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向干校大门走去,门口两边柱子上分别写着:彻底清理阶级队伍,把斗批改进行到底。
柱子两旁的围墙上,又分别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干校原是三年灾害时省委、省政府在这里办的农场,有好几百亩地。
那时只有两幢两层楼和两幢平房,农忙时干部轮流来劳动。
我本想先到团省委干部的驻地去看看,后来一想,我已调出团省委了,这次又是出差,还是先到干校政工组去吧!省干校革委会在原老楼二楼上。
我进了政工组办公室,一位女孩正低着头趴在桌上看书,我怕打扰她,便站在离桌两米处的地方没吭声。
半晌,女孩抬起头来,先是一愣,接着跑到我面前,欣喜地叫道:是你?萧长玉,萧大记者。
我看着她,有些面熟,但不知在哪见过。
她又说: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农业大学的,前年你到我们学校采访,在座谈会上……她这一提,我想起来了,文革开始前夕,我去农大采访,她参加了座谈会。
我忙笑道:你是沈小君,学花卉的,爱好诗词。
记得散会后,走到你们宿舍楼前的池塘边,你问我,《红楼梦》中,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表现什么意思。
我说是反映黛玉和湘云当时不同的心境,是为黛玉后来写葬花辞作铺垫的。
对对对。
你的记性真好。
沈小君说着又问,你来做什么?采访?我问:你毕业啦?在这工作?沈小君点点头说:是的,今年五月份分配到这农场的,今天轮我值班。
我觉得她好像很紧张,激动得脸红红的,都渗出了许多细细的汗珠。
又是拿水瓶,又是搬椅子,又是拿杯子,又拧毛巾让我擦脸。
弄了半天叫我坐下喝茶却没有倒水。
我看她紧张的样儿,便指着空杯子笑道:叫我喝茶却不给水。
她这才红着脸咯咯地笑着,忙转身边拿茶叶边倒水边说:你来了我好高兴。
我拿出介绍信递给她。
她一看,又兴奋地笑道:哎呀!是家里来人了。
我理解这干校是直属省革委会政工大组管的,我是政工组宣传小组派来的,所以她这么说。
她将茶杯递给我,便向我介绍,说干校每天上午劳动,下午开会搞斗批改,主要还是按原来厅局分别进行。
干校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上午也都下去劳动了,如果我时间紧,她就到田里去找领导。
我说不急,主要是了解斗批改的进展情况,下午也行。
她说好,那就先安排住处,说着便带我到另一幢楼去,那里有几间房子,是简易招待所。
从办公室出来时,沈小君跟我边下楼边说,那次座谈会后她曾几次找我,想请教写诗,但没找到。
以后文革乱糟糟她就没找了。
又说我不记得她了,把她忘了。
我说:开座谈会时,你们七八个学生认我一个人好记,我认你们就难记。
若不是你问那副对子,我还真没印象。
不过,我总还记得你的名字,说明我没有忘记。
沈小君连蹦带跳先跑到楼下,回过头来说:真没想到会在这儿又见面,说不定以后我还会找你的。
找我干嘛?我说。
请教写诗呗!她说着把手伸给我。
我说:干嘛?把我当小孩?她笑道:这楼梯又窄又陡,你不习惯。
到了楼下,她指着主干道两旁的平房说,这几十幢砖瓦平房都是不久才盖的。
因为省里几十个厅局还有地市县两三千干部都来,原来的房子根本住不下。
她说她到团省委的驻地去看过几次,没现我。
说着她又指着老远的一排房子,说团省委的干部都住在南边的第十二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