路罢了。

老丹尼尔在撞球室的地上敲打出规则的拐杖声,又开口说话。

他的发音和脚步声一样正确,让人不致有听错之虞。

给那些飘浮在蒙昧之海的愚民们适度的丑闻和杂谈闲话未尝不好。

可是,支配者是必须知道事实,共享秘密的。

这是很困难的事啊!蓝伯的回答激不起老人一丝丝的感动。

老人的拐杖继续敲响着地面,往前移动。

蓝伯的舌头停止了轻薄的跃动,缪龙大财阀年轻的当家主人在阴郁的沉默当中跟着老人走着。

如果他的脚步有稍微停顿的状况时,老人的拐杖就会像法官的铁槌一样敲打着地面,用一道隐形的锁链将蓝伯往前拖。

穿过撞球室,再通过吸烟室、图书馆,走过女性用谈话室前面。

每走一步蓝伯就失去了一分生活的活力,仿佛走在无人的博物馆中。

事实上,这个馆里收藏的宝石、贵重金属、绘画、雕刻、古书等有着足以将中规模的博物馆比下去的质和量。

老丹尼尔在一道往两边打开的巨门前停下了脚步。

苍老的手搭上了门把,他转过头凝视着哥哥的孙子。

Ⅱ怎么了?害怕了吗?蓝伯。

老人的声音中充满了冷嘲的波动。

蓝伯的嘴巴微微地开着,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发出声音。

在来到这里之前,你应该有好几次逃跑的机会的。

可是你并没有这么做。

……是没办法这么做。

是啊,就跟我哥哥六十年前一样。

这才是足堪延续圣血的行为。

老丹尼尔的两边嘴角往上拉了起来。

我曾听过关于我祖父精神失常的各种原因,大叔公,您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老丹尼尔并没有立刻回答蓝伯的问题。

在往前走了十步之后,他喃喃地说了一句这个嘛,可是,再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把嘴角往上吊而已。

那是一个半月形的微笑。

每一次他浮出这种笑容,就有某一国的内阁倒塌、企业破产、社长自杀、发生武装政变、缔结讲和条约。

老丹尼尔是一个用血笔设计二十世纪的世界,不为人知的伟人。

我听说为了达到完全的支配,祖父便成了牺牲品……这一次老丹尼尔发出声音笑了。

拐杖在地面上鸣响。

高耸的天花板反射着声音当头落下来。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完全的支配。

是历史上最长、最成功的支配,但是并不完全。

就像人会老死一样,权力也会有生老病死的。

就算你再怎么不成熟,应该也知道这种事吧?老丹尼尔的拐杖圆顺地画着弧线,轻轻地压在蓝伯的左肩上。

半月形的笑容慢慢地扩散开来。

也有人在年老之前就生病的,不过,如果还年轻的话,还可望恢复。

你的祖父总而言之是缺少了年轻。

拐杖从蓝伯的肩头移去,老丹尼尔做出了出人意料之外的举动。

他竟然吟起诗来了。

不久之后,我们将沉往深沉而阴暗的底部再会吧!瞬间炽烈闪耀的夏之光啊!老丹尼尔吟唱的是法国诗人波特雷尔作品的一节。

充满光和生命的夏天结束了,季节开始迈向漫长而黑暗的冬季。

吟唱秋天寂寥的有名诗作的一节听在蓝伯的耳里却有着一种异样的不吉利感。

是四姊妹的世界支配现状将要结束,有其他的人要取而代之了吗?或者有更严重的事态要发生了?犹如闪耀夏阳般的近代科技文明迎向黄昏,世界要罩上一层名叫野蛮的冬云了吗?蓝伯因为心中想着这些事而停止了动作,老丹尼尔便用拐杖前头戳了戳他的背。

蓝伯把手掌压在木门上,回过头来看着老丹尼尔。

我不能去。

因为我只是大君的代理人,不是大君。

我没有资格拜见尊者。

……我很羡慕年纪轻轻就获得坐上大君宝座资格的你。

至少你顺利地确保了恩宠。

不要讲这种违背良心的话。

蓝伯的声音痉挛着。

你害怕和祖父面对面,所以一心要避开这种场面。

你就是这样掌握实权的。

老丹尼尔没有发怒。

他若无其事地冷冷回答。

我从来不想拥有世俗权势之外的东西。

这是我的生存方式。

你和你的祖父所想要的并不是我要的,所以,我没有理由受到责难。

我不想要!蓝伯的声音在化为哀号之前勉强踩了刹车。

他带着与其说是憎恨倒不如是说是遗憾的眼神看着大叔公。

当他的声音降下来之后,就形同在发牢骚一般。

所以我不要!我就是不想变成这样才离家的,可是……如果是这样,你就该表明自己的态度。

以往也有人虽然拥有四姊妹的血缘,却和家人断绝关系,独立自主走在贫穷的人生大道上。

你有什么看法?你不是摆出一副反抗的样子,却又紧抓着一族的财富和权势不放吗?老丹尼尔的声音中没有弹劾的感情,就像在阅读一篇新闻一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视于呆立在原地的蓝伯的存在,推开了门。

时间的尘埃从灰色的阴暗中吹出来。

蓝伯被大叔公的手推进了室内。

由于精神上的力量之差,蓝伯在大叔公面前就像一个人偶般无力。

命运只是整备了舞台而已。

在舞台上表演完全是个人的事。

从来就没有一个把演出失败归咎于舞台的演员可以成为一流角色的。

门被关上了。

像魔鬼般的大叔公笑脸化成了残像烧灼着蓝伯的网膜。

他不断地打着喷嚏,在满是尘埃的空气中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蓝伯整了整礼服的衣领,环视四周。

自己到底在期望着什么?期待发生什么事?蓝伯虽然这么想着,却也无意去追究。

他不想得到最后的解答。

这种事交给那些好事而好奇心过剩的人去担心就好了。

我是没有这种必要的。

不管是营养或知识,摄取得过量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不过,蓝伯·克拉克还是往前走了。

脚步沉重得就像鞋底抹上了松脂一般,或许更像是死刑犯的脚步吧?!原本他的脚步应该是更有力、更明快的。

当他从这个地方出去之后,蓝伯·克拉克就被世界公认为四姊妹的代表者了。

我并不特别希望有这种殊荣。

这种像幼儿般反抗的语气也只持续了一瞬间。

太过宽敞的房间窗户都上了锁,可是,在人工造成的黑暗中,蓝伯看到了——像萤光灯般嬴弱的球形空间中有人存在着。

蓝伯知道不是自己先前没发现,而是对方突然出现的。

祖父……那是一个衰老的老人身影。

在绢质的西式睡衣上披着长上衣,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毛毯。

老人用浮着静脉的削瘦手掌神经质似地抓着毛毯。

老人有着散乱而半白的头发和削瘦的脸。

薄薄的嘴唇在长长的鼻子下头蠕动着。

我借用了你祖父的身体。

这样你也比较好说话。

粗嘎的声音确实是祖父的没错。

这是一种非机械性的假想现实。

自己的视觉和听觉被某人操纵着,一个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物立体像被送进了蓝伯的脑海中。

蓝伯·克拉克知道此事,可是,他不想提出抗议。

他尽可能不去做出做了也是白做的事。

在下深感悲痛。

他试着表现出恭敬的臣下礼节。

原来他打算摆出不逊的态度的,可是,承受住对方的压迫感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

带着祖父外形的影像沉默着。

我以为您在瑞士的苏黎世,没想到您却在这座庄园里。

对方没有回答,但是却有反应。

冷漠而带着霉味的空气摇动了,吹向了蓝伯。

祖父的影像淡淡地笑着。

蓝伯辛苦地动着几乎要冻结的舌头。

拜您之赐。

我得以有这次极名誉的谒见……蓝伯翻着眼珠确认对方的表情。

昆仑已经出动了,要注意!您曾这样说过吧?或许吧!对方刻意似地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是没有用的。

就算我再怎么要你们注意,你们也无计可施。

那只不过是地上一个小小的据点……蓝伯就像撬开了被紧闭着的嘴巴似地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地上的?那么,总根据地是在天上吗?或者是在地底下?知道了又怎么样?你是心中有了什么盘算才这么问的吗?对方的态度保持了一贯的样子。

那是一种冷嘲和揶揄。

这是和老丹尼尔共同的地方,可是,如果老丹尼尔是针的话,这个人就像是毒针。

不,我只是问问看罢了。

我们应该只知道地上的事情就够了。

没错。

只要好好地把地上的事情办好就行。

不过,最近似乎也显得很奇怪。

啊……扫除虽然必要,但是如果拖得太久就会引起不快。

漫长可不是一种美德啊,对下人来说。

假借祖父外形的人蠕动着薄薄的嘴唇。

地球的容量可不是大到可以随时容纳人道主义和民主政治这种伪善啊!已经达到界限了。

低能的人们竟然把眼光挪移了事实……嗯,我知道。

不,我是这么想的。

蓝伯谨慎地选择自己的用词。

他觉得嘴巴里面一片干涩,声音好像在蛀牙的洞里回响着。

不管是四姊妹的一族也好,大君也罢,都敌不过蛀虫的。

尽管如此,浪费无聊的时间进行无聊的问答也该有个限度的。

蓝伯提高了声音。

可是,话是这么说,我还是有些疑点。

您为什么要让阿道夫·希特勒毁灭呢?如果让他支配全世界的话,后续的工作应该很轻松的。

他是自取灭亡的。

没有任何热力的回答。

有着祖父外形的人似乎微微地改变了姿态。

Ⅲ您太冷酷了。

希特勒不是您忠实的使徒吗?蓝伯的问话只得到了一阵狠毒的冷笑。

选择他的不是我,是比你早三代的一族。

使徒必得是无私的信仰者才行,可是,希特勒却是一个贪欲的小恶棍。

是吗?希特勒虽然颇有恶名,可是,却不致于有金钱欲和物欲吧?到现在,把希特勒神格化的低能儿们似乎还深信这样的迷信啊!可是,难道你不知道他在当了德国总统之后制定了什么法令吗?他制定了总统没有缴纳税金的义务这种法令。

会做这种事的人只会拼命地中饱私囊,不断累积个人的资产。

可是……不要管那个留小胡子的男人了。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的影像冷然地封住了蓝伯的舌头。

打从刚刚你就一直把话题岔开。

你就那么讨厌进入本题,非要用这种方法来赚取时间吗?……或者,你讨厌的是自己被要求尽到的责任?追随我们是那么地勉强吗?被完全识破了。

事情演变至此,一切战术都没有用了,蓝伯只有重新开始了。

是的。

因为我受不了像希特勒一样被抛弃。

我不想像他那样死得那么愚蠢。

蓝伯的声音变得很尖锐。

如果老丹尼尔在场的话,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蓝伯竟然跟神圣不可攀的上位者出言顶撞。

对于身为四姊妹一族的人而言,这是非常不逊的行为。

蓝伯啊,你犯了大不敬之罪啊!对方没有怒吼。

惩罚性的一击在蓝伯的脑髓迸裂开来。

恐惧和痛苦的悲鸣从青年的口中发出,他用两手压头,滚落在地上。

脸和地面相冲突,一颗折断的前齿画着孤线飞在半空中。

他的两脚高高地吊在半空中,只有脸支撑着全身,呈倒立的姿态。

他的身体被扭转着、挥动着,撞击在地上。

轮椅上的老人在不动一根手指头的情况下打倒了蓝伯。

僭越也要有所节制,下贱的人!嘲弄掀起了波动敲打着蓝伯。

成为缪龙财阀当家的青年在地上滚转着呻吟。

呻吟的声音已经不成人声了。

他的脸已经渐渐变形,口水从变成了牛形的嘴角流了出来,濡湿了地板。

蓝伯的两眼中溢满了痛苦的泪水。

保持这个样子不要变回人形也好啊!要晓得自己有几两重!残恶的叱责波动化成了鞭子抽打着蓝伯·克拉克。

他在地上演出发一段苦闷的游泳。

假借他祖父身体的某人对着蓝伯半像是唱歌似地丢出了一段话。

不要有疑问,不要思考任何事情。

奴隶和家畜是不需要这些的。

相信!相信!只要相信!追随我!依照我的意思行动,颂赞我的荣耀!波动爆发,蓝伯发出了惨叫声,在地上弹跳。

他的惨叫声也已经不是人类的叫声了,而是被宰割之前的牛的悲鸣。

胃液跟在口水之后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所有的内脏在他的体内造反,仿佛蓄意折磨着它们的主人似的。

老人停止了责罚,兴味盎然地俯视着牛人。

我很佩服你竟然不求饶。

可是,现在我无意饶恕你。

你们不是全能的……蓝伯的意识片断这样喃喃说着。

你们用恐惧支配着人类,强制人们信仰你们。

打一开始就是这样。

如果有人违抗,即便是婴儿,你们也照样屠杀。

你们最喜欢警告人……没错,你分析得很好。

轮椅上的老人满含着恶意点点头。

神没有办法让索多玛城的居民改变心意,也无能让埃及的国王改信其他宗教。

可是却可以让索多玛城烧毁。

杀死埃及的婴儿们。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只要看过旧约圣经的约书亚记就知道了。

信奉唯一真神的古代以色列的领导人约书亚毁灭了几个都市国家,杀死所了有的男女居民。

马凯达、利普纳、拉金、耶古龙、哈索鲁。

旧约圣经明白记载着所有的东西都毁灭了,凡是有气息的生物都不留活口。

这是以色列神的命令。

没有强者被选为神的战士这种事。

轮椅上的老人好像很愉快似地继续说道。

虽然一味地主张自己的正确性,却也懦弱得不得不借助神之名。

而一旦借助神名之后,就可以将那些立场和价值观稍为不同的异己残忍地屠杀,这是企图使自己正当化的妄执。

而这就是成为神之战士的资格。

你的祖先们都有这种资格。

而你……蓝伯再也无法挣扎了,他只是痉挛着身体而已。

而其痉挛的样子也一直在变化中。

体毛越变越短,缩进皮肤底下,凸出的鼻面也缩了进去,下巴往后退了。

耳朵变了形,嘴巴也缩小了。

牛头人身的怪物似乎要恢复原来的人样了。

这不是一种偶然,而是有人在控制着。

老人又发出了不知是第几次的冷笑。

看来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只有直接地支配你了。

偶尔栖息在人的身体上也不错吧?蓝伯连回答的力量都没有了。

沉入黑暗中的意识片断微弱地发着光。

那不代表着拒绝,只不过是厌恶的闪光而已。

而在两三秒钟之后,这个闪光也消失了,从此没有再发光。

当蓝伯·克拉克·缪龙再度出现在客人面前时,他那落在草坪上的影子细长地延伸着。

他带着奇妙的微笑回应客人们的招呼,并且在众人的起哄之下吻了新娘。

新娘年纪约在二十岁中间,美则美矣,却给人一种奇怪的褪色感。

在她迎接新郎亲吻时的褐色瞳孔中欠缺光芒,证明了这个婚姻并不是她所希望的。

老丹尼尔把探询的眼光投向蓝伯,可是,他没有达到他的目的。

缪龙家的年轻新主人用他那掉了前齿的脸微笑着。

掉落的牙齿在他脸上形成了奇怪的空洞,而好像有什么凶猛的东西形成了冷风从空洞中吹出来一样。

看到这个景象的人反射性地想要笑出来,却为了压抑住这个反应而僵硬着脸上的肌肉。

因为他们怀疑会不会因为一个笑而丧失许多宝贵的东西?他们毫无理由地有这样的预感,所以拼了命让自己不致失礼。

最好去看看牙医……啊,对不起,我太多嘴了。

勉强说出这句话的是美国总统的助理道格拉斯·W·文生。

他代表佛勒斯特总统从大西洋的西侧赶过来。

他和东半球的华尔特·S·汤生都是四姊妹组织中能干的下人。

他不是四姊妹的族人,所以不能坐上大君的宝座,不过,由于他的努力加上好运,很可能可以坐上老丹尼尔的宝座。

以前文生一直很轻视蓝伯。

他和竞争对手汤生一样,担心蓝伯的奇特和不安定感,企图从背后操纵无能的蓝伯。

可是,现在文生知道那是他的痴心妄想了。

在五分钟之前,这是他无法想像的事,可是现在他却被蓝伯的气势压倒,就要面临萎缩的境地。

文生求援似地回过头看着老丹尼尔,可是,老人也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过了一阵子,三人转移地点到了以维多利亚样式统一布置的书房。

蓝伯命令文生。

把炭疽病菌散播到巴西。

就选圣保罗的贫民街吧!在十月底以前要造成一百万人死亡。

是……印度方面的状况也应该加快脚步了。

把细菌散播到加尔各答、孟买、德里。

今年内要有两亿人死亡!文生无能抗拒对方尊大的语气,只得卑屈地回答。

再来是日本方面……蓝伯的两眼中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让总统撤回不履行债务的宣言吧!再这样下去,日本的经济力会遭无益地破坏。

只要陷住这个国家的食粮和能源,让它吐出财富就可以了。

遵命,可是现在撤回宣言的话,总统的威信就完全扫地了。

那就让他负起责任自杀吧!他将会因为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自杀的总统而名留千古吧?或者就按照惯例将他暗杀?恶意化成了语言从口中飞散而出。

蓝伯·克拉克的语气正可以这样形容。

每一句话都掺了毒,让听者的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

文生助理勉强地提出发慎重论。

反正他不想出马竞选下一任的总统,早已形同废人。

依在下浅见,是不是有必要让他死呢……你这么想?蓝伯张开了没了前齿的嘴巴嘲笑着。

表情原是显得很滑稽的,可是却让文生打从心底寒毛直竖。

在、在下多嘴了。

在下立刻依照您的指示行事。

文生仿佛被恐惧的感觉狠狠地踢了一下屁股,退了出去,蓝伯遂把视线投向老丹尼尔。

他带着似嘲讽又似玩笑的表情说道。

老丹尼尔哟,你工作得太辛苦了。

是不是该退休,保住晚节了?我正有此意。

现在已轮不到我这把老骨头出面了。

蓝伯没有称呼他为大叔公,老丹尼尔心中就有数了。

他知道,眼前坐在椅子上的人已经不是蓝伯了。

他并没有特别感到悲哀。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可是,他想确认一件事。

或许我问得太过分,不过,如果能得到您的回答,那将是我的莫大荣幸。

在新世界中,四姊妹的存在还能获得认可吗?超越者只是动了动他一边的眉毛,睨视着老丹尼尔。

老丹尼尔啊!你的族人在世界各地都有土地吧?是……你们都是自己管理、清扫这些别墅的吗?想必是委托给可以信任的人吧?道理是一样的。

我明白了,多谢指点。

老丹尼尔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超越者仍然要把新世界秩序的管理权交给四姊妹。

今后,洛克福德、玛丽关、缪龙、都彭四个家族仍然支配着世界,在背后操纵各国的政府。

老丹尼尔相信他获得了保证。

超越者在行了一个礼,转过身退出的老人背后露出了笑容。

那是一个仿佛将恶意结晶化的笑容。

他没有将最重要的一点告诉老丹尼尔——当一个家在重建的时候,往往会更换管理人,而且看门狗也是有寿命限制的。

然而,又有哪个饲主在毒杀看门狗时会将事情告知看门狗的?借用蓝伯·克拉克身体的存在将两条腿放在土耳其椅子上,轻松地放松了全身。

摆出了一副享受着这为时不长的休息时间的姿态。

他闭上了两眼,喃喃说道。

现在就直击阿马列克,将所有的东西都毁灭。

不能原谅他们。

不管男女老幼,牛羊骆驼、驴,一切都要毁灭……这是记载于旧约圣经上新的命令。

在话声结束之后,他的表情变了,露出了强烈的憎恶感情。

剩下的就是那些充满活力的龙王吗?哼,不过,近日内也要有个结束了。

这是花了三千年所布下的陷阱。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了,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充满敌意的视线刺穿了挂在壁上世界地图的一点。

那是中国大陆的西南部,连接西藏和青海省、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边境的不毛之地。

该地应该有—个被称为龙泉乡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