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周五,甘璐发现她没有临近周末的放松感,倒是一整天都得应付头天意外事件给她带来的麻烦。
同事们问长问短,她当然只能配合地一一回答,谢谢他们的关心。
到了下午第二节课后,另两个参与抽烟的学生分别在他们班主任的押送下过来跟她做检讨,她只得一脸严肃地听着,待学生走后,又得应付同一个教研室里继续就此事发牢骚的副课老师。
郁闷了一天,钱佳西打来电话约甘璐晚上一块吃饭,然后去逛商场,她马上一口答应下来,算是给自己放松透口气。
两人碰面后,看到她的伤,再听了她讲受伤的过程和师大附中的规章制度,钱佳西不厚道地大笑了:没想到现在的学生这么生猛,居然可以跟老师动粗了,这应该算公伤吧。
你别夸张好不好,那小孩是失手,没到动粗那么严重。
话说回来,我也觉得学校的制度过份严格,反而会激起学生的逆反情绪。
我幸好没生在这城市,不然读你们这种中学,岂不像是蹲监狱的囚犯。
据说这套制度有些还是向一中取经来的,可是我读一中的时候管得严归严,也没这么厉害啊。
第一次揪出一个打手机的学生,给他扣德育学分的时候,真是很下不了手。
其实我倒蛮想过过这个瘾。
你知不知道,当年拿到师大的录取通知书,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以后也能拿粉笔头砸开小差的学生了。
想想看,以前总被老师管头管脚的,如果能名正言顺管管人多有趣。
甘璐哭笑不得:这想法有够变态的,幸亏你不是老师,不然为着开心得荼毒多少学生的幼小心灵。
两人逛的是一家高档商场,里面云集了落户本城的国际一线品牌,环境清静,听不到促销小姐的高声促销,只有背景音乐轻轻流淌,BA全都一派淡妆矜持;没有顾客的人头踊动,往来客人步态随意从容。
钱佳西一向是品牌与时尚的忠实拥泵,没事最爱来这里逛。
这里面的价格每每让甘璐看得惊讶,她一向并不怎么看名牌,差不多所有的品牌知识都来自于钱佳西。
学校老师的衣着讲究的是庄重得体,款式普遍朴素保守,偶尔有年轻老师打扮比较出位的,不是引来副校长的谈话,就是招来同事侧目。
她从第一天上班时就乖乖从众,钱佳西看过她的衣服之后,老实不客气地说:要天天逼我穿这个,我会更年期提前的。
她大笑,不过还是坚持稳重的着装,只在出去玩时才穿得休闲活泼一点。
她们站在Burberry专柜前,钱佳西看中了一个钱夹,甘璐对价格很不以为然:我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必要拿出月薪的三分之一买一个钱夹。
我就是喜欢嘛。
你难道不知道强烈地喜欢是怎么回事吗?我要是喜欢上了某样东西却不买回去,就肯定会不停惦记着,越惦记越觉得这个东西好,于是越发放不下,非得买到手了才觉得开心。
幸好你没喜欢游艇跟私人飞机。
那些我也喜欢,不过离我生活太遥远了,成不了诱惑。
眼前刷下卡就能得到的满足为什么要放弃?你难道不觉得,这就和喜欢一个男人一样,克服欲望的最好办法就是满足欲望,满足以后就不至于被欲望折磨了。
甘璐向来佩服钱佳西的坦白:我为什么觉得满足欲望后不免会失望,还不如有个欲望保留着更有意思一些。
钱佳西嗤之以鼻:这是典型闷骚型的逻辑,你结婚以后,闷骚的程度居然又加强的。
钱佳西拿了单子去付帐,甘璐倚着柜台扫视着里面一个个安静躺着的钱夹,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我19岁时,第一次到香港中环的置地广场,和你一样,对于价格的惊诧盖过了对于琳琅满目的迷惑。
甘璐转身,站在她面前的是贺静宜,她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看不出牌子的黑色V领上衣加牛仔裤,益发衬得皮肤雪白,手里拎着只小小的银灰色手袋,通身上下,除了绾着的发髻露出耳朵上的钻石耳坠和腕上一只钻表,一点其他饰品也没戴,看上去却有一种逼人的奢华之气,与周围环境十分搭调。
甘璐想,竟然会对着自己忆及往昔岁月,倒是一个奇怪的选择,她微微一笑:我不认为你19岁时的感受会和我现在相同。
贺静宜也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说得也对,那次我不是陪女友购物,递给我信用卡让我随便刷的是男朋友,我们的感觉的确应该很不一样。
甘璐不知道她在一边观察了自己多久,不免皱眉,又有点好笑:我不会去推测那位慷慨的男友是谁,也不打算采访你,是不是从那次以后,你就对所有价格都能保持泰然了。
呵呵,你这么镇定,不错,看来修文终于选到了一个能让他那位苛刻的母亲感到满意的妻子。
贺静宜轻飘飘地说。
甘璐嘴角笑意加深:我似乎听出了一点暗示意味,不过我决定忽略。
贺静宜没料到她是这么个回答,突然话锋一转,你戴的珍珠耳钉很漂亮,很配合你的脸形气质。
修文送的结婚两周年礼物,我也很喜欢。
你们结婚已经两年了吗?恭喜。
不过两周年才买一个御本木入门级的珍珠耳钉,看来修文比我记得的行事要谨慎多了。
甘璐本来对耳钉的牌子毫无概念,只是今天戴出来,被钱佳西一眼看到,还摘下来细看过。
钱佳西既对时尚有兴趣,又在电视台工作,耳濡目染下十分识货,告诉她这是日本御本木出品,单粒白色珍珠应该是淡水养珠,价格说不上惊人,也绝不便宜,而且目前在本地并没有专柜。
她想了想:上个月修文去上海出差,可能是那会买的。
钱佳西夸奖:他品味不错,不过最难得是有心。
是呀,最难得是有心,而且提前一个月就记得去买,应该不是手机备忘的提醒,这样一想,甘璐心里自然暖洋洋的。
现在被贺静宜这么一说,她不能不有点怒意,只努力保持着镇定与礼貌:贺小姐,我不习惯与一个陌生人讨论她的前男友,更不准备与陌生人谈论我的老公。
看到你现在仍然完整保持着19岁时的心态,我由衷为你感到开心。
再见。
贺静宜嘴角挂着一个讥诮的笑:尚太太,你口才不错,不过见识就未免差了一点。
你居然不觉得奇怪,十年前尚修文的座驾就是宝马越野车,还能随时带女友飞去香港和欧洲购物。
现在却开一辆半旧宝来,打理一间小小的贸易公司,让妻子看到稍好一点的品牌,就觉得是奢侈品,不能随意问津。
我要猜得没错的话,你对他过去的生活一无所知,对他从以前到现在的经济状况变化似乎也没什么概念吧。
看来你很喜欢揣测,贺小姐,一般对别人的生活有超乎寻常的好奇,才会费神这样猜想。
甘璐保持着平稳的姿态,含笑说道。
那么你对我这份好奇有什么猜想呢?我喜欢的是基于事实上的推理,根据我这份推理,我无需理会无关人士的好奇。
贺静宜大笑了,她的面孔原本就不是那种标准的美丽,一笑之下,表情更加生动,颇有几分眩目的娇艳:有趣,修文的选择比我想象的有趣。
没等甘璐说什么,钱佳西恰好走回来,她将单子递给销售,诧异地与贺静宜打招呼:贺小姐,你好。
真巧,在这碰到你了,钱小姐,上次节目做得很成功,希望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我先走一步了,再见。
贺静宜脸上笑意盈盈,目光却不带丝毫笑意,如寒星般扫过甘璐,对两人点一下头,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