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赏花会刚过去不久,便有好些府邸里的老爷们上朝为自家儿女请命指婚了,皇上也乐得当月老,一般门当户对的,也不管到底是真是假,便允了这些个差事。
本来,做皇帝除了国事认真之外,家事便要糊涂。
真要像那些臣下说的,自家儿女与谁家儿女是情投意合,又有几个是真的呢?毕竟那赏花会只有一天,完全便是让这些还未婚配的少男少女们走马观花地瞧瞧看看,是哪个比较合心意。
可是就算看到了合心意的,如果没有及时打听,或者鼓起勇气要自家随从丫鬟去借一步说话,估计也不会擦出什么火花。
就像这库伦王府里的玉蓉格格,她便不知道她看上的那位是哪家的公子。
自从那次赏花会之后,她心里头盘踞着的都是那人的影子与那俊美的侧面。
古铜色的肌肤,沉稳的神情,这一切一切每次她一想起就禁不住怦然心动。
可是,她太害羞。
等她还没从自己的羞怯中醒来的时候,她便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那次赏花会,她都不记得自己具体做了些什么,她记得的是自己急匆匆地走了大半个御花园,来来回回,走来走去,直到人都散了,直到宫灯都熄灭了,只有那依然在云里若若隐若现的月亮依旧悬挂在高空,嘲笑她的痴,她的傻。
回府之后的两三日,玉蓉做什么事情都意兴阑珊。
本来绣了一半的荷包被她拆了,又开始绣起一副新的图样——那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戏水鸳鸯,每当玉蓉绣着这荷包,心中便溢着满满的幸福。
自此之后,玉蓉除了吃饭睡觉,一睁开眼便会愣愣地瞧着窗外的景色出神,瞧久了,想久了,觉得眼睛乏了,心也开始疼痛的时候便会将注意力转移到荷包上。
从小便伺候着玉蓉的丫鬟小鹊瞧见小姐这幅模样,心里也没了底,本来想去禀告福晋,却被玉蓉严令禁止了。
直到突然有一天,玉蓉果真病倒了。
小鹊被长伴于福晋左右的嬷嬷拉到大厅问话,才哭哭啼啼地道出了原委。
你说,格格怎么突然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雅歌福晋坐于主位之上,没了平常的淡定,眼里满是做母亲关心女儿的焦急。
呜呜,回福晋。
格格自从赏花会回来之后,便是这样了。
奴婢本来想禀告福晋,可是格格不让……小鹊哭得唏哩哗啦,整个大厅里头静得可怕,回荡着的都是她的呜咽的声音。
哦,这么说来,还是玉蓉格格的不是了?雅歌闻此,笑了一声。
那声音寒冷无比,惹得跪于堂下的小鹊抖得更厉害了。
小丫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磕头道:奴婢只错,奴婢知错了。
还请福晋息怒。
雅歌冷眼瞧着小丫鬟一下一下地磕着响头,突然把端于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放,那一声清脆的器皿敲击木桌的声音,将小鹊于慌乱中拉了回来:行了,就我刚才的问话回。
回得对,责罚轻些。
小鹊听到此,不禁舒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没了小命,一想到这里额间正流着血的伤也不觉得疼了:是,是。
奴婢这就说……小鹊赶忙胡乱擦了擦眼泪与血水,尔后断断续续地答道:那日从七夕赏花会回来,格格就有些吃不好,睡不香的。
还总是望着窗外呆,这几日,格格把平常精心养的兰花还有那些女红课业都落下了,就只是绣着一个荷包。
荷包?雅歌皱了皱眉道:什么荷包。
前些日子,格格说要打赏奴婢,做个荷包给奴婢用。
便绣了一个梅花图案的,可是绣到一半,格格又将那图案拆了,绣了一对……小鹊说到这里,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正踌躇着。
雅歌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说吧,这里没外人。
喳。
回福晋的话,格格绣了一对饮水鸳鸯。
听到这里,雅歌的眼里掠过一丝忧虑。
你确定?奴婢确定。
因为……每次格格醒着的时候,不是着呆,便是绣那鸳鸯。
奴婢见过好多回了。
……下去吧,去管家那里领五个手板子,另外领二两碎银。
以后见着格格异样,都必须第一时间告知,让你长个记性。
说着,雅歌便挥了挥手,遣退了谢恩的小丫鬟。
老嬷嬷站在一侧,静静望着小丫鬟走远,才侧身问道:主子,您看……小格格是不是瞧上谁了?雅歌喝了口茶,笑了笑道:怕是这样。
那……会不会……老嬷嬷从小看玉蓉长大,知道这孩子心性怯懦的很,即便不喜欢什么,也不会显露出来。
不会的,她是嫡亲的皇格格的女儿,谁敢对她有所不轨?雅歌揉了揉头,皱着眉头道:只是,我这女儿太胆小,我怕是没有问清那人是谁,现下后悔了,在胡乱思念着呢。
老嬷嬷听了,心下也表示同意。
正准备回话,却见雅歌站了起来,她赶忙扶住她道:主子,您这是去哪里?去看看玉蓉。
雅歌说着,便移步到了梅园。
正走到门口,便见得诊断完的老太医,那老太医瞧见是皇格格站在门口,赶忙行了礼道:老臣叩见格格,格格吉祥。
免礼了。
钟太医,说了多少回了,不必对我如此拘谨,我在宫中的时候,可是您老好几次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雅歌笑着,便让老嬷嬷扶起行礼在地的老太医。
那是老臣应该做的,格格谬赞了。
老太医笑着,颤动着花白的胡须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如何,我那女儿……可还好?回格格的话,小格格身体硬朗着呢,只不过受了些风寒,再加上这几日许是有什么事情正在伤神,所以这小病才趁虚而入,不碍事。
我开了几个方子,按时服用,三日后便可见效了。
只是,这几天还是少吹风,多休息。
老太医回答的井井有条,让雅歌很是满意。
好,嬷嬷,送钟太医出门。
再去取药过来。
老臣告辞。
雅歌点点头,目送了太医走远,才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玉蓉的房里。
此刻玉蓉仿佛是刚服了药,已经沉沉睡去。
苍白的面孔之上,依稀还有些泪痕。
雅歌怜爱地坐在床头,给自己的女儿盖好了被子,突然现玉蓉露出被子的手里紧紧攒着一样东西,雅歌轻轻打开一看,就是小鹊口中的那个鸳鸯荷包。
雅歌瞧着那荷包,不禁重重叹了口气:你啊……什么都没有像着额娘,却似你阿玛一般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