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成章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down了下来。
他尬尬地立在办公桌前，觉得甚是丢脸。
温恒也是故意逗他，见他飞扬的眉目瞬间蔫了，才正色道：这次题出得太难了，全年级的成绩都大跳水，你这分数水平……四舍五入一下，差不多能算及格。
叶成章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年少轻狂，只觉得全世界都探手可得。
因此从一鸣惊人的角度讲，他可是把自己考146这种可能性都预测在内了。
没想到连及格都要四舍五入。
插科打诨的话略过不提，起码他真的是每天耐着性子，坐在桌前背单词背例句，晚睡早起，艰难搞懂了什么叫主语从句、什么又是倒装结构。
什么感觉呢，打个比方，辛辛苦苦耕耘一整年，等秋天，扛着锄头兴冲冲地跑到田里，准备收割，却发现庄稼全他妈被狗给啃光了。
不，他立刻在心里纠正了这个说法，这可怪不到狗身上，啃也是被自己啃的。
温恒把他这些天的努力都看在眼里，有意多安慰他两句，但桌上的手机却响了一声。
他打开看了眼消息，回复了几个字，边起身边交代：你把卷子拿回去发了吧，我还有点事，就不去班里了。
好，叶成章没精打采地应。
温恒跟老刘招呼了声，出了门，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叶成章说：对了，你跟秦今秦说一下，我定好时间会发消息给她。
什么时间？！叶成章的应激反应机制猛地被触发，他迅速从究竟是谁啃了他的成绩这个意识流问题中抽离出来，警惕地盯住温恒：你们要干嘛？温恒被他这声咋呼吓了一跳，心想我们这位课代表，不仅别致脱俗，情绪还这么不稳定呢。
他语焉不详：有些安排，说完抬腿就要走。
怪不得我花一直说有事！原来是要找他！叶成章不干了，哪肯轻易放他走，大步追了出去，伸手拖住温恒的胳膊：老师，什么安排？温恒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他急了，往外抽自己胳膊，没抽动。
嗨呀好不容易才约到女神看电影，这浑小子。
温恒只得敷衍道：补课。
补什么课？叶成章还不罢休。
口语，温恒恐怕女神等急了，也没时间跟他细说：你回去问秦今秦吧。
补个鬼！这个居心叵测的老男人，小花还未成年呢。
叶成章心道。
他才不管他们是要做什么，反正不能让小花跟他单独在一起：我也要去。
你又不……手机又响。
叶成章的手紧紧抓着他不放。
温恒心急火燎地恨不得踢他两脚，勉强松口：行行行。
他使蛮力挣了开来：你回去给我发个信息，我记下你手机号，到时候一块跟你们说。
叶成章巴巴地又拉住他：说话算话啊老师。
温恒忍无可忍，当真给了他一脚，飞快地小跑下楼。
叶成章目标达成，尽管挨了一脚，还是心满意足，进办公室拿试卷。
老刘正翻着他们的卷子，抬头看他，语重心长地说：以你之前的英语程度来看，这次考的还行。
学习这种事可没那么多一飞冲天，老老实实把基础打稳了，慢慢进步。
知道了，叶成章从他手里接过试卷。
老刘挺想跟他聊聊父母的事，但碍于办公室人多眼杂，他也不好开口，只说道：回去吧。
叶成章没直接回教室。
他中途拐到卫生间，先找秦今秦的卷子：138分。
啧，小花真棒。
他莫名其妙觉得与有荣焉。
再悄悄扒出自己的卷子来，痛心疾首地看了一遍，然后折成个小方块，塞进了牛仔裤后兜。
出去前，又想起宋飞那贱样儿，便也把他的抽了出来：才90分，刚及格。
渣渣，得瑟个什么劲儿，我们小花秒杀你。
班里已经在发其他科的试卷了，看叶成章又拿着沓卷子进来，哀嚎声一片。
叶成章装模做样地把卷子分给前排的几个人，他们按名字发了起来。
到宋飞时，叶成章故意喊出声：宋飞，90分。
宋飞总体成绩不错，只有英语一直提不上来，虽说这次题难，但这分在他们班实在有些见不得人。
他恶狠狠瞪了叶成章一眼，后悔刚才怎么忘了先把自己的拿回来。
叶成章在班里绕了一圈，捧着最后一张卷子回了座位：小花，你的。
秦今秦接过来，淡淡扫了眼，侧头问他：你几分？及格了，叶成章脸不红心不跳。
是么，秦今秦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卷子呢，我看哪儿错的多。
叶成章早就想好了说辞，摸了摸鼻尖：温老师拿走了，他说回家帮我分析分析。
就你那点水平，还用温老师分析？秦今秦一秒识破，直截了当地拆穿他：你是不是没及格？当然及格了，叶成章死不认账。
那把卷子给我看。
叶成章很纠结。
小花又不傻。
就算是傻，自己考了几分这种事，也不可能瞒住别人。
可不到半个小时前，他刚夸下海口，说自己答得很厉害，这打脸的未免太快。
当然，最重要的问题是，根本不会有人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这么丢脸啊。
他陷入了沉思。
秦今秦觉得这种掩耳盗铃有点好笑，又问了遍：卷子呢？是宋飞帮他解决了这个危局——他转过身来，手里举着个四四方方的纸块，递给秦今秦：在这里。
叶成章忙把手背到身后，去摸自己的口袋：空了。
他又急又恼：宋飞我操`你……叶成章，秦今秦凉凉叫了声他的名字，眼神冷冽。
叶成章把后面的大爷两个字咽了回去。
宋飞看他骂也骂不成了，相当得意，扭着脖子跟秦今秦说道：你知道么，他分数是你的三分之一。
叶成章：……原来三倍是这个意思。
关你屁事呢又不是你的三分之一你高兴个求。
秦今秦与宋飞高一就是一个班，但她不与人接触，两人从几乎没说过话，没想到倒因为叶成章搭起了话。
她尽量表现得十分友善：这次的题是有些难了。
宋飞显然立即接受到了这种善意，也不见外了：你把你卷子给我看看吧，我英语不太好。
看个屁，叶成章心里翻了个白眼。
可惜的是，没人征求他的意见。
秦今秦把卷子递给宋飞，宋飞感激地接过，转过身订正起来。
她这才伸手去拆叶成章的试卷。
叶成章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他眼疾手快地按住了秦今秦的手，主动招供：只有46分，没及格，你别看了。
秦今秦带着凉意的手被他整个裹在了掌心里。
熟悉温热的酥麻感顺着手背蔓延开。
她指尖僵住了，目光垂下来，音色很淡：要看哪儿掌握的不好。
有点害羞？叶成章后知后觉起来。
她的手乖乖躺在自己手里，肌肤相贴，似乎能感知到她手上血液流过的微小动静。
他没挪开手，只装作什么也没察觉，说起了温恒交代的话：温老师说时间会发消息给你。
好，秦今秦回过神来，从他手里挣脱，摊开了皱巴巴的试卷。
叶成章回味着短暂的触感，漫不经心把胳膊叠放在桌上，脸贴了上去，侧着头看她。
他卷子上答得最差的是选择题。
完形填空与阅读理解的选项出得比较相近，干扰项不易排除。
他倒是能准确划掉错误明显的，然后在剩下的两个选项中，毫不犹豫选择错的那一个。
确实是有进步的，秦今秦想，毕竟他之前连moon都不知道。
她寻思着要不要说句鼓励的话，一转眼，发现叶成章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她脸热了起来：看什么。
叶成章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亮晶晶地笑：你说的有事，就是跟温老师补课么？秦今秦不太想谈这个，没说话。
叶成章继续问：你还需要补什么？我觉得你口语很好了已经。
跟你比起来，有谁的不好么？不对，他一点也不害臊，声音清润柔和：在我眼里，你哪儿都已经很好了。
秦今秦：……她觉得自己还不能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直白夸奖。
前座正奋笔疾书的宋飞：我好像总是能听到不得了的东西。
叶成章眼睛微眯了一下，拐弯抹角地说到正题：我也需要补一补。
不要，秦今秦断然回绝：我不想和你一起补。
好吧，叶成章舔舔唇角：我就是这么说说，我不去。
不去，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