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成章沉默了。
他思忖良久，想到一个最合理的解释：秦小花，你是不是恶意报复？嗯？，秦今秦没能跟上他的跳跃度。
你想当温恒的课代表。
对啊，秦今秦确实想。
她以后想做同声传译，既然温恒做过口译，有类似的经验，她自然很感兴趣，想多接触一下。
叶成章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语重心长：我这是挺身拯救你于水火之中，我跟你说，好多不懂事的小姑娘都是这样误入歧途的。
歧途？叶成章伸手戳戳她的额头：就你这种，不懂事。
……秦今秦一掌拍掉他的手，懒得探究他清奇的脑回路：这是我高一的英语笔记，总共四本，你月考前背完。
一个月四本，一周一本。
叶成章咂舌。
青春期的男孩子，自尊与脸面大过天，何况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且叶成章一向偶像包袱极重，断然不想说出做不到三字。
可他的英语水平着实有限，还停留在How are you？、My name is Li Lei这样的程度，连个高端点的小学生都是PK不过的，别说四本笔记，就连一本他都搞不定。
相比之下，他宁愿秦今秦说的是让他当众表演胸口碎大石。
他天人交战了半晌，决定如实相告：小花，你对我的成绩可能有些误会。
秦今秦抬眼看他。
叶成章狠下心来，抛出老脸不要了：我，一句话都看不懂。
秦今秦淡淡道：没关系，你非常爱学习英语。
看，我就说怎么地，果然是因为抢了课代表，她打击报复！叶成章被噎了一下，又听秦今秦接着说：你基础太差，从头补的话太浪费时间，死记硬背虽然笨了点，但见效快，能赶上月考。
叶成章机智地抓住了个突破口：我不怕浪费时间。
我怕，秦今秦凉凉地：我没那么多闲功夫。
叶成章：……他不要脸地使出美人计，胳膊往桌子上一撑，下巴托到手上，眼神往深邃了瞅，扯出个纯良的微笑。
别的小女生写给他的情书里可都说了，他这样笑最好看。
叶成章摆好了姿势，放低声音：小花，你觉不觉得，这样有点揠苗助长？秦今秦看都不看他一眼的，瞥了瞥表：抓紧时间，明天早饭时我提问前两页。
……哎，我们小花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不解风情。
于是今天的晚自习，叶成章同学格外安静，捧着电子词典，对着笔记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细抠。
老刘从他身边走过去好几次，啧啧称奇。
他上午听温恒说了叶成章主动要做课代表的事，还以为他想搞什么幺蛾子，没想到真的认真学习上了。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可是孺子的受教育速度显然太慢，放学铃声打响时，他才啃完了前半页。
半页啊，还是只看明白了，还要背。
叶成章万念俱灰。
秦今秦收拾东西回宿舍，临走前又抛下了句：别忘了，还有明天要交的英语作业。
……好生奸诈，我都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他带着笔记本，蹬着赛车风驰电掣地回了家。
楚晓晓诧异：今天怎么这么早？晚上要看书，叶成章扫了一眼屋内：我爸出差还没回来？不是昨天就该到家的吗？楚晓晓脸色有些不自然：回了，今天又出差了。
她没忽视前半句，十几年来，儿子第一次主动说要晚上加点学习，秦今秦同学果然很好使：乖儿子，要不要给你准备份宵夜？不用了，叶成章背着书包，分秒必争地进了屋：咖啡就行。
雷声大雨点小，说的就是叶成章这种人。
他一连喝了两杯咖啡，冥思苦想了半个多小时，本子上的自我介绍还是只有一句话：My name is Ye Chengzhang.完美展现出自己贫瘠的英语水平。
他从来没有这么抓耳挠腮过，从来没有。
秦今秦躺在床上，边听每日常规的八卦夜谈，边想两页是不是太多了，看叶成章那为难的样子，要不就一天一页吧。
反正他起点低，随便考考就显得进步巨大，估计老师也不会说什么。
手边的微信叮了一声。
正是起点低的某人。
小花，帅的英语怎么说？我很帅。
秦今秦：……敢情是在写自我介绍。
她考虑了一下他的英语水平，敲了几下手机：I am handsome.叶成章赶紧把这句抄到本子上：可爱呢？Cute聪明Smart高Tall有完没完？显然没完：美丽秦今秦的耐心用完了：自己查字典叶成章：小花，做人要有耐心。
秦今秦还没来得及回，那边又发过来：善良她叹了口气：Goodness……这几个词连起来，简直不敢想他能写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
这时，她听到了叶成章的名字。
好像是霍小芳的声音：叶成章还要当什么课代表，感觉温男神都要被气死了。
没关系，一个月后肯定就下台了。
感觉叶成章对自己的定位是不是不怎么准啊，他长那么好看，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不就好了，非作什么妖。
秦今秦不明白她们是不是真的看不上叶成章。
但她知道有种小心思是这样的：注意谁，就会故意讲谁的坏话，似乎说出来，或者听别人说出来，就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她无意揣测，但心里似乎有颗小绿芽悄悄破土而出，在这暗夜里生根发芽。
一股意气涌了上来，她来不及分辨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嘴里就脱口而出：他不会下台的。
什么？叶成章，月考会进步。
她的声音在黑暗里清晰有力。
夜很长。
每个人的夜，都很长。
叶成章在破天荒地开夜车，许晨仍旧没有回家，而汪洋刚从医院出来。
他搀着一位弯腰驼背的老人，缓缓走路回家。
老人偶尔咳嗽两声，嗓子里似乎有痰堵着，吐不出，也咽不下。
爷，要不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再给点钱吧。
不用，老人颤颤巍巍：这药够吃一段时间了，你妈妈手里也不宽裕。
他拍拍汪洋的手：日子难啊，谁过得都不容易，你别记恨她。
汪洋低着头，路灯昏暗，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他声音很低：没有。
就是委屈你了，汪洋的爷爷说着，又咳了两声：我这个老头子没什么用，还要拖累你。
可能是这样的对话进行过太多次，汪洋没有再安慰老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但是因为月亮太亮了，我不敢打开窗子。
第二天一早，秦今秦喝了口粥，看着桌上笔记里的句子，选了一句提问。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叶成章熬了大半个夜，也只背完了一页，一听问到这句，十分激动：我背了这句！秦今秦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知道了就背啊，废什么话。
这个在倒数第五行，用蓝笔划了线的！秦今秦：……叶成章继续一惊一乍：But，开头是But！对不对！我想想啊，But什么来着……肯定是but，但是的英语就是but，这个我知道……行行行，你知道，你聪明你伟大，赶紧背行么。
But the 月亮，月亮这个我有点记不清楚……秦今秦好意地想提醒他一下，刚要开口——别！你别说！我知道这个，我背了的，月亮么……秦今秦：……想起来了！叶成章一拍脑袋：Sun！But the sun……秦今秦彻底无语了。
她合上本子，拍到叶成章桌上：不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