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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流年1

2025-03-25 11:54:46

张家的书房,向来是全家最安静的地方。

大门一关,窗帘拉上,人声喧哗都被隔绝在外面,屋子里静悄悄地,似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其瑞倒了两杯威士忌,自己一杯,孙东平一杯。

刘静云手里的则是香槟。

冰块在杯子里碰撞出清脆的响声,相比之下,屋里的三个人,沉默得有些太久了。

刘静云始终有些不安,孙东平冲她温柔一笑,握了握她的手。

这个男人对心爱的女人,总是细心而温柔,这点并没有变。

我们两个聊聊,你出去外面走走吧。

很明显地爱护,刘静云没有拒绝。

她从张其瑞抱歉地笑了一下,拉开门走了出去。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那声音逐渐远去,只留一室芳香。

张其瑞坐在沙发里,修长的双腿交叉着,杯子里的酒已经去了大半。

大概是酒精的原因,他已经回复了昔日清冷寡言的表情。

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其瑞先开了口。

上个礼拜。

孙东平语气平和地回答,本来,是想另外找一个比较合适的场合再见你的。

这话,张其瑞相信。

大家那么多年兄弟,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来一个这么刺激的重逢仪式。

孙东平的面容已经彻底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和生涩,换成了男人式的英俊硬朗。

当年只穿夹克和T恤的男孩,如今穿着手工西装,连脑后的发梢都精心修剪过。

张其瑞问:什么时候的事?孙东平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

他顿了顿,低声说:确定关系的话,两年多了。

张其瑞眉毛极轻微地挑了一下,端起杯子来又喝了一口,我们也好几年没怎么联系了,连你要结婚这件大事都不知道。

孙东平皱了一下眉头,他也不是听不出来话里的讽刺。

这件事,我要说声抱歉的。

张其瑞摇了摇头,我和刘静云,高二的时候就分了。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

孙东平也灌了一口酒,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真没想到……我觉得一切都是命。

可不是吗?张其瑞望了望天花板上吊着的仿古水晶吊灯,当初听人说你们俩在英国好上了,我还以为是谣言。

不过现在想来,也不奇怪,你原本也喜欢过她的。

孙东平自嘲:高中那阵子,整个人浑得很,看到漂亮的女生就会去追,算个什么喜欢呢?后来在英国居然又碰上,都挺惊讶的。

后来……后来也发生了很多事。

总之,我对不起你,毕竟她曾经是你的……都过去了。

张其瑞说,我和她九年没联系了。

要生个孩子,这都可以打酱油了吧?孙东平笑了起来,几年不见,你性格倒开朗了些。

张其瑞挑了一下嘴角,调转了话题,这次回来,还回去吗?那边的工作已经辞了,专门回来帮老头子做事的。

听说你也是?管酒店。

张其瑞点了点头,她呢?和你一起?静云她读的是英国文学。

已经找到一家外文出版社,过去就直接做主编了。

张其瑞笑道:知书达理有漂亮,这样的媳妇,你妈挺喜欢的吧?孙东平不可抑制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来,是,双方家长都已经见过了。

张其瑞又喝了一口酒,问:什么时候办酒席?孙东平举到嘴边的酒杯顿了一下,还没定。

刚回国,太忙了。

是吗?张其瑞瞟了他一眼,别耽搁了。

她都跟了你三年了,你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孙东平的眼神闪了一下,似乎是听懂了这句话里包含着的讽刺。

两个男人对坐着,中间隔着一个梨花木茶几,却像隔着整片海洋一样遥远。

曾经一同上学,一同玩耍,一同打架的交情,已经被时间冲得越来越淡,彼此的影子都在心里模糊了。

直到今天,再由一个女人把他们联系了起来。

孙东平问: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出国,读书,毕业,和你走的是同一条路子。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比你早回来一年。

对了,去年华跃十五周年校庆,回去了一趟,老师们都问到了你,挺想念你的。

孙东平抬头看向张其瑞,十五周年?这么快?张其瑞弯了一下嘴角,我们俩高中毕业都八年了,你日子过糊涂了?孙东平垂下眼帘,浓眉轻微皱了一下,是的,八年了。

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八年了。

一个字比一个字重,这几个字就像要凿刻在心上一样。

张其瑞悠闲地靠进沙发里,又抿了一口酒,静云她爸,刘老师,现在都是校长了。

哦对了,你见过家长了的,应该知道的。

孙东平眼里一黯,过了片刻,才问:同学们都来了吗?张其瑞盯着他,淡淡地说:来的也不多,二十多个吧。

孙东平咬了咬牙,灌了一口酒,终于问出了口:有她的消息吗?张其瑞移动不动,只是眼睛眨了一下,你是说顾湘?孙东平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一下泛起了白色。

张其瑞忽然倾过身来,扶住了他握着杯子的手,当心点,酒要撒了。

孙东平如梦初醒,将杯子放在了茶几上。

张其瑞坐了回去,没有她的消息。

我听阿敬说,你也一直在找她?他说这话的时候,眉毛不自觉地抬了一下。

如果这幕落在心理学硕士周明珠小姐的眼里,肯定会大叫着你撒谎。

可惜孙东平完全沉浸在慌乱之中,根本无暇去研究张其瑞的眉毛。

孙东平说:我一直给她写信,她从来不回。

后来听说她减刑一年,提前出来,就托阿敬去接她,可是没接到。

阿敬跟我说,她外婆的房子租出去了,她爸爸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她还是不想见我……话语里的沉痛,也是真心实意的。

张其瑞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你找她,静云知道吗?知道的。

孙东平提起这个,倒是有点欣慰,我和顾湘的事,我都告诉了她。

她也支持我去找顾湘。

找到了,做什么呢?张其瑞没问出口。

他再度举起了杯子,却发现里面没了酒。

他失望地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门上传来小心翼翼地敲门声。

屋里的两个男人都怔了一下,仿佛方才的对话都是一场大梦。

张其瑞清了清喉咙,高声道:进来。

周明珠圆圆的小脸谨慎地从门外探了进来,那个,打搅了。

张先生,你母亲要我来找你,说有客人要告辞了,请你和她一起送一下。

知道了,谢谢。

张其瑞冲周明珠温和地点了点头。

不客气。

周明珠的目光飞速地又扫了一眼孙东平,然后脑袋就缩了回去。

孙东平站了起来,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送你。

张其瑞拉开了门。

张母看着儿子和孙东平并肩走了出来,还在不停地说着话,看表情,两个人都很平静。

很好,没红脸,没白脸,甚至没打架。

张母放心了。

看来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正所谓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所有人都了却一桩心事。

儿子会受点伤的,不过总也是免不了的。

十年前的初恋,即使当年再爱得死去活来,又有多少人会抱着过去不放呢?一切都是会过去的。

刘静云站在夜色里,珍珠色的裙子折射着柔软的光芒。

她的视线同张其瑞的对上,两个人的目光都有点闪烁,然后不约而同地转移了开来。

孙东平搂着未婚妻,向主人一家道过谢,上了车。

刘静云低着头,侧面轮廓优美清秀,睫毛纤长,微微颤抖着。

张其瑞神色肃然,摆了摆手,贤伉俪有空常来走动。

孙东平冲他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尾灯的亮光不久就消失在马路拐角处。

客人都已经全部送走,工人也要明天早上才来收拾残局,喧嚣了大半夜的院子霎时变得冷冷清清。

夜已经很深了,秋风吹着头顶的树叶,带来阵阵凉意。

路灯发出昏沉沉的光芒,邻居家的房子也都沉浸在黑暗之中。

张其瑞没有急着回家。

他靠着墙站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点燃了,深吸了一口,然后长长吐出一口白雾。

刘静云以前第一次看到他抽烟,惊讶得和什么一样,眼睛瞪得圆圆的,气鼓鼓的,模样可爱极了。

记得开学第一次见她,她也是生着气瞪圆了眼睛。

明明大家都一样大,就她总是一脸老沉,一板一眼地代替老师发号施令,成天忙得团团转,什么事都要管。

别人占她便宜,她却只知道红着脸。

他想牵她的手,她从来不肯……他似乎又听到了那声声哭喊:我是喜欢他!我没错!我只是喜欢他!你不要把我送走……可她还是走了,并且真的一去不返。

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张其瑞回过神来。

他松开手,烟头掉落在地上,转眼就被碾在脚下。

小音的QQ是:1047120346欢迎朋友们来交朋友……流年2孙东平敲了敲书房的门,没回音。

他无奈而笑。

拧开了门,里面一阵黑压压的气息铺面而来,冲得他差点倒退一步。

沙发上一床被子裹做一个大蛹,只有一缕头发露在外面。

屋子里乱糟糟的,各类英法文书记散落得满地都是,稿纸也是铺了一地。

孙东平摇摇头,往里迈了一步,咔嚓一声,一支圆珠笔应声断成两截。

孙东平走到沙发前,俯下身去,费了一番劲才把被子拉开,露出刘静云的脸来。

刘静云还睡得迷迷糊糊,头发乱得像麻线一样。

没吵醒了,不满意地哼了哼。

孙东平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睡得红彤彤的脸,老婆,你又通宵啦?不要吵……刘静云像只虫子一样在辈子里蠕动,妄图再钻回去。

不过孙东平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又把她拽了出来,七点半了,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你今天不是要开会的吗?开会两个字让刘静云终于清醒了一些,开始缓慢地往外爬,啊?这么快就七点半了?你昨天又几点才睡的?我睡下去的时候看到这里灯还是亮着的。

刘静云眯着眼睛,伸出五个指头,五点半。

你才睡了两个小时?孙东平心疼又生气,又拧了拧她的脸,你怎么老这么乱来啊?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讨厌。

刘静云把他推开,才刚上班,当然要努力啦。

我才不要人家说我被你养。

我养你又怎么了?孙东平气得牙痒,扑过去又捏未婚妻的脸,捏完了又心疼,赶紧亲一亲来弥补。

刘静云笑着高声叫:流氓!有变态!孙东平奸笑,我就是变态,流氓也救不了你!刘静云一愣,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这么一闹,可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随即肚子咕噜响,饿了。

赶快收拾一下,我去买早饭。

孙东平把她推进卧室,自己则下楼去买早点。

他们住的花园小区位于是市地上东区,周围有商业中心,学校和公园,每平方米都要卖到两万多近三万。

这么好的房子,当然不是他们这样的年轻人负担得起的。

这套八十多平米的公寓是孙东平的父亲送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小区的早晨很热闹,早起的老年人正在锻炼身体,录音机里轰隆一声站如一棵松,吓得孙东平忙捂耳朵。

早期上学的孩子们背着书包尖叫着从身边跑过,名贵的轿车也缓缓行驶在小区的路上。

到底还是国内热闹些。

孙东平闭着眼睛享受着秋日明媚的阳光,听着人们用他熟悉的语言在交谈,在欢笑。

告别了阴雨连绵的英国,回到温暖的祖国,看来真的是个正确的决定。

食铺的老板已经认得了他,热情地打着招呼:先生,还是照老样子,三根油条,两份豆浆,一份不加糖,一份加三勺糖?孙东平想到刘静云那游魂般的样子,补充了一句:今天再加两个茶叶蛋吧。

好的,一共八块钱。

老板熟练地包好食物,交到孙东平手上。

老板娘看着孙东平的背影,羡慕地对丈夫说:这个男的可真好,这么帅,又有钱,还每天来帮老婆买早饭。

这么好的男人,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老板酸酸地说:我见过他太太,年轻又漂亮,像个明星似的。

所以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嘛!死老头!老板娘笑着拧了丈夫一把,转头继续算账去了。

孙东平把油条切好放盘子里,茶叶蛋剥干净了,再把豆浆倒进碗里,然后全部端到餐桌上。

他心里数着时间,过了十秒,刘静云就像闻着了肉香的小动物一样从卧室里钻了出来。

还好,洗过了澡,换了衣服,头发凌乱加黑眼圈外,看着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

啊!茶叶蛋!刘静云欢呼一声,开动起来。

孙东平倒不忙着吃,他拿了一把梳子,走过去给未婚妻梳头发。

我说,你这个翻译稿子到底要弄到什么时候?你这半个月每天都睡不到五个小时,人怎么搞挨得住?你还当自己十八岁啊?刘静云喝了一口豆浆,把嘴里的油条咽了下去,我和你同一年的,我成黄脸婆了,你也不是什么年轻小伙子,半斤八两!孙东平说:你自己说说,你这么卖命干什么?有不缺钱,也不缺男人!身体搞垮了怎么办?他说到气出,下手重了,刘静云哎哟叫疼,使劲踩他一脚,谋杀我呢?孙东平丢下梳子跳了开去,你都慢性自杀了,还用本尊动手?刘静云噗哧一声笑了,容颜秀丽。

她腻歪歪地蹭了过去,搂着孙东平的脖子。

好啦,老公,人家知道你疼我!这个礼拜交了稿子,总编准我两天假,我给你洗手作羹汤。

孙东平搂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感受着她美好的线条,嘴里却讥讽道:你唐门毕业的吧,做的那东西能吃嘛?国防部生化武器研究科该请你去做研究员的,有了你,我们就不在惧怕美国了……话没说完就被刘静云追着打。

孙东平忙叫:要迟到了!你开会要迟到了!刘静云一口喝完了豆浆,把碗掼在桌子上,喝道:回来跟你算账!孙东平笑得痞兮兮的,老婆慈悲为怀。

刘静云进了书房一趟,出来时怀里满满抱着书本和稿子。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看上去回复了她都市精英白领的形象。

孙东平以前每天都开车送刘静云去地铁站。

倒也不是不能直接送她到公司,但是刘静云强烈反对,觉得那辆奔驰太照耀。

自己一个新职员,弄得和同事格格不入并不好。

但是孙东平不忍心她每天来回挤一个多小时的地铁,上个礼拜就借了公司一辆别克,这下再坚持送到公司,刘静云也不反对了。

车开上环城路,刘静云坐在后座里,一边看着手稿,一边翻着书。

他们出版社最近在做一批法国建筑类的学术书籍,她的法语不好不坏,专业词汇却懂的不多,所以倒头来还得恶补法语,忙得焦头烂额,恨不能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可用。

车开到出版社楼下,刘静云抱着文件下了车。

孙东平从窗里探出头来,中午有空一起吃个饭吗?刘静云摇摇头,法国那边来了人,中午肯定有工作餐的。

孙东平有点失望,那我下班来接你。

你也省着点,别太累了。

刘静云嫣然一笑,凑过去在未婚夫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知道啦,老公!孙东平傻笑,把车开走了,刘静云在后面冲他挥了挥手。

车开过十字路口,孙东平才摸了摸脸,这丫头,吃了油条不擦嘴巴。

孙东平回国,也是因为父亲身体不好,拜托他回来接替公司。

孙家商场的规模已是当年的十倍不止,除了连锁超市外,大型购物商厦在本市就有两家。

管理这么庞大的气压,对于毕业后工作还不到两年的孙东平来说,并不是容易的事。

他停好车,搭乘电梯,没有去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一楼。

特助徐杨已经在老地方等他了,手里还拿着文件。

见到孙东平出现,便快步迎了过去。

孙东平一看到这个女人,头皮就有点发麻。

九点零八分,你迟到了八分钟。

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我现在就可以告你谋杀。

徐杨冷冷地宣判,领带还没打好?莫非今天你要走纨绔路线?空着手的?昨天下班前请你看的那份圣诞促销企划你签字了吗?可千万别用来垫汤锅了。

天京的王总的电话你回复了吗?还有……一边听她念叨,孙东平一边打着领带,后颈使劲冒着凉气。

徐杨是学法律出身,干过四年民事诉讼律师,专打清官难断的家务案。

于是练就一张铁嘴,说话流利,字句清晰有条例,引经据典滔滔不绝。

人家是事实胜过雄辩,到她这里,从来都是雄辩击败事实。

听说客服部一直将她供为女神敬仰,香火不断。

她是孙东平父亲战友的遗孤,被孙家收为义女,是孙东平的干姐姐,大他五岁,差不多是和孙东平一起长大的。

这姑娘打小就甚得孙父喜爱,高中的时候就跟着义父领略商场风云,加上本来性格刚硬,于是顺理成章地被培养成了一位铁娘子。

孙东平小时候在外面横行霸道,把别家的孩子的头打破了,回家后谁都不怕,就怕这干姐姐收拾他。

徐杨个子娇小,但是手劲大又专捏人痛处,总能把孙东平追得满院子跑。

积威已久,弄的孙东平长大了也一如既往地畏惧徐杨,看到她就像犯人见到典狱长。

孙父半退休,把公司交给儿子的同时,也把儿子交给了干女儿管教,觉得这样的安排最放心。

徐杨知道义父的打算,二话不说就辞了律师事务所的高薪工作,回公司来帮忙打点。

孙东平当然也不是无所事事的二世祖,只是在国外呆久了,生活习惯难免懒散一点。

他回国本来想着自己做少东家,自主权多多,好过在美国给人打工。

但是在公司大会上一看到徐杨的身影,只觉得当头一盆冷水,就有种飞奔去机场逃回美国的冲动。

真是的,也是三十出头的女人了,穿得一身黑,没嫁人,也没谈对象,成天就埋在公事里,像个什么样啊。

我嫁不嫁人和你没关系。

徐杨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吓得孙东平一大跳。

姐……心里话都能知道?公司里要叫我徐小姐。

徐杨瞪了孙东平一眼。

当然是小姐,他可没这胆量称呼徐杨为大姐。

孙东平叹气,是,徐小姐,您的话训完了,我们可以开始巡商场了吗?徐杨恨铁不成钢地又瞪了瞪弟弟一眼,带头朝着一楼名牌专柜区走去。

孙东平笑着摇了摇头,跟着她的脚步。

忽然一个人影从他视线角落里晃过。

孙东平浑身一震,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屏住呼吸,转过头去。

不远处DIOR专柜前,一个女子正背对着他,低头看化妆品。

削瘦羸弱的腰身,半长过肩的头发,和脑海里的那个身影就这么重叠在了一起。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瞬间化成了嗡嗡巨响,孙东平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都要跳出来了。

他就像是被定住一样站在那里,无法移动半步。

女子站直,侧过头来和店员说话,眼睛细长,塌鼻子,皮肤粗黑,是衣服东南亚人的长相。

魔法消失,周围的声音回来了,身体可以动了,心跳也慢慢回复了正常的速度。

刚才的一切那么短暂,就像是一场梦。

孙东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种深深的遗憾。

他再多看了那个女子几眼。

她比这个女人要高些,也没这个女人瘦得这么离谱。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如果过得不好,没准还没有这个女人看着健康吧……还磨蹭什么?徐杨催促道。

孙东平回过神来,是,这就来了。

脚步迟缓了一下,还是步步沉重地跟了上去。

两天没更新,于是今天多更点,对不起等待我的朋友们啊。

小音这两天真忙。

请多回帖吧……小音最喜欢看回帖了……流年3流浪者酒吧开在城北风月繁华之处,却是闹中取静,嵌在河后的居民房里,门口除了一张牌子,什么都没有,不是熟人,极少知道这里是个酒吧。

上门的自然也都是熟客,且以都市金领居多。

这里环境优雅舒适,安静清幽,来往客人都是高雅斯文的人。

都说物以类聚,流浪者酒吧也就成了城里高品位小资消费场所的代名词。

孙东平回国不久,今天是被朋友带着第一次来这里,算是入乡随俗的一个步骤。

他先前一路走来,被沿途闹哄哄地酒吧炸了个晕头转向,寻思着这样的酒吧坐下来,人和人到底怎么交流。

好在进了流浪者,耳朵里只有轻轻流水和妙曼的钢琴旋律,他这才觉得放松了下来。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田世文得意地拍了拍孙东平的肩膀,兄弟知道你在国外七年寒窗,如今终于回到祖国大家庭的怀抱,自当要好好慰劳慰劳你。

孙东平笑骂:得了吧你,真心慰劳我,干吗不请我去香格里拉?一个高壮魁梧的男人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冲田世文点了点头,二少。

你朋友?我四哥。

孙东平在家里堂兄弟中排行老四,孙老太爷总叫他小四,于是朋友们也管他叫四哥。

四少。

老板请他们往里面走,我这里小地方,你随便就好。

这是穆老板。

田世文介绍,大家都是熟人了。

啊,小八和家宏他们在那里,比我们来得早啊。

光线幽暗的角落里,几个朋友正朝他们两个招手。

一帮子人都是和孙东平家世相当的人家的子弟,也大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一个学音乐,两个和孙东平一样读的MBA,还有一个是学法律,富家却并不纨绔,所以一直比较合得来。

才刚坐下,就有兄弟半开玩笑道:四哥今天出来,同嫂子报备过了吧?别回去一进家门就要跪电脑主板。

孙东平偕未婚妻归国一事,大家都知道。

在座的其他几个都是单身汉,自然要把孙东平拎出来调笑一番了。

孙东平点了一支烟,靠进柔软的沙发里,我能出来,当然是得了她御批的。

本来是要带她一起来的,她昨天加班,今天很早就回去休息了。

屋里有人就是不同了。

田世文啧啧有声,以前四哥多生猛的人啊,如今猛虎也被驯成了小猫了。

晚上出来都要老婆盖章批准,等再过两年,家里添了小的,估计就要把我们兄弟抛在脑后了。

你这不废话?朋友笑道,嫂子又漂亮又有才,还特别贤惠,有钱都找不到。

四哥做妻奴做得不要太开心哦!孙东平只笑不语,任由兄弟们说笑。

东平,你也算定下来得比较早的了吧?另外一个年纪稍长的朋友说,当初中学的时候,你比谁都花,每个班的班花你一个个挨着泡,到手了又甩掉,辣手摧花,碎里一地的少女心。

我还以为你会风流到老呢,结果一下就栽倒在刘静云的石榴裙下,爬不起来了。

认栽了。

孙东平弹了弹烟灰,所以说真金不怕火炼呢。

我家娘子这才是当之无愧的华跃校花!你可以更恶心一点。

田世文浑身起鸡皮疙瘩,爱情宣言留着到东方明珠上头去嚷嚷。

兄弟们都还是光棍,生活苦闷,刺激过头了容易有过激行为。

老四不行了。

友人连连摇头,以后十一月十一,又少了一个人和我们一起过节。

老四,我代表组织开除你。

滚远点,看着烦!孙东平哈哈笑,举杯和他碰了一下,是你自己敌我部分。

你四哥我本来就是一个专情的好苗子,新世纪新好男人,女人心中最完美的情人和丈夫……适可而止吧!田世文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后面的话给截了。

林家宏看着他们闹着,眼角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也来了?真是巧得不幸。

林家宏本来打算不去打招呼的,可是田世文也看到了那个人。

他这人没什么心眼,张口就喊:那不是三哥吗,也来了?孙东平转过头去,看到张其瑞略微僵硬的身影。

林家宏狠狠瞪了田世文这个白痴一眼。

田世文恍然大悟,抓了抓脑袋。

张其瑞也是被人叫了一声后才看到孙东平他们的,当时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真不明白自己今天是哪根筋不对,怎么想到要来这里喝一杯的。

可是彼此都照面了,转头就走颜面上也过不去,只有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

张其瑞脸上尴尬的表情瞬间就被抹去,换上了温和的笑,姿态随意自然,仿佛刚才的千回百转都不曾存在过。

林家宏全都看在眼里,暗暗赞叹,这小子皮面功夫做得是越来越滴水不漏了。

张其瑞用恰到好处的熟络语气打招呼:大家都在啊。

东平,你也在啊。

孙东平笑了笑,难得碰上,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吧。

两个男人的视线对上,空气间似乎闪起了火花,可是仔细看,两人又都不现山不露水地,笑得兄友弟恭敦厚友善。

男人的较量之一就是在意念中过招,看似平静的水面其实底下暗流湍急,汹涌澎湃。

列席旁观的几个友人都笼罩在这片低气压下,噤声端坐。

小八和田世文通了一个眼神,准备好一看势头不对就冲过去,一个抱住张其瑞,一个拉住孙东平,总之是不能让他们两个打起来。

不用了。

张其瑞轻描淡写地打破了僵局,家中高堂等着我回去。

你们玩得愉快。

这时侍者却把他刚才点的酒送了上来,还以为他要和孙东平他们一起喝。

张其瑞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百元,放在托盘上,拍了拍侍者的肩膀,朝大门走去。

张少,您的酒……请你了。

张其瑞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来的人冷冷坐着,先前欢乐沸腾的气氛都被张其瑞一盆冷水浇灭了。

这几个人,是孙东平的朋友,同样也是张其瑞的朋友。

大家也都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了,同处一个圈子,平日里商场上,聚会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都不想为了谁把关系搞僵。

孙东平又点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长长吐了出来。

烟雾缭绕里,他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阴翳。

也是我先对不起他。

孙东平开口说。

他是当事人,他主动开口,挽救了众人于尴尬中。

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林家宏摇了摇头,算了。

过去的事了。

孙东平说:没过去呢,过不去的,成心结了。

大家都不做声,只有小八实在是耐不住好奇,问道:你和嫂子是怎么好上的?田世文忙拍了他脑袋一下。

小八委屈地摸了摸脑袋,可还是不死心,又问:三哥和静云姐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了。

大家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呢。

即使有什么,放到现在来说算个屁啊!再怎么,兄弟总比女人重要嘛……田世文恨不能掐死这傻小子。

孙东平反倒笑了,带着几分冷意,又有些莫名的怨气,屁事?他把烟蒂狠狠摁在烟灰缸里,语气却淡得像叹息:真的进了心里了,就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了。

聚会不欢而散。

孙东平喝了点酒,林家宏便主动送他回去。

你走了八年了,热地皮早冷了。

听话,哥送你回去,省的回头再去交警那里接你。

孙东平喝白酒从来不上头,偏偏洋酒不怎么行,今天有点闷气,多喝了几口,头的确晕,便上了林家宏的奔驰。

林家宏比孙东平大三岁,孙东平进入华跃的时候,他刚高中毕业上大学。

林母身体不好,原本被巴黎音乐学院录取了的林家宏选择放弃留学,留在了本市。

他是孙东平的前辈,性格沉稳,细心谦和,甚得孙父和徐杨的好评。

孙东平把他当大哥,偶尔周末去林家吃饭,在林家宏面前,也没那么张狂。

林家宏是除了孙家人外,唯一一个清楚八年前发生的那件事的外人。

孙家人信任他,肯把家丑告诉他,也是为了让他去安慰快要崩溃了的孙东平。

十八岁的孩子,法律上是成人了,可是心灵还是稚嫩的。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没有精神崩溃已经不错了。

那阵子孙东平被反锁在家里,天天都想逃出去,什么法子都使尽了。

家里人把他屋里所有硬的尖的东西都搬走了,孙东平就绝食。

徐杨手腕强硬,给孙东平打麻醉针,轻微计量,让他神智迷糊就行了,然后把东西填进他的嘴里。

后来孙东平吃什么都吐,连徐杨都哭了,这才终于把林家宏请了来。

林家宏跟孙东平说了很久的话,从男人的立场来和他交谈,讲道理,鼓劲,要让这个孩子重新站起来。

也是他帮孙东平往狱里给顾湘打去第一通电话,递去第一封信的。

林家宏想到这里,也叹了一口气。

车窗外,路灯在飞速地倒退,后座的孙东平已经睡着了。

年轻有为的男人,看起来,人生似乎没有阴影,前途一片光明。

那是因为,有人替他背负了黑暗。

那个叫顾湘的女孩子,林家宏从来没见过,不过想必是个水晶心肝的人。

因为她如他所愿,果真什么消息都没有回。

小音努力写写写……大家多多回帖哦……51我不出去玩,要勤奋更新。

PS:小音最近把以前没看的交响情人梦看了,好萌啊……好喜欢里面的人,每个人都那么可爱……千秋王子大赞,野田妹好萌……花痴中……俺也好像写音乐相关的文文……流年4刘静云今天下班得早,回家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看表,十一点二十,深夜了。

她爬起来,打开卧室的门。

外面也没开灯,屋里空着没有人。

她找到手机,这才看到孙东平给她发的消息,说被几个朋友拉去喝酒了。

刘静云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十分反对自己的男人和兄弟们去喝酒玩乐。

她觉得两个人相处就要彼此信任和尊重,和朋友聚会不过是普通消遣,并不应该过多干涉。

她去浴室洗了一个澡,把堆积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了。

电视机里放着深夜档的节目,和国外有很大区别的是,也不过是熟男熟女的感情话题而已。

转眼回国就一个多月了啊。

她吹着头发,心里叹了一声。

接下来的人生基本也是结婚,生子,工作,退休,带孩子,似乎不再会有什么意外了。

孙家长辈欢迎她,连一向苛刻挑剔的孙母对她也很欣赏。

和婆婆嘛,不需要彼此热爱,能互相尊敬就已经足够了。

刘静云也从来不是什么追求刺激的女人,这样的生活正是她向往的。

门铃响了起来,应该是孙东平回来了。

而且八成喝醉了,不然他自己会开门。

话筒里传来的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刘小姐?我是东平的朋友,他有点不方便,所以……麻烦你开一下门好吗?我就知道!刘静云按了开锁按钮,又急忙披了件外套,下楼去接孙东平。

其实孙东平没有刘静云想象的那样烂醉如泥。

他在车上小睡了一下,酒醒了大半,偏偏在下车的时候跌了一交,把脚给崴着了。

林家宏啼笑皆非地架着他,等楼下门开了,扶着他走进去。

孙东平他们家在三楼,刘静云赶在他们进电梯前就下来了。

她老远就看到孙东平被别人扶着,赶紧小跑过去。

怎么搞成这样?孙东平忙申辩,不是喝的,是甩的,脚扭着了。

刘静云憋着的气,听他这么一解释,全化成了扑哧一笑。

你这么笨成这样啊?刘静云轻轻责备了一句,又对那个送未婚夫回来的男人道谢,真是麻烦你了,这么晚了还劳你送他回来。

林家宏对刘静云有点印象,八、九年前见过几面。

那个时候刘静云还是张其瑞的绯闻女友,叫过他一声林大哥。

只记得那个小姑娘清秀漂亮,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精致,像一只优雅的天鹅,不愧是张公子看上的类型。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少女已经长成为一个光华内敛的成熟女子,傲气全成了和气,看上去温柔又贤惠,对喝醉了酒又摔得一身泥的未婚夫依旧笑脸相迎。

林家宏挺感叹的,在心里对着张其瑞的影子说:看到了吧?死心吧。

各人命中有克星啊。

可惜林家宏完全看错了人。

刘静云把孙东平弄回了家,送走了客人,大门一关,笑脸立刻变成了晚娘脸了。

皮痒了是不是?一身衣服那么脏都敢往我的沙发上蹭!她踢了踢孙东平垂在沙发外的脚,赶快去洗个澡。

这么晚了,明天不是还要上班的吗?孙东平嬉皮笑脸地抓着她睡衣的裙角,娘子,陪相公我再喝一杯。

刘静云气得都笑起来了,怎么醉成这样。

我看你明天怎么起床。

她卷起袖子,半拉半拖着把孙东平弄进了浴室。

打开了水,然后给孙东平脱衣服。

孙东平的嘴还是贱贱的,娘子好热情啊,叫为夫的都消受不起了。

刘静云脑门上冒起了青筋,下手更重。

孙东平倒好扭捏了起来,一边闪躲一边叫道:讨厌啦!人家害羞的说!一会儿去床上再……一蓬冷水从头浇下,孙东平惊呼一声跳起来,老婆!清醒了?刘静云冷笑,赶快自己脱衣服!孙东平像受了气的小媳妇或者是被逼良为娼的黄花闺女一样,可怜兮兮羞答答地解衣服。

刘静云由气又好笑,怎么喝成这样!小八他们几个灌我的。

孙东平辩解,我都说了我喝洋酒上头,他们偏偏要灌我洋酒。

废话,谁要你自曝其短的。

老婆你都不心疼我。

孙东平控诉。

刘静云瞪他一眼,把花洒塞到他手里,狠狠道:好好洗,我会好好疼你的!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孙东平扒着门贱兮兮地冲她喊:我等着你哟!一个靠垫砸了过来,孙东平赶紧关上门。

等他洗完澡出来,干净的睡衣已经放在了浴室门边的凳子上。

刘静云刚进门,正在脱鞋,手里还拎着楼下便利店的袋子。

买了点解酒的药,这么两瓶东西居然要我二十多块……哎呀你这个变态,赶快把衣服穿上!孙东平只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袒露着他健美结实的上身。

他酷爱打篮球,身材是锻炼得修长匀称,肌肉紧实却并不纠结。

他酒劲还没过去,加上才洗了个舒适的澡,整个人懒洋洋的,嘴角挂着笑,眼神深邃,凝视着刘静云。

刘静云不禁也觉得一阵燥热,脸有些发红。

你……又胡闹些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孙东平拉过去抱进怀里。

孙东平紧紧拥抱着她,感受着怀里人美好柔软的身体,呼吸着秀发间的清香,身体也开始蠢蠢欲动。

刘静云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低低笑了。

喂,解酒药……早就醉死了。

孙东平低头在她肌肤细腻的颈项间亲吻着,双手熟练地在她的敏感部位游走。

刘静云轻轻颤抖着,别……别在这里……孙东平一把将她横抱起,换来她一声低呼。

奴才遵命,奴才这就伺候娘娘安歇。

你少来了!刘静云笑着捶了孙东平一把。

孙东平低头亲吻着她,抱着她走进卧室,一脚把门踢上了。

第二天是星期四,对于上班族来说,是一个星期里最黑暗的日子。

刘静云到了办公室,凳子还没坐热,就被领导一通电话叫去,说印刷厂里出了问题,要她赶紧去看看。

她只好带上助理小赵,打的去在市郊的印刷厂。

车开到一半,天上就落起了雨。

都说秋天的雨不大,偏偏本市今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汽车雨刷根本就来不及刷,从窗户望出去,一米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红灯亮了,司机踩下了刹车,车子突然猛地一震,原来是后面的车撞了上来。

出租车司机气得直骂娘,顾不得这么大的雨就开门跳出去,和后面的司机理论起来。

好在撞的不严重,坐在后座的刘静云和小赵都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只是这么一来,车是没法搭乘了,这路段被这场小车祸也弄得堵了起来。

小赵提议先去路边躲躲雨,等雨小了再重新找辆出租车。

刘静云没异议。

两个女人顶着公文包跑到路边的屋檐下,身上衣服就湿了大半,十分狼狈。

屋檐下也站了不少躲雨的路人,小小地方挤得满满的。

一个穿着套装的女子高声说:各位先生小姐,外面雨大,我们经理请各位进来躲雨吧。

刘静云惊讶地抬头看了看,原来这里是家酒店。

众人道过谢,纷纷走进酒店大堂。

这是家经济型酒店,地方不是很大,却是装修得非常清幽别致,到处透露着一股安宁舒适之意,真给人宾至如归的感觉。

刘静云才回国,并不是很了解,小赵解释给她听:连恒酒店,全国连锁酒店,这间是经济型的分店。

他们家总店开在定波路,二十几层高楼,对着大海,五星级,底下一大片海滩都是他们包了的。

我表姐去年嫁了个大款,结婚就是在那里摆的酒席,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那个高档,那个豪华,那个帝王气派。

听说小老板是美国回来的,把什么外国的先进理念引进到生产经营中来。

刘静云笑道:全编辑部就数你最八卦了。

小赵抽了抽鼻子,打了一个喷嚏。

秋天的雨很凉,她本来身子也比较虚,似乎是有点感冒了。

不行,头发得吹干才行。

刘静云拉着她去了洗手间。

这年头,稍微好点的洗手间都有干手机。

刘静云把小赵的脑袋按在机器下,呼呼吹了好一阵,这才放开她。

小赵抓着乱蓬蓬的头发,可怜兮兮地说:刘姐,你看着怪柔弱的,结果也是大力怪。

可不是吗?刘静云自己也去吹了吹头发,我又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小时候我爸工作忙,总是加班带学生,我妈身体又不好,咱家没儿子,很多活都得我来做。

刘姐小时候生活不好?那倒也不是。

我爸当年是中学老师,我妈是音乐老师,收入还算不错的。

小赵又兴致勃勃地问:英国怎么样?留学好玩不?刘静云从包里拿出梳子梳头,哪里有那功夫玩?下了课就得去餐馆打工,端盘子,帮人看孩子,遛狗,做过不少事。

法国离英国那么近,我还一直没去过巴黎。

你先生不是挺有钱的吗?他呀!刘静云笑着摇了摇头,他家是有钱,可是读书要靠的是打工,没好到哪里去呢。

甚至还要更糟糕吧。

刘静云心里想。

孙东平当年几乎是被孙家流放到英国来的。

孙母把儿子带过来,往学校一丢,给了点钱,然后就和丈夫去加拿大了。

那点钱,交了学费和半年房租后也没剩多少。

孙东平那种大少爷,花起钱来心里也没个谱,钱包很快就见底了。

为此,后来真是吃了不少的苦。

有钱人家也未必就幸福呢。

刘静云叹了一口气。

两人在洗手间里拾掇整齐了,走了出去。

外面走廊上,几个酒店员工正站在一处,似乎商讨着什么事情。

刘静云低头走过他们,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工作要做得细致全面,不要留下纰漏,一会儿叫马经理再检查一遍……她不禁站住,扭头看了一眼。

张其瑞站在员工之中,雪白衬衫,深灰色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沉静如水,英俊如斯。

大家节日快乐,小音节日也有活动,不过会尽量多写点的……流年5刘静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张其瑞。

她上次在宴会上见到张其瑞都还是个意外。

虽然事后她也想着什么时候抽空私下见一面,彼此把话说清楚的好。

过去的往事在彼此的心里都是一道抹不去的风景线,回想起来始终觉得不枉少年,没有辜负那段时光。

只是,如今她已是别人的妻了。

张其瑞也很快就看到了刘静云,嘴里说的话不由一顿。

职员们疑惑地看了看这两人,小赵也敏锐地从这眼神里嗅到了不一样的暧昧气息。

其瑞,是你呀。

刘静云先开了口。

张其瑞冲属下点了点头,员工们纷纷散去,小赵也赶紧走了开来。

好巧。

张其瑞算是发自肺腑地感叹了一句。

他和刘静云这两次碰面,都真的好巧。

刘静云不大自在,忍不住低下头,摸了摸耳垂。

张其瑞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一紧。

这个小动作,还是那么熟悉。

当年他第一次拉她的手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低着头,摸了摸耳垂。

那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慌,触电般的感觉是两个人都陌生的。

心跳加速,手心出汗,还没亲吻,就神魂颠倒。

过去的无数片段倒带一样在两人的脑海里飞速地播放着,那么多零碎的事,似乎没一样值得留念的,可是这么些年来,就是怎么都忘不掉。

我路过,躲雨。

刘静云话说得不怎么流利,当年学生辩论会上口若莲花把对方压得抬不起头来的那个女孩,居然也有今天,那个……要去印刷厂里走一趟,结果遇上汽车追尾。

这大雨天的……你是……这是我家的酒店,后天有个小会议包场,我来看看准备工作。

啊,原来如此。

记得他家以前就是开酒店的,似乎不是叫这个名字,大概后来改了吧。

张其瑞像是能读人心似的说:八年前改的。

我爸出了车祸,算命的说了一通,就改了酒店名字了。

刘静云脸有点红,忙点了点头。

唉,真是尴尬死了。

张其瑞看着比她要从容许多,像个老同学一样,问道:听说你在出版社工作,怎么样,出国这么久,回来还习惯吗?刘静云忙道:都挺好的,老板也不苛刻。

在国外呢?过得怎么样?刘静云顿了顿,才说:也就是读书和打工而已。

哦,张其瑞手插进裤子口袋里,你家里人呢?我去年见过了刘校长,看着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你妈身体好点了没?老样子。

大概是受对方的影响,刘静云也放松了些,我打算近期把她接来好好检查一下身体。

我后来也听我爸说了,老头子使劲夸你呢,说你有孝心,还知道回去看望老师。

张其瑞无声地笑了一下,眼角眉梢都透着尖刻的讥讽和不屑。

不过刘静云还低着头,没有看到。

外面雨好像已经小了。

张其瑞说,这样帮,我叫司机送你去厂里好了。

不用麻烦了。

刘静云忙摆手,那厂子偏远,我和小赵打的过去就行了。

既然偏远,我自然更不放心了。

有司机送也安全点。

张其瑞语气坚持,不容反对,立刻就吩咐助理叫司机开车过来。

刘静云叹了口气,她了解张其瑞的性格,看着温柔斯文的人,其实最是刚强独断。

他决定的事,旁人反对是没用的。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

张其瑞说,有空大家出来坐坐。

刘静云点了点头。

张家的司机把车开了过来,是辆黑色的奔驰。

刘静云拉着小赵同张其瑞道过谢,匆匆上了车。

张其瑞一直安静地看着,可是小赵就是觉得被着个帅哥盯得后背汗毛一根根倒立起来。

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性子这么阴冷啊?车开动了,刘静云似乎松了一口气,揉了揉鼻梁。

眼睛有点酸。

张其瑞送走了刘静云,转头跟助理要了一把伞,说去附近走走。

这附近往东是写字楼区,往西有大学和中学。

这个点,上班的,上学的,路上没有什么行人。

他点起了一根烟,慢慢抽着,沿着行人道往西走。

也没想去哪里,就是觉得胸口有点闷,想出出气。

初中那阵,一帮孩子背着大人偷偷学抽烟,还是孙东平那小子从他爸那里摸来一盒红塔山。

第一次抽,大家都呛着了,咳得厉害。

咳完了,又彼此嘲笑。

这一晃都多少年过去了。

当年一起抽烟,一起偷偷看黄片的交情呢。

如今碰了面,笑容都是不真诚的。

靠近大学了,生活气息就浓了许多。

街边都是各种小店,卖衣服的,卖吃的,卖书的。

没课的学生都在网吧里打游戏,两个女孩子从老板手里接过奶茶,转身看到张其瑞,立刻挤眉弄眼、窃窃私语起来。

张其瑞撑着伞站在街角,一动不动地望着马路对面。

那里有个小花园,大树参天。

树下,有个女孩子在摆摊。

好像卖的是女生的项链耳环一类的小东西,时间还早,又下雨,摊位前冷清得很。

张其瑞在这边站了半个小时,那女生没有一桩生意。

忽然一辆车开到路边停了来,那个女孩看到了车,吓了一大跳,立刻把地摊一卷,往身上一背,撒腿就跑,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喂!站住!城管在后面大喊大叫,不过也是做做样子。

见那个女孩子跑远了,他也转身上了车,骂骂咧咧地开着车走了。

张其瑞皱起了眉毛,想起了什么。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

喂,陆少,是我……哪里,你忙,我不好打搅才是……是这样的,我曾托付你帮忙照顾的那个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小音今天要去相亲,就提前发了……流年6顾湘喜笑颜开地数着钱,数了一遍还不够,还要数二遍。

对面客人高声喊:老板,再加三串烤里脊,多放点辣!来了!顾湘立刻应了一声,一手把钱塞进腰间的口袋里,一手熟练地抓了三串里脊放在烤架上,然后抹油,抹酱,翻转,洒佐料和辣椒。

她如今做起来,比最开始的时候要熟练很多了,火候也比先前要掌握得好。

客人多的时候,也不会忙得手乱脚乱的。

她家的肉比别家的肉要多,除了烧烤还有火锅菜,附近下了晚自习的学生也加班回家的白领都喜欢来这里吃了宵夜再走。

中秋过后,天也是越来越冷了。

顾湘原来那个小钱包的生意已经不做了。

女孩子追赶潮流不过一阵风,过去后,钱包就再卖不了那个价了。

她和李姐商量了一下,各出了一点钱,定做了一辆手推的餐车,做点路边小吃。

本来顾湘还想去办个餐饮执照的,却被李大姐嘲笑了一番,说办执照的钱都够她们两个吃半年的了,顾湘这才死了心。

过去的经历让她对违法这一概念特别敏感,所以免不了特别注重食物的分量和卫生情况。

也正由于这两点,倒让客人越来越多了。

又有两个中学生背着书包走到摊前坐下,点了火锅菜。

顾湘利索地把菜放进锅里,然后又把烤好的里脊送到先前那位客人的桌子上。

老板娘给的肉真多哦。

客人笑道,我下次带朋友过来吃啊。

谢谢您照顾生意了!顾湘乐滋滋地鞠躬道谢,又赶紧回了餐车边。

今天李大姐的女儿病了,所以没有来,她一个人应付生意有点忙。

油快用完了,明天记得去补充上。

最近蘑菇涨价了,用的时候得记得少放点。

那家的豆芽总是发得很老,下次要换一家进货才是。

老板娘,结账!来了!顾湘把油腻腻的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走过去,你这两份里脊一份鱿鱼,两份荤的火锅菜……一共是十六块。

那个小青年掏出十五块,丢给顾湘,老顾客啦,便宜我一块钱啦!这可不行。

顾湘板起了脸,我这也是小本生意,赚的就是你这一块钱。

大家谋生都不容易,这点便宜就不要占了!小青年打算赖账,可我身上就十五块钱了,你说怎么吧?要不,我脱下裤子放你这里抵押着?邻桌两个中学男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湘脸色又难看到了极致,忽然转成一个灿烂笑,没钱啊,那就没办法啦。

看在帅哥你是熟客的份上,这一块钱就算了。

下次再来啊。

小青年痞兮兮地站起来,打了一个饱嗝,这还差不多。

说完拍拍屁股走人。

顾湘在他身后冷笑。

吃吧,次次都少给钱,老娘次次都往你碗里吐口痰,看你吃得欢!风把顾湘的头发吹得十分凌乱,配上她脸上的阴笑,看上去本人就犹如魔女一般。

老板,我要一份火锅菜。

来了。

顾湘反射性应道,脸上立刻换成了招牌笑容,转过身去,随即一愣。

张其瑞嘴角微弯,眼里带着一丝玩味,我要木耳、莲藕、粉条、豆腐皮和海带丝,放香菜,不要加辣。

顾湘嘴巴张得老大,啊?张其瑞笑意加深了,我带够了钱。

顾湘终于反应了过来。

是真人,不是她的幻觉。

她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自己蓬头垢面的,一身油腻,看来上次的碰面还不是最糟糕的。

你这是又来旅游还是出差?顾湘强笑了一下,赶紧往锅里丢菜,她也不记得张其瑞点了什么菜了,干脆把每样菜都往锅里丢了一份。

张其瑞穿着卡其色的夹克,从头到脚都干净整洁,和这小摊子是格格不入。

他却丝毫不嫌弃,挑了个离餐车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有点事过来。

我去你原来摆摊的地方,却没找到你,后来问了人,才知道你换了地方了。

哦,那边生意不好做了,就换了。

放不放醋?放一点。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还行,收入其实还不错的。

当然比不过你了,而且卖小吃,技术含量低,没那么操心。

菜煮好了,端上了桌。

顾湘怪不好意思的。

张其瑞长这么大,这恐怕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吃路边摊吧。

这人也是怪,旋转餐厅里的法国大餐吃腻了,所以来路边改善口味吗?张其瑞自己从筒里凑了一双卫生筷,撇开来,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顾湘在旁边搓着手,像是等着美食家评论的烹饪大赛厨师。

张其瑞咽下了菜,抬起头来,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挺好吃的。

顾湘反倒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别站着,你也坐吧。

张其瑞指了指对面的小凳子,顾湘想了想,也坐了下来。

她问张其瑞:这次来,要呆多久呢?还不清楚。

张其瑞咬了一口莲藕。

火候掌握的不错,是他喜欢的脆脆的口感。

顾湘坐着不做声了。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两个人差异那么大,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当年的高中生活。

可是那段过去又是顾湘她最不想提起的。

张其瑞也没多言,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火锅菜,掏出手帕,擦了擦嘴。

举止斯文优雅,即使蹲在路边吃小摊,也是光鲜的帅哥一名。

旁边一个出来吃宵夜的女生早就两眼放绿光,手机对着他按了N次快门了。

张其瑞收拾清楚,抬头看顾湘。

顾湘比起两个月前,似乎又瘦了些。

这么冷的天,穿着花格子衬衣,更加显得单薄。

脸上还是那股惶惶不安的神色,刚才看她对那个小痞子阴森森冷笑的时候,整个人还是很有活力的,怎么一面对他,就像死刑犯一样。

犯人……张其瑞忙把这个词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因为顾湘,他也跟着犯了忌讳。

你英语还记得多少?张其瑞突然问。

啊?顾湘错愕,英语,干吗问这个,还好。

我在狱里一直自修,考了大学六级。

那还学了点什么?这是考察吗?顾湘歪着脑袋一项项想着,缝纫,我被分到毛巾场,最开始一年天天缝毛巾被子什么的,后来又缝了两年衣服,再后来分配去做饭……也有看书,自学了英语和法语,日语考过了二级。

本来还想考一级的,结果提前被放出来了,后来忙着谋生,也就把考试耽搁了。

外语这么好,怎么不去找份翻译类的工作。

顾湘苦笑了一下,有前科,人家看不上。

接私活也需要人脉,而且价钱很低,还比不上摆摊。

还做过什么其他工作?餐厅端盘子,咖啡店的服务员什么的。

后来病过一场,工作也没了。

邻居一个大妈也是摆摊的,劝我一起做这行,赚的比打工的多。

我后来就干起了这行了。

说完,不好意思地浅笑了一下。

像她刚进华跃高中那阵,也是这么笑的。

似乎一点没变。

张其瑞看了看她的小摊子。

愿意跟我走吗?顾湘再次张大了嘴。

小音今天还有一场相亲大会,泪奔,所以就先发到这里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小音有时候为了赶稿子打字很快,容易打错字,还请大家多多体谅!鞠躬~第4卷流年7张其瑞修长的手指交叉着,双手放在膝上。

路边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脸上镀了一层金边,更凸显轮廓的俊秀。

金丝边眼镜下,一双眸子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我想过了,大家同学一场,我不能看着你这样。

我的确觉得你过得不好,一个人飘零,没保障,我又有能力帮你,那就一定要帮。

我家经营酒店,你聪明勤快,外语又好,可以来我这里管家部工作。

别急,先听我说完!这不是走后门,你有这个能力做好这份工作的。

我们酒店待遇好,薪水也不错,这份工作也有上升前途。

你问问你自己,你就真的打算像现在这样过下去?话说完,张其瑞盯着顾湘看。

顾湘低垂着头,张其瑞只看得到她弧度姣好的下巴和浅粉色的唇。

顾湘的心里波浪澎湃。

这样的日子,真的一直过下去吗?这也是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时常问自己的问题。

她也有过抱负,对未来有过无限的憧憬。

其实在出狱的时候,也曾鼓起勇气打算好好做一份工作,最好是能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

可是现世总是残酷的,那一纸判书和五年牢狱生涯,就是她脸上一块永远都消不去的痕迹。

她被排挤在社会边缘,游魂一样度日。

现在的日子的确不愁温饱,可是一个人的一辈子,真的能就这样过完吗?我……从来没做过……你现在的工作,难道以前也做过吗?张其瑞张口就驳回了顾湘的话,你放心,上岗前会有一个月的培训。

这份工作需要的就是细心和耐心,还有应变能力。

你如果能回到你当年的状态,那应付起来是游刃有余的。

可是,这边的生意,我和李大姐一起做的。

顾湘犹犹豫豫。

那就把摊子转给她吧,大不了再给点钱。

张其瑞趁热打铁,这份小生意,两个人分,收入也微薄得很,不如全让给那个大姐算了。

顾湘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上海是繁华大都市。

或许,你也该换一个环境了。

我理解你现在很爱安静,不过你还这么年轻……什么这辈子已经没希望了这种话,不要说给我听。

张其瑞话锋一转,增添一股凌厉,你若是怪我多事,直接说。

我就是这个意思,想带你回上海。

顾湘忐忑不安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我十分能适应上海的生活。

张其瑞轻笑了一下,上海有我。

我不能依靠老同学一辈子。

顾湘脸微红。

所以我给你一个好机会。

张其瑞换了一个姿势坐,我认识的顾湘,若是给了她机会,她会牢牢把握住的。

有上进心,有抱负。

顾湘我邀请你跟我回上海。

顾湘沉默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让我考虑一下好吗?没问题。

张其瑞很爽快地说,我定了后天中午的飞机。

这是我的酒店地址和手机,你随时可以联系我。

顾湘接过便条,仔细叠好,放进衣服口袋里。

老板,结账!有客人喊。

这就来!顾湘冲张其瑞抱歉地点了点头,匆匆走过去给客人算钱。

等她拿着结好的钱转过身来,张其瑞已经走了,一张粉红大钞压在碗下。

这天晚上,顾湘毫无悬念地失眠了。

躺在床上,听着窗户外面北风呼啸,树枝被吹得哗哗作响,像是下着一场大雨。

屋子里偶尔传来富贵刨猫砂的声音,估计它也睡不着。

隔壁一对小夫妻在吵架,你说我多用了五十块,我说你偷藏了一百元,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顾湘翻了个身,还是了无睡意。

那哗哗声越来越响,连成一片,潮水一般,带着热情,将她包围了起来。

掌声!是同学们的掌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特别是队友们,兴奋得满脸通红,跑过来和她拥抱。

她激动得直想哭,甚至大大方方地和男同学拥抱。

底下的同学们站起来高呼:华跃!华跃!华跃……老师们在点头微笑,灯光全都打在他们几个人身上。

顾湘带着队友们走上前,向满场的观众鞠躬致谢。

一年一度的省高中生辩论大赛,就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下落下帷幕。

华跃继三连冠后,第四次拿下了胜利者的奖杯。

而顾湘知道,作为领队,她的名字会就此留在校册上……她抱着鲜花和奖杯走回了后台,同学们围着他们欢呼,连一向冷漠、对她爱理不理的张其瑞,也似乎是微笑了一下,说了一声恭喜。

还有那个人,站在她的身旁,在底下紧紧握住她的手。

滚烫潮湿的手心,显示出他先前有多紧张。

他和她都站在人群里,没有交谈,没有互相看一眼,可是十指是牢牢纠缠在一起的。

就如同他们发过的誓: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咣啷——哗啦!顾湘张开了眼。

看来隔壁的小夫妻已经由吵架发展到了开打,正在屋子里摔东西呢。

对门那户人家打开门大声嚷嚷:有完没完啊?也不看看这是几点了,要吵去楼下吵!隔壁静了片刻,男人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管你老子屁事!睡你的觉!神经病!对门的女的过来拉老公回家,别管了,回去睡吧。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隔壁的小夫妻又吵了几句,然后没了声音,没半晌,就传来了木板床咯吱咯吱的声音。

原来做起了夫妻功课。

顾湘失笑。

她也不是纯情小女生了,也用不着脸红蒙脑袋。

她仰面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偶尔一个闪电,照射得树影摇曳,宛如鬼魅。

富贵跳上了床,缩在被子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黄的光芒。

八年了,她是不是,也该重新站起来了呢?突然有好多人来开偶的文啊,让偶好感动……谢谢大家的支持,宝宝一定会加油写好的!下一章又会回到10年前的高中生活,讲述他们4个人过去的故事……流年8华跃不愧是重点高中,即使连普通的期中考试,也都非常隆重。

学生们按照学生号重新编排了顺序,同一个班的学生都分散开来,和别的年级插班考试。

一年级一班的学生,抽签和二年级六班的学生一起考试。

老师公布了考试安排后,教室里就响起了嗡嗡议论声。

二年六班不是出了名的烂班吗?就是,听说好多不良少年呢。

二班的数学课代表都被他们的人威胁过。

真讨厌,到时候能不能安心考试啊?就是,肯定会作弊的。

抗议,我要换位置!抗议无效。

刘静云果断地驳回,学号0号到20号的同学们检查好自己的文具和学生证,现在就跟我去楼上六班考场。

剩下的同学留下来。

班长,麻烦你安排一下了。

张其瑞冲刘静云点了点头。

刘静云腼腆地笑了一下,赶紧别过头去。

顾湘的学号是18。

她清点了一下文具,和同学们一起出了教室的门。

六班的教室同一班比起来,要乱很多,桌椅歪歪斜斜地摆放着,桌面上都涂满了修正液和钢笔画的涂鸦。

留在教室里的六班的学生看到一班的学生走进来,很多男生都发出了轻蔑地嘘声。

谁都知道各年级的一班全都是成绩优秀的精英份子,这些好好学生在差学生的眼里永远都代表了书呆子和马屁精。

一班的学生们虽然都没说话,可是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顾湘也低着头走自己的路,在教室里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她左右两边都坐着二年级的学生,顾湘对这两个人都有印象,曾经见过他们在车棚里背着老师偷偷抽烟。

两个男生一高一矮,校服的拉链没有拉,露出里面的花T恤。

他们一半的头发染成黄色,耳朵上也戴了耳环,是典型的不良学生的打扮。

两个男生挤了挤眼睛,一个男生拿笔敲了敲顾湘的桌面。

喂。

你听好了,等下考试的时候,我同学会给我传纸条,你传给我,知道了吗?顾湘看了那个男生一眼,没理他。

另外一个男生伸手推了她一下,喂!听到没有!你们在干吗?刘静云看到了这边,立刻大喝一声走过来。

两个男生认识刘静云,知道她是老师的孩子,对她有点畏缩。

他们悻悻地放过了顾湘,坐回了位子上,还不忘小声威胁她:听到了没有?一下把纸条传过来。

你要不做,你就死定了。

顾湘打小就是在街上长大的,身边这样的男生见得多了,也没把他们的威胁放在心上。

没事吧?刘静云问顾湘。

顾湘冲她笑了笑,没关系的。

刘静云看了看那两个男生,大致也明白了是什么事,别理他们,到时候写自己的卷子就是了。

顾湘点了点头。

她对这个热心负责的学习委员印象挺好的。

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进了教室,宣布了考试规则后,开始发试卷。

顾湘拿到卷子,填上了名字,然后开始迅速浏览考题。

考试铃声响起,她提笔开始答卷。

英语是顾湘的强项,虽然试卷有点难,但是她做得很轻松。

左右两边的两个男生却是从一开始就没消停过。

先是彼此望来望去,然后比划起了手势,他们大概创造出了一套作弊的动作,一下摸头一下拍腿的,忙得是不亦乐乎。

老师自然看到了,走过来警告了两次。

两个男生却老实不了多久又开始对答案。

顾湘答完了所有题目,翻过卷子开始检查。

正要动笔改一处错,一个小纸团突然落到桌面上。

她吃了一惊,转过头去,右边的男生正冲她挤眉弄眼,要她把纸条传给左边的男生。

顾湘没好气,低头继续看试卷,根本没去理会那个纸团。

男生耐不住了,在旁边低声咳嗽,狠狠地瞪了瞪她。

顾湘把头埋得更低了。

另外一个男生不耐烦了。

监考老师正转过背去,他趁机站起来,伸手去顾湘的桌子上抓那个纸团。

嘎吱——他动作过猛,顾湘的桌子被他撞得响了一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考场里相当清晰,老师立刻转过身来,看到一个男生半边身子都俯在邻座女生的桌子上。

你们在干吗?不许动!老师大叫着立刻走了过来,你们两个,都站起来!所有同学都惊讶地望了过来。

顾湘涨红了脸,害怕又无辜,却不得不听从老师的话站了起来。

老师严厉地质问:这是在做什么?男生比顾湘镇定多了,他自然而然地把抓着纸团的手背在身后,伸了个懒腰,没什么啊!老师误会啦,我向这个同学借橡皮啦!监考老师问顾湘:是这样的吗?顾湘怔住。

她从来不会说谎,可是她也清晰地感觉到左右两个男生落在自己身上的威胁地视线。

她讷讷无言,紧张地出了一头的汗。

这个时候,被抓住的那个男生却悄悄地把手里的纸团丢到了地上。

小音感谢大家的支持。

再次解释一下,小音是上班族,每天写文的时间只有晚上。

所以更新缓慢,请见谅……流年9老师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这一瞬间。

他一把推开男生,弯腰从地上把纸团拣了起来。

这是……答案?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们是在传答案吗?不是我!顾湘反射性地为自己辩护。

老师也并不是傻子。

两人一个是一班的好学生,一个是六班的差生,再说试卷都不同,这答案怎么传?他的视线投向坐在顾湘右边的男生身上。

是你们两个吧?老师……右边的男生也慌张了起来。

不用说了!老师严厉道,你们两个从开始考试到现在,就一刻都没消停过!作弊!立刻交卷,这科成绩作废!你,他转向顾湘,你继续考试。

顾湘坐了下来,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背上的衣服全都被汗打湿透了。

两个男生重手重脚地收拾文具,弄得桌子响成一片。

监考老师大声训斥了他们几句,他们这才磨蹭着离开了座位。

左边的男生在经过顾湘的座位时,突然丢了一个东西到她的试卷上。

顾湘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块嚼过了的口香糖。

她震惊又气愤地抬起头来。

男生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看了顾湘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恶毒和仇恨。

顾湘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坐在教室后排的孙东平将这一幕也尽收眼底。

他转着手里的笔,多看了两眼那个小白菜。

顾湘的头埋得更低了,显得肩胛骨更加突出。

孙动平半是同情半是轻蔑地哼了一下。

这场作弊风波并没有就此过去。

几天过后,顾湘就遭受了人生中第一次校园暴力。

这天轮到他们组做值日,打扫卫生。

几个同学家住的都比较远,扫完地就走了,只留下顾湘一个人去倒垃圾。

顾湘去倒完了垃圾回来,一走进教室,不由站住了。

那两个作弊被抓的二年级男生正在教室里,坐在课桌上。

顾湘的书包打开着,课本和文具散了一地。

高个的男生笑嘻嘻地拿着顾湘的数学课本,正在乱翻着。

矮个的男生看到了顾湘,拍了拍同伙的肩,哟!好学生回来了!高个男生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站了起来。

他把顾湘的课本丢给了同伙,瞧瞧,不愧是好学生,你看人家笔记都把书写满了!那个男生接过书,随便翻了翻,手一抬,唰地一下就把课本撕成了两半。

住手!不要动我的书!顾湘又惊又怒,也顾不上害怕,拔脚就冲了过去。

男生把撕坏的书丢在地上,一把抓住了顾湘的手腕。

高个的男生堵住了顾湘的后路。

怎么动不得了?老子在教训你!妈的,知道我们两兄弟是谁吗?我们的话你都敢不听,你当你是谁啊!操!男生猛地揪住了顾湘的头发,把她的头皮扯得生疼。

顾湘惊恐地屏住呼吸。

她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也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应对。

学校都已经走空了,也不会有人出来帮助她。

大概是她太弱小了,男生们很快失去了继续欺负她的乐趣。

顾湘被放开,男生在她身后猛地推了她一把,她向前跌了一脚,膝盖重重撞到桌腿上,痛得她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警告你,以后看到我们就走远点。

小心老子又找你晦气!男生一脚踩在钢笔上,笔应声而断。

顾湘等到他们走了,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又忿恨又害怕,眼睛发热,鼻子发酸,刚才撞着的膝盖还疼得厉害。

她慢慢坐到凳子上,好好地顺了一下气息,这才把散落到地上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

顾湘为这场无妄之灾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

那两个人在顾湘回来前还撕了她不少的书。

课本、作业本、笔记本,只有少部分幸免。

塑料文具盒是便宜的地摊货,已经被踩得碎裂开来,圆珠笔和钢笔也都摔坏了。

残破的本子收好摆在膝盖上,过了片刻,几滴水滴落在了手背上。

顾湘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真是胆小懦弱。

可是面对暴力,却又真的无计可施。

她心里愁成了一片,课本粘起来就可以了,作业本和文具又得花零花钱去买。

还有,弟弟顾敏做什么事都笨,偏偏在监视顾湘一事上精明得很。

如果她换了新的文具,他肯定会立刻发现,然后去告诉继母。

林姨没准又要为她的零花钱一事和父亲吵一架。

泪水打湿了作业本,顾湘忙把本子移开。

她用袖子擦了擦脸,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还要回去帮林姨做饭。

她抬起头,忽然怔住了。

孙东平挎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正望着她。

他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没准先前她掉眼泪的样子都被他看了去了。

想到这里,顾湘只觉得轰地一下,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

孙东平却十分淡定。

他视若无睹地走进了教室,走到自己的位子上,从课桌抽屉里摸出了他遗忘了的游戏机。

也没多看顾湘一眼,又大步走了出去。

从头至尾,就当顾湘不存在一样。

顾湘紧张得要死,等他走远了,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流年10她虽然和孙东平不熟,但是男生一般都不会去搬弄是非,她倒也不担心今天的事会被传的全班都知道。

膝盖疼得厉害,顾湘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满满走向单车棚。

她试着骑了一下,发觉根本不行,膝盖一弯就钻心地疼,根本使不上力气。

喂!有人在叫她。

顾湘抬起头,看到孙东平推着他那辆崭新漂亮的山地车,站在车棚外。

顾湘有点手足无措。

原来他还没走啊。

孙东平停好车,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顾湘站立的姿势,重量全放在左脚上,就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打了你?男生拔高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怒气。

顾湘窘迫地点了点头。

一帮狗娘样的!孙东平重重地哼了一声,又数落顾湘,你也是,刚才怎么不说?居然就那么让他们跑了。

顾湘不免有点不服气,小声辩解:你又没问。

这还需要问?孙东平叫。

顾湘撇了撇嘴,说了又如何?你难道还能去找他们打一架?那也总比你被打了闷声不吭的好。

说得倒简单。

顾湘忍不住反驳,他们两个家里都有钱,我可的罪不起。

你不怕,你去找他们好了。

孙东平气得恨不能敲敲这个女生的脑袋。

他气道:关我什么事?被欺负的又不是我!那你那么生气做什么?孙东平语塞。

顾湘抬眼扫了他一下,一双眸子黑嗔嗔的,车棚外的夕阳在她眼底映出一抹艳艳的红痕。

孙东平满腹的牢骚,不觉稍微消减了些。

他斜着眼睛又看了看顾湘的脚,问:还行吗?自己能回去吗?顾湘看了看孙东平。

男生脸色很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受了欺负而愤怒。

她不是自作多情的人,而且又会察言观色,知道孙东平这么问不过是客套。

她小声说:我家不远,可以走回去。

哦。

孙东平点了点头,便没再理会顾湘,踩着单车走了。

什么人嘛……顾湘冲着孙东平离开的方向翻了一个白眼。

膝盖上撞痛的地方,当天晚上就青了一大块,一动,膝关节就疼。

好在天气已经冷了,穿上了裤子,同学们不会看到。

顾湘的继母是卫生所医生,家里不缺药,她向继母要来跌打酒,用棉花沾着,轻轻揉。

父亲看到了,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只好说是在学校里不小心跌的。

她悄悄用透明胶把课本粘了起来,然后翻出几支旧圆珠笔笔,换了笔芯,把作业写完了。

文具盒是不能再用了,只有等周末再去买一个,就说是外婆送给她的。

在这之前,她找来一个原本装药的盒子,暂时充当一下文具盒好了。

拍去书包上的灰,顾湘关了灯,躺在床上。

高中比她想象中的要过得慢得多。

此后一连两天,那两个二年级的男生都没有再来找自己,顾湘渐渐放下心来。

想必是就此放过她了吧?只是膝盖一直疼,走路都只能慢慢走。

顾湘只好尽量不动,下课了都坐在位子上,一边轻轻揉着伤处。

但是回了家,却不得不做家务,做饭洗碗,一站就得一个小时左右。

等收拾好了碗筷,顾湘这边的腿都疼得快没有知觉了。

她一点一点移回到自己的床上坐着,卷起裤子看。

膝盖这块已经肿了起来,像个馒头一样。

顾湘伸手指戳了戳,感觉戳的是别人的腿。

怎么办?老样子,跌打酒揉,揉到发烫。

顾湘只有这么安慰自己:或许明天早上起来,腿伤就好了。

星期五下午有体育课,今天是考试立定跳远。

体育老师宣布了考试规则,就让男女生分开,先练习二十分钟。

学生们一队占据一个沙坑,开始练习起来。

立定跳远本来也不是难项,大部分学生都能跳出很好的成绩,一场练习倒成了男生们比赛。

孙东平从小学起就是体育老师的宠儿,立定跳远对他来说,轻易就可以拿满分。

队伍轮到他的时候,他轻松一跳,姿态矫健,一下就跃过了满分线。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掌声,女同学们特别激动,连连叫好。

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虽然他们还是比较保守传统的一辈,这个年纪也知道爱慕优秀英俊的异性了。

孙东平相貌英俊,潇洒不羁,成绩优秀,家世也富裕,一直是女生心中的黑马王子。

接下来论到张其瑞。

这白马王子看着斯斯文文,白衬衫、金丝眼镜,可是体育也十分好,同样一跳就过了满分线。

张其瑞在掌声中从容不迫地站起来,走出沙坑。

孙东平和他拍了拍掌。

张其瑞问:听说你爸又要出国了?这次去哪?新加坡,去谈生意。

孙东平的父亲是做进出口生意的,回来会经过香港。

我要他帮我带最新的游戏机回来,你要不?就当提前送你生日礼物好了。

我不爱玩这个。

张其瑞说,不过你爸能帮带一个好一点的CD机回来吗?刘静云喜欢郭富城,我送了她CD,但是她没办法放来听。

孙东平笑着捶了捶他胳膊,行啊,终于行动了?她帮我抄了地理笔记而已。

张其瑞推了推眼镜。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遗憾的感叹。

孙张二人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一个女生正狼狈地跌倒在沙坑里,一头一身都是沙子,脸色苍白,眉头皱着,紧咬着下唇,双手抱着右脚膝盖,仿佛正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曾敬凑过来,幸灾乐祸地说:四哥,你看,那不是小白菜吗?那个女生的确是顾湘。

她的膝盖上的伤比前两天好了一些,走路已经没什么影响了,所以她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参加考试。

她的体育也不差,即使发挥不好,及格应该也是可以达到的。

等轮到她跳的时候,她腿一弯,膝盖就喀喇一声脆响,然后就是闷闷地痛了一下。

说是立定跳远,她基本是单脚跳出去的。

可是落地的时候本能地要双脚着地,那么大的冲击力,后果可想而知。

顾湘倒在沙坑里,剧烈的疼痛让她必须紧咬着唇才不至于叫出声来。

腿疼得就像是已经断了一样,那痛苦延绵持续,纠结着她每一根神经。

顾湘?顾湘!刘静云最先跑过去,把顾湘从沙子里扶了出来。

顾湘一头一脸的汗,唇无血色,疼得说不出话来。

同学们和老师都紧张得连声询问。

刘静云立刻想到会不会是腿摔断了。

她被自己的猜想吓得不轻,一时没了头绪,不自主地扭头去找张其瑞。

我们过去!张其瑞拉着孙东平跑了过去,蹲在了顾湘身边。

让我看看。

孙东平伸出手,抓住顾湘受伤的那条腿的脚踝,小心翼翼地托起来,放在膝盖上,放松一点,我就是帮你检查一下。

顾湘看清来人是孙东平,苍白的脸不由地又泛起了红晕。

那阵剧痛也过去了,她缓过一口气,配合着放松了脚。

女孩子腿细细长长的,没什么肉,脚踝纤细,似乎不盈一握。

孙东平不由又看了顾湘一眼。

孙母是一名出色的骨科专家,孙东平大小耳濡目染,跟着母亲学过一点基本的知识。

至少,用来判断伤势,还是足够的。

没断,应该是扭着了。

话音一落,大家都松了口气。

体育老师抹了一把汗。

如果学生在他的课上受了伤,他是要扣工资的。

刘静云立刻说:你们哪个男生帮忙把顾湘背去医务室吧。

孙东平收回手,起身就要走。

孙东平!刘静云毫不客气地点了他的名,好人做到底。

来,帮个手。

孙东平没好气地转过身去。

刘静云冲他狡猾地笑着。

好心帮忙,倒像捡了一个麻烦,早知道刚才就不出这个风头了。

张其瑞笑着推了孙东平一把,算了,学雷锋吧。

孙东平老大不乐意地蹲了下来。

他语气凶巴巴地冲顾湘嚷嚷:喏,来吧!顾湘硬着头皮靠了过去,手却不好意思搂着孙东平的脖子,只好放在他肩上,十分尴尬。

孙东平不耐烦,抓紧点,别再摔着了,你可只有两条腿!同学们又轰地一声笑了起来,不少女生带着醋意瞪着顾湘。

顾湘脸烫得都可以煎鸡蛋了。

她咬咬牙,一鼓作气爬在孙东平的北上,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男生的背宽厚坚实,强健有力,靠在上面就可以感觉到深深的安全感。

这是久违的感觉,是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再婚后,就再也没有体会到过的感觉。

顾湘伏在孙东平背上,鼻子有点发酸。

流年11孙东平背着顾湘往学校医务室走去。

这小白菜个子不矮,却十分瘦弱,背在背上轻飘飘的好像没几两肉。

而且就感觉来说,八成还是个太平公主——孙东平很不厚道地想着。

视线所及是顾湘的袖子,褪色的蓝格子衬衫,袖口都已经起了毛,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

不过闻起来,却有一种特殊的清香。

这种味道,是孙东平在他的那些女朋友身上从来没有闻到过的。

有点像,有点像奶奶的味道。

孙东平寻思着,忍不住又仔细闻了闻。

医生卷起了顾湘的裤子,露出红肿的膝盖,膝盖骨上还有一块紫青的印子。

刘静云惊讶,怎么这么严重?这是撞伤的吧?中学的医生,看跌打损伤最有经验,看起来有几天了,还没好全,不应该剧烈运动的。

孙东平下意识地又看了顾湘一眼。

女生脸上的红晕渐渐退了去,又露出那种怯懦隐忍的表情来。

他不屑地轻哼了一下。

刘静云问医生:那这伤严重吗?医生要顾湘活动了一下腿,又问了一下她感觉,没事,扭伤,小问题。

不过这位同学,你起码半个月都不要剧烈运动了。

要想这只脚好,就不要用力。

医务室有拐杖,先借你用用。

顾湘连忙道谢。

得,成残疾人了。

体育考试不得不推后到下个月再补。

医生给顾湘的膝盖上了药,又缠了纱布,然后注意事项说了一大通。

孙东平早就想走,但是张其瑞把他拉住了,他只好在旁边百无聊赖地打呵欠。

顾湘拄着拐杖进教室,同学们哗然,纷纷围上来参观。

中学生活无聊得很,同学受个上就是惊悚的大事了。

好在大家都以为顾湘只是跳远受的伤,并没多问。

有伤在身,倒也有点好处,比如回到了家,家务不用做了。

继母林淑雯虽然很不高兴,但也不能叫受伤的孩子继续去做饭洗衣。

顾湘挨了她几记白眼,换来一周的清闲,觉得十分划算。

弟弟顾敏本来打算趁顾湘脚不方便要去捉弄她,被父亲训斥了几句,一气之下也跑去同学家里住去了。

于是晚上特别清闲,顾湘得以全神贯注地写完了作业,还看了一会儿书。

天上掉下来两天假,一下子闲了下来。

白天父母去上班,就顾湘一个人呆在屋子里。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顾湘正在预习下个礼拜要学的课文。

她看了看家里的老钟,十二点整。

今天父母厂里加班,中午不回来。

难道有客人上门吗?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刘静云热情洋溢的笑脸。

顾湘,我们来看你了!学习委员身后还站着班长张其瑞。

张公子冲顾湘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顾湘发愣的功夫,刘静云已经走了进来。

她热情地望了望四周,叔叔阿姨不在家吗?他们中午不回来。

顾湘反应过来,立刻请张其瑞也进来,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过来看我,中午都没休息。

张其瑞默不作声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小小的职工房,石灰墙面,瓷砖铺地,家居都是廉价货。

屋子里有股水腥味,混合着一点霉味,并不怎么好闻。

刘静云微笑着对顾湘说:今天同学和老师们都问你的情况,大家都很关心你。

怎么样,腿好点了吗?好多了。

顾湘感激地笑着,同学们对她的关怀让她感觉心里暖暖的。

你腿不方便,就别老站着了,快坐下来吧。

这边是你的房间吗?刘静云指着的是顾敏的房间。

顾湘窘迫地摇了摇头,不是……这边才是……真不好意思。

刘静云他们看过去,就见客厅那里拉了一道布帘子,里面看得到一张桌子和一张床。

被单是那种很俗气的大红牡丹花的图案,桌子则是老式的木头桌,上面堆放着书本。

没有凳子,顾湘平时就是坐在床上的。

三个人的表情一时有点讪讪。

顾湘脸上有点发烫,抱歉,家里小,没地方坐。

刘静云和张其瑞互望了一眼,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说:没什么。

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买了点苹果,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谢谢!让你们破费了!顾湘忙把水果接了过来。

场面一时有点冷。

刘静云也觉得尴尬,她本来也是一片好意来看望同学的,现在看来倒有点慰问贫苦生的感觉。

她以前就知道顾湘家境不是怎么好,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到这地步。

倒是顾湘先笑了,打破了冷场,家里小,我弟弟要考高中,所以单独住一间。

我明天就会申请学校宿舍,住这里也是暂时的。

刘静云握住她了的手,那么,你好好养伤。

谢谢。

课堂笔记,等你回学校了,我借你抄。

期中成绩已经公布了几门,你英语满分,语文110分,数学102,都名列前茅。

顾湘不免高兴,是吗?那我也放心了。

刘静云又看了看顾湘住的地方,非常诚恳地说:你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顾湘觉得很不好意思,也没有什么。

学校已经免了我学费了,所以负担也不大。

刘静云忽然脸色一边,一本正经道:说起来,我听孙东平说了。

你的伤,是二年级六班那两个作弊的男生打的,是不是?顾湘没料到她会提到这事,有点无措,也不是打的……就是推了我一下,我自己跌的。

你也是够好欺负的了。

刘静云气道,这事就该早点告诉我,我叫我爸爸去找他们班主任去。

一定要给那两个家伙记大过!你要说了,事情也不会闹成今天这样子。

顾湘没明白,怎么了?张其瑞终于开口说了他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孙东平去把那两个人打了。

小音谢谢大家的支持,小音要多多的推荐和留言……伸手……流年12顾湘可没想到。

那个男生还真的去把人家打了?真是胡闹。

刘静云头疼得很,即使我们占理,也不能随便乱打人啊。

好在这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没有闹到老师那里去。

顾湘,你也要保密,知道吗?顾湘瞠目结舌,又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孙东平为她打人了?张其瑞看了她一眼,仿佛能读懂她的心思一样,说:别想多了。

你是我们一班的学生,一班是孙东平的地盘。

别人动了我们班的人,依他的性格,肯定不会罢休的。

打一顿都算是轻的了。

顾湘听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刘静云瞪了张其瑞一眼,对顾湘说:总之,这事你也别声张。

我就是想告诉你,孙东平帮你出了这口气了。

她说完,又把手里的一个塑料袋递给顾湘,喏,这苹果也是他掏的钱。

不过就是怎么拉,他都不肯一起过来,真是牛脾气。

张其瑞看了看表,该走了,下午还要上课。

知道了。

刘静云又握了握顾湘的手,我们都等你回学校哦!这个班长漂亮能干又友爱,顾湘也很是爱戴拥护她的。

送走了同学,顾湘提着水果慢慢走到厨房,把那几个苹果洗干净了。

红红的沉甸甸大大苹果,似乎是水果摊上卖得最贵的那种,顾湘以前没吃过。

她把苹果放在水果盘里,然后挑了一个最大的,走回去坐在床上。

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得到老钟指针走动时发出的嘀嘀嗒嗒的声音。

她捧着那个漂亮的苹果看了又看,放带鼻下闻了闻,那股清甜的果香真是美好啊。

顾湘浅浅笑了一下。

晚上父母回来,看到苹果,自然问了几句。

知道是顾湘的同学送来的,林淑雯免不了对丈夫说:不亏是重点中学的学生,素质就是要比其他学校好很多。

我就说了,将来说什么也要让顾敏上个好高中。

顾建国冷笑,你当我不想啊,问题是他小子这个成绩,考得上吗?交赞助费不就行了!林淑雯两眼发光,激动地说,我都打听清楚了,四中的赞助费只用五万块。

你想想,五万块换顾敏上大学……你想得倒美。

丈夫泼她的冷水,儿子什么资质,你比我更清楚。

别以为读了好高中就等于保送大学了?还五万块?花这个冤枉钱做什么?林淑雯生了气,不肯做晚饭,最后顾湘只好给每人下了一碗面。

弟弟顾敏挑食,不肯吃面条,把那盘子苹果全端去了自己的房间,也不问家里其他人是否要吃。

顾湘等到父母和回了房后,才拉开抽屉,拿出先前放起来的大苹果,又闻了闻,这才咬了一口。

一股清甜在嘴里弥漫开来。

很多很后,当顾湘深陷囹圄,孤寂绝望之际时,同牢房的女生也给她递过来一个苹果。

普通的红富士,放得有点久了,皮子有些发皱,闻着却更香了。

那女生也只比顾湘大几岁,为了保护弟弟,失手杀死了施暴的继父。

她看顾湘终日萎靡不振,闷闷不乐,便把自己的苹果分了她一个。

吃吧。

女生说,日子苦,所以才要多吃点甜。

今天是二月十四情人节。

这是我男朋友送进来的,他说会等我出去呢!你知道吗?苹果就是爱情果哦!顾湘浅浅一笑。

她捧着这个半蔫的苹果,就像捧着自己无望的爱情一样。

一大早起来赶了一段,立刻发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