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惜月见义父远去,道:师弟,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爷爷死而复生,你难道真懂得还阳之术?赵无邪正要开口,却听一个轻脆爽利的声音道:哼,这小色鬼懂得什么还阳之术,分明就是装神弄鬼。
嘿,你又能骗谁了,据医书记载,人之心房附近有一处穴位,硬物刺之不会致人死亡,只能另人昏迷不醒几个时辰,那便是不死穴了。
不过你若出剑不慎,流星师父便要死在你剑下了。
说着又哼了几声。
赵无邪啊了一声,颤道:采儿,是你吗?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出来见见我,跟我说说话啊?那人自然是丁采儿,她负心出走,却不料听见赵无邪呼唤自己的啸声,但终是咽不过那口气,藏而不见,此刻见他施计骗的金无命醒悟,终于忍不住出言道破他所使技俩,如此便暴露了行踪,咬牙道:我说过不会再见你,你自也不愿见我这丑八怪,那还见什么?说什么?赵无邪身法如电,向发音处追去,丁采儿也不闪避,任他抓住自己的手,转过身来,冷冷道:你要说什么?赵无邪见她脸上戴着面纱,遮着了面孔,便将它摘下,却见丁采儿容颜憔悴,没半点血色,脸上那道剑痕虽然细小,却是清晰可见,心中不由一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丁采儿见他不言,以为他嫌自己貌丑,甚是恼火,狠狠摔开他手,拉上面纱,咬牙道:赵无邪,我恨你一辈子……转身狂奔而去。
赵无邪怔在当地,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视线尽头。
金惜月见丁采儿突来突往,她们女儿家心灵相通,早明其理,对丁文俊道:如果你是师弟,你又会怎么说?丁文俊向赵无邪看了一眼,笑道:我会说,采儿妹子,我是真心实意要与你成婚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变,你不要走好吗?他看着金惜月说话,初时还是笑谈,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金惜月忙抬袖给他拭泪,含泪道:无邪哥哥,我答应你便是。
丁文俊强忍热泪,笑吟吟地看着她。
赵无邪见他们以自己和丁采儿为喻,实则是生离死别,互道衷情,也忍不住热泪盈眶,暗暗自责道:赵无邪啊赵无邪,你真是个胆小鬼,窝囊废!金惜月遭受金无命一击,经脉尽断,肝胆俱裂,惟有靠着孟星魂的续命丸来维持性命。
此时全身发冷,灵魂似要离躯体而去,但他怕丁文俊伤心,强言欢笑,道:哥哥,你不是答应过我要陪我游山玩水的吗?咱们现下走到那儿,便算玩到那儿,好吗?丁文俊含泪道:你的身子怎能再受颠簸,咱们还是在这儿休息吧,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泰山看日出。
金惜月颇是神往地道:别人都说泰山的日出好美的,只是我看不到了。
哥哥,这儿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惜月不想死在这里。
丁文俊一把将她抱起,道:惜月,你不会死的。
哥哥这便带你到泰山去,去过泰山,咱们再上华山,哥哥会永远陪着你的。
说着抱起金惜月快步疾奔。
金惜月只觉头晕目眩,忙道:哥哥,你慢些。
丁文俊急忙放慢脚步。
金惜月四下张望,笑道:其实仔细看看,这儿的景色也是挺美,有山有水还有你,真的好美呢。
赵无邪环顾四周,但觉周围景色尚可,若说优美却又淡不上,心下颇有感悟:在平常人看来,身周的景色再美也不值一提,而如惜月般,纵使只是一花一草也觉极美,更何况还有文俊兄陪着她,她一点儿也不孤单。
不由得又想起了丁采儿,心头隐隐作痛:她现下在做什么呢?她会不会觉得很孤单呢?终于强忍着泪水没有落下来,见他们走远,急忙追上。
三人行了小半个时辰,已至辰时初分。
金惜月在丁文俊怀里不住指点沿途风物,甚是喜色。
丁文俊泪眼装欢,却也跟她有说有笑,哪知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雨来,三人见不远处有座破庙,便加快脚步,进破庙避雨。
丁文俊在地上铺上茅草,打理整齐干净,扶金惜月趟在上面,轻摇折扇,为她驱赶蚊虫,相视而笑。
赵无邪则生了堆篝火,用树枝串了几条鲜鱼,烧烤起来,回望二人,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金惜月向赵无邪招了招手,笑道:师弟,你过来一下。
赵无邪拿着烤熟的鱼走近,笑道:来,吃一串。
金惜月摆了摆手,支起身子,笑道:有件事可比这更重要。
赵无邪与丁文俊对望一眼,齐道:什么事?金惜月微笑着将赵无邪的手拉过来,放在丁文俊的手背上,道:大哥,惜月多想有个二哥啊。
其时丁文俊已二十出头,赵无邪只有十八岁,金惜月比他小上两岁,与丁采儿同龄。
丁文俊知她言下之意,与赵无邪对望一眼,均想:咱们便在这里结拜为兄弟,了了惜月最后的心愿。
两人一道点头,当下撮土为香,拜了八拜,各自叙礼。
丁文俊心想自己几月前还与他势成水火,如今却结拜为兄弟,人生际遇之奇,当真令人难以揣测。
金惜月见他俩终于冰释前嫌,心中好不欢喜,笑吟吟看着他们,渐渐地眼皮越来越重,终究永远的睡了过去,只是嘴角边仍然挂着那一抹甜美的微笑。
赵无邪和丁文俊都没有落泪,因为他们知道三妹永远在自己身边、心底和灵魂深处,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的。
这一日丁文俊火化了金惜月遗体,收入骨灰瓶内,珍藏在身边,见赵无邪坐着呆呆出神,便坐到他身旁,叹道:我以前一直认为自己能和惜月白头到老,却没想到她竟成了我妹妹,如今她又走了。
唉,世事真是无常!赵无邪亦叹道:这世上似乎真的有什么阎罗王,他要三更带人走,决不会留人到五更,但活着的人总该还得好好的过日子。
丁文俊轻拍他肩膀,道:你能怎么想就好了。
两人仰望苍穹,似乎天上的金惜月也在向着他们会心微笑。
过了良久,丁文俊突道:老实告诉大哥,你是否真的喜欢采儿?对这个问题,赵无邪曾一次又一次的坚定自己,答案是肯定的,但丁文俊问将起来,却又有些茫然失措,只得道:说起来大哥可能不相信,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你们都知道我叫赵无邪,但我真正姓甚名谁,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顿了一顿又道:我时常觉得脑中有个白色的人影晃来晃去,只知道她是个女子,其他却一无所知。
大哥,你知道吗?丁文俊沉吟片刻,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对采儿和惜月的感觉是不是也一样的?赵无邪微笑道:惜月温柔而又善解人意,对我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而采儿虽然刁蛮泼辣,而且有些蛮不讲理,但却给我一种催人奋进的严厉,我也实在离不开她。
丁文俊眉头微皱,终是索解不透,一声叹息,不在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