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魔鬼航船(5)

2025-03-30 15:25:24

有很多兄弟死在我们美国人自己手上。

日本人不遵守战争规则,他们一直拒绝用红十字来标志那些运送战俘的船,有红十字标志的船,往往又是伪装的运兵船。

他们总是把战争物资的转移放在第一位,战俘对他们来说,也是战争物资,是为了补充国内青壮年劳动力不足的人肉机器,战俘总是和战争物资装在一起。

为了切断日本赖以维持战争的交通线,切断其战略资源供给能力,美军开始袭击日军的西太平洋交通线。

据我在战后统计,至少有25艘运送盟军战俘的日本运输船,被美军的战机和潜艇击沉。

数千名兄弟随着日军的战争物资葬身海底。

跟他们相比,我是幸运的。

我甚至还避开了日军在溃败之时,在菲律宾制造的大屠杀。

船在离开马尼拉14天后到达台湾。

泥丸号和另外的6艘日本货船停泊在一起,它们都没有运送战俘。

到台湾的第一天,我们获得了2小时放风时间。

第二天,日本人通知我们,为了我们的健康和幸福,允许我们到农场摘香蕉,就这样,我们幸福地摘了5天香蕉,但是没有尝到一丁点果肉,因为日本人有言在先,如果想借机揩帝国的油,就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香蕉是帝国武士享用的,而不是我们这些低贱的白人享用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的工作完成后,日本兵又把我们赶回船舱。

在巴丹劳动时,我就开始学习日语。

这个时候已经略有小成。

我试着和一些日本兵沟通,聊一些日常生活。

一个日本兵告诉我,泥丸号需要修理,所以我们才有机会为帝国服务摘香蕉。

泥丸号在船坞中修几天,我们就要摘几天香蕉。

等泥丸号修好后,我们要把香蕉装上船,一并运到日本。

我很希望,在最后一段旅途当中,日本人能够行行好,给我们分一点香蕉。

从日本兵高傲冰冷的语气当中,我立即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香蕉结在树上是属于帝国武士的,装在船上更是属于帝国武士的。

在台湾停留了5天后,泥丸号起航前往日本,我们把在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物资搬上船去。

船上又增加了一些东西,香蕉是大头,占去了剩下来的大半个甲板。

老旧的泥丸号,不堪重负,更像蜗牛在海里爬。

日本看守就开始在我们的队列当中散发日本军方的红头文件,标题是犯人管理条例。

条例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一般性条款,违背了会受到惩罚。

第二部分,严禁违反的条款,触了高压线,就是死路一条。

就我所记,第一部分包括如下条款:1、不准在船上随地大小便。

2、对食物数量和居住条件不得提出任何异议。

3、犯人一天只能吃两顿饭,一顿一份米饭。

4、便桶满了要放在货舱中间,通报看守,方可外出倾倒。

如需要用滑轮,必须向日本看守申请。

第二部分,包括如下条款,一旦触犯,立即会被处死。

1、没有得到日本看守命令就爬货舱梯子。

2、意图损坏任何船上物件,如电线、电灯等等。

3、多拿超出自己分内的食物。

4、违反了任何一名日本军官或士兵的任何一道命令或指示。

5、对看守大声说话或开低级玩笑。

6、未获允许在货舱以外活动。

没有人敢以身试法,我们甚至竭力阻止他人触犯这些条例,奥唐奈和甲万那端战俘营的经验告诉我们,一个人犯罪,其他的人要跟着倒霉。

尽管我们竭力克制,但是仍然不能避免惨剧发生。

在离开台湾的第三天,一个深受疟疾和痢疾折磨的兄弟突然失控了,他开始大声叫喊,想要到甲板上去呼吸新鲜空气。

来得太突然,我们无法阻止。

我们都知道,这个可怜的兄弟精神已经错乱,他也许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所以死得痛快一些。

日本看守听到喊声,跑过来,打开舱盖。

刚才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兄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竟然一跃而起,迅速地爬到了梯子上。

当他把头伸出舱口时,看守的刺刀刺进了他的脖子。

他跌落在地,双手捂着脖子,在地上苦苦挣扎,鲜血透过指缝喷溅到地板上,喷溅到离他不远的兄弟的身上。

我们的两位军医迅速跑到他的身边,轮流压住伤口,在黑暗中摸索着,用了几个小时才把伤口缝合起来,把血止住。

这位兄弟伤及颈动脉,缺乏器械和血浆的军医根本无法实施救治。

血止住了,也意味着血快流光了。

我们的朋友撑到了第二天,在饥饿中离开人世。

因为第二天一早,看守就来传达田中的命令,因为我们没看好自己人,当天不准吃早饭。

日本人指派了4个兄弟,把死去的兄弟的尸体扔进了大海。

因为兄弟的死,我们的情绪又低落下去。

那位手中有骰子的高手也不敢效法我们开赌场。

我们只能坐在恶臭的船舱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有无数种可能要在我们身上发生,但是日本人绝对不会处死我们。

彼此的故事已经讲过十二遍,听得耳朵里都生出老茧,也没有人再说那些交换战俘的疯话。

日本人的条例和杀戮,再次将我们的希望击成碎片。

极度压抑,极度烦躁,极度绝望,有些兄弟会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争吵,甚至动手打架,发神经而已。

在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里,我都在尝试控制自己的呼吸。

船舱里混合着人和马的屎尿味,让我感到恶心。

我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我又想起了亲爱的劳拉。

我又开始在脑子里放电影,回味过去的每一个片段。

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我祈祷航程赶快终结,要不然很多人就会崩溃,包括我。

我还能活着回家吗?我很怀疑。

我的祈祷终于起了效果,离开台湾14天后,我终于听到了汽笛声,两次短笛,一次长笛,我还能听到港口中其他轮船的马达和汽笛声。

港口在望,死亡之旅总算告一段落。

接下来,等着我的是怎样的劫难,我不知道。

老天保佑,在我几近绝望之时,又看到了希望,我要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