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一，双城一高报到日。
一高建校得早，据说前身还是国民党教育部特设的中学。
那时双城还是个弹丸小地，这些年倒是迅速发展起来了，高楼大厦林立，就连一高附近都竖起了好几个商业大厦，把它围在中间，愣是形成了个市中心。
坊间传言，前些年，有个地产商看中了这块地皮，开价十几个亿，政府都没敢松口：一高是市里的门面，像衡水中学之于衡水，黄冈高中之于黄冈——那是你一个小商人能垂涎得了的么？这可便宜了一高的学生。
单说学校所在的这条街，叫文化路，就是双城数一数二的夜市小吃街。
一到晚自习，那边班主任往讲台上一坐，这边就开始吆喝：章鱼小丸子，买四送一买四送一……正宗山东大煎饼……夏天必吃炒酸奶……酸辣粉酸辣粉……烤面面面筋筋了诶诶诶诶诶诶…………面筋家喇叭还总坏。
所以一高的学生晚上一般不犯困，只犯馋。
大概是每天口水咽得太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学生的脑回路发育，导致一高有了高升学率之外的另一个特点——盛产奇葩。
亚里士多德说过：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奇葩有文化。
这会儿，最有文化的奇葩，江湖人称一高学神的秦今秦刚到校门口。
她昨晚看纪录片看了个通宵，刚上车就睡着了。
被妈妈叫醒后，眯瞪两秒，然后揉了揉惺惺忪忪的小眼睛，拿过腿上的近视镜戴上。
许是镜片太脏，她皱着眉头又拿下来，扯起校服下摆胡乱抹了抹。
秦云看她这邋里邋遢的样子，无语凝噎：她本人，肤白貌美气质佳，偏偏脑子还好使，一路读到了博士，又在追求者中挑了个最看得过去的男博士秦远山结婚。
本以为两人能繁殖个倾国倾城绝顶聪明的后代出来，可谁知竟生出个反基因的小怪物。
……如果这小娃娃是从她老公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他一定是背着自己跟人乱搞了。
可，这小货确实是自己生的。
她叹了口气，满腔愁绪地伸手拉住小怪物的书包带。
秦今秦正要开车门，被亲妈这一拽，停下了动作，僵僵回过头来：怎么了？昨晚跟你说的事，记住了吗？哦，她点头：知道。
不光知道，秦云重复了一遍：不要对本本太冷淡，要多帮助他学习。
待会儿你们先认识一下，中午我和阿姨来接你们一起吃饭。
秦今秦默着张脸，不吭声，明显是不太乐意。
不乐意认识他，不乐意帮他学习，更不乐意一起吃饭。
秦云伸手揉揉小怪物有点自来卷的齐耳短发，温柔地哄她：宝贝儿，妈妈以后会告诉你原因的，好不好？小怪物别别扭扭地躲开她的手：我下车了。
双城一高的惯例是高二开学分文理，分班安排表用大红纸写着，贴在图书馆门前。
秦今秦路过时，正有一大堆人围着看，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在14班，就也没打算过去看，只淡淡地望了一眼。
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一伙儿男生正聚着堆儿吞烟吐雾。
面朝这边的男生嘴里叼着烟，正倚着树干站着，穿了件条纹短袖和蓝色牛仔裤，长腿长手，皮肤白皙。
可不就是妈妈刚才说的本本，叶成章么。
她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脚步不停，脑子里自动弹出两个字：傻逼。
他们倒没什么过节，属于只知道有对方这么个人的关系。
除了秦今秦看谁都是傻逼外，两人还有一个奇妙的交集：都是一高之花：前班主任有感于秦今秦的学神气场，赞叹地称她为一高的高岭之花。
话传到了叶成章老师那儿，他正被这小混子每次交白卷的大义凛然气得哭笑不得，张口就说：如果人秦今秦是高岭之花，你就是腌臢！腌臢堆里长出的霸王花！刚悄悄被人骂了傻逼的腌臢之花叶成章，还是很不与人同流合污的，他看分班安排旁聚着的人太多，就站在树荫下等着人群散去。
倒没抽烟，只虚虚地把烟含在嘴里——他总觉得燃着的香烟味道呛人得很。
可这个理由太娘炮了，不符合自己一高小霸王的人设，不好意思给人知道。
况且这么多人在呢，大庭广众的，不叼根烟，简直是，像什么样子。
他一下一下地咬着过滤嘴，边百无聊赖地听狐朋狗友插科打诨。
本本，报完到去明仕捣台球不？一旁的许晨吐出一口烟气，问他。
他还没回答，汪洋就立刻骂：操，明仕是你家，就你最爱它，去了一个暑假还没去够。
不不不，许晨爱的可不是明仕，是明仕里的小溪姐，张明接道：你没看他那眼睛，每次黏人家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去你妈的，许晨踢他。
叶成章往分班安排处看了一眼，见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拿下烟，装模作样地往附近的垃圾桶盖上辗转摁了几下，扯出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大河，以后你就叫许大河。
说罢，长腿一抬，朝分班表走了过去。
其他人忙掐了烟跟上，汪洋边走边挤眉弄眼地唱起来：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你大爷啊，许晨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击，扯着嗓子又问了一遍：待会儿去不去啊本本？不去，有饭——剩下的一个局字卡在嘴里。
他站在分班表前，愣成了个傻逼。
——理科14班，叶成章。
跟上来的人往上一瞅，也傻住了。
诡异的安静。
14班是什么地方。
一高最牛逼的火箭班，双城火箭班中的超级火箭班。
14班每年按成绩选出60个人，据说高考时，其中升重本的有四十多个，就是平时在班里吊车尾的，也都能考进一本。
这六十个闪着荣耀之光的名字，写在红纸上，每排6个，共十排。
最下方的空白处，孤零零地躺着叶成章三个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搞了特殊似的。
……本儿哥这加塞加的，可真是……欲`仙欲死啊。
许晨在心里感叹。
他清了清嗓子：本本，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叶成章没跟他贫，操了一声，闷闷不乐地往教学楼走。
许晨见他真不高兴了，搭上他的肩膀：没关系，别垂头丧气的呀，分到14班不代表你就堕落了。
对啊，汪洋附和道：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再说了，英雄不问出处，刘邦以前还是卖烧饼的呢。
卖烧饼的是武大郎，你个智障。
那刘邦卖什么？汪洋睁着无知的大眼睛反问。
叶成章终于忍不住了，凉凉开口：卖脑子的，你要不要去买一个？理科教学楼共五层，14班就在第三层的正中间位置，方圆五里都散发着保护动物的气息。
大概是被分到重点班的打击太大，叶成章看到座次表上自己与秦今秦的名字写在一起时，也没了更大的反应。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他目光逡巡一圈，在倒数第一排的位置找到了目标物：杆一样细瘦的女生，套着夏季校服，乱糟糟的短发，鼻梁上架着啤酒瓶底一般厚的近视眼镜，正低头认真在纸上写写划划。
还没正式开学就学习，还穿个鬼的校服。
真不愧是高岭之花，勤勤恳恳感人肺腑。
他腹谤了一句，然后发现自己有点心跳加速：他与学霸这种生物向来气场不合，这一下就要面对60只，简直是孤身猛闯龙潭虎穴。
叶成章深呼吸：加油，本本，你是最吊的！他迈腿进了教室。
躁动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
女生们虽然两耳不怎么闻窗外事，但到底是少女心性，对这位貌美如花的年级小混混还是有些粉色幻想。
男生们就比较简单粗暴了：就他那个位数的成绩，能进这个班，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走了后门攀了关系。
学校也真明目张胆。
当事人仿佛没察觉到气氛变动，吊儿郎当地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坐在内侧的秦今秦正往本子上写昨晚片子的观看心得。
她挂着耳机，没听到响动，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不好闻，但也不算难闻。
接着，这味道忽然靠近了过来。
她猛地转头，对上一张放大的俊脸，剑眉，星目，薄嘴唇。
瞳仁漆黑清亮，映出个满脸戒备的自己。
眼睛双得并不明显，只在眼尾处有两道浅浅的痕迹，像是春风吹过湖面，漾起的微小波浪。
秦今秦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见她回过头来，叶成章鼻翼又轻轻动了一下，才弯着嘴角开口：秦小花，你身上怎么有股……小奶娃的味道？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小天使们知不知道霸王花的梗hhhh，以前和朋友经常说这个看文愉快，有建议可以随便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