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璐婚后与尚修文又去过一次J市,与吴昌智一家一块儿吃饭,算是亲戚见面,正是在饭桌上第一次见到了之前只闻其声的吴畏。
吴畏到得最晚。
看得出他母亲与两个姐姐对他十分溺爱,两个姐夫都在旭昇任职,并且职位在他之下,自然不可能说他什么,老父老母则对他无可奈何。
而他的妻子陈雨菲专注于和保姆一块对付才半岁多的儿子,一会儿喂奶,一会儿换尿布,连吃饭都不安生,显然更没空去管束他。
他只拿一根手指头逗了逗儿子,便大模大样坐下,完全不理会他父亲对他迟到的不满。
他对家人态度不过尔尔,不过对尚修文还是很给面子的,主动跟他解释临时有点儿事耽搁了。
尚修文做了介绍后,他扫一眼甘璐,客气地打招呼:修文作风比较洋派,都不肯好好办个婚礼,到今天才见到弟妹。
她当然只礼貌地笑一笑,并不说什么,由尚修文去应付他。
后来吴畏到这边出差,例必会与尚修文全家吃饭,看得出他倒是很敬畏吴丽君,并没有在父亲面前的满不在乎。
吴丽君向来没有细细唠叨的习惯,只在某一次坐在一起时严厉地说:你的荒唐事我可听得不算少,你也是过了30岁、有妻有子有家庭有事业的人了,难不成还得姑姑来教训你。
吴畏诺诺连声:姑姑,那是他们跟您乱讲,您问问修文就知道,现在我忙得要命,管着所有的销售业务,哪儿还有空荒唐。
修文没有给他作证的意思,只懒懒靠在椅子上,拿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吴丽君哼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事后甘璐随口问尚修文:你这表哥有了儿子还那么风流吗?尚修文耸耸肩:照我的估计,他哪怕有了孙子,大概也还是这个德性。
甘璐不免失笑,又困惑不已:我搞不明白啊,他太太长得那么漂亮,儿子那么可爱,外面真就好玩得让他乐不思归吗?然后又看向尚修文,是不是男人天生没法满足于简单的家庭生活?不许挖陷阱给我跳。
尚修文开玩笑地捏一下她的鼻子,我不一样,我是热爱家庭生活的男人,而且还是一名妻奴。
甘璐嗤之以鼻:大爷你在家里油瓶倒了也不带扶的,有你这样的妻奴吗?那是因为油瓶全被你放得好好的,我没表现的机会而已。
他突然抱住她,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璐璐,你如果给我生了孩子,我肯定不光是妻奴,还会是恋家狂。
那是他头一次跟她说到生孩子的事,她脸红,却也当真心里一动,再没空去理会他那个风流的表哥了。
现在看来,吴畏年方33岁,正当盛年,离抱孙子为时尚早,在风流的道路上还大可以肆意狂奔,只是跨省招惹上了这边的电视台节目主持人,还是她认识的学姐,未免有些出乎意料。
钱佳西经常带着点儿嘲笑的口气讲他们台里的各种离奇绯闻,甘璐听得匪夷所思,完全想象不到这些事不是发生在报纸八卦版,而是每天上演在自己朋友身边。
她不得不时时借用某人的名言做点评:贵圈真乱。
钱佳西则回回都是一本正经地点头同意:的确忒乱了点儿。
看着那辆车迅速消失在街道上的车流之中,甘璐想,不知道李思碧清不清楚,这位驾着保时捷911而来的王子是有家室的,不过这不是她关心的事了。
只有一点让她深感纳闷,最近尚修文为了旭昇的事往返两地之间,行色匆匆,十分疲惫,今天还留在J市那边没回来。
怎么这位正牌的旭昇副总兼接班人看上去倒是神态一派悠闲,可以开车几个小时过来泡妞?更不要说按钱佳西的说法,他与李思碧最近都交往频繁,想必花在本地的时间着实不少。
钱佳西是看过头天本地报纸上登的一篇美食介绍慕名而来吃泰国菜的。
这家餐馆并不大,装修得非常有东南亚风情,随处放着大象木雕,用来分隔空间的镂花屏风精巧细致,藤制的靠椅上摆着色彩浓艳的泰丝靠垫,服务员穿着泰国传统服装轻巧来去,泰式音乐响得若有还无,让人感觉很放松。
不过等她们两人点的菜一样样送上来后,钱佳西便开始嘀咕了。
这个写推荐专栏的家伙肯定拿了回扣,吹得倒是天花乱坠,哄了这么多人扑过来,可味道也太一般了吧。
她一边吃一边评论着:炭烤猪颈肉有点儿老,嚼起来很费劲;加了青咖喱与白茄的牛肉有股子奇怪的药味;冬阴功汤酸中带辣,闻着都有点儿冲,估计如果感冒鼻塞了来喝,应该能起到治疗效果……甘璐瞪她:你这样太影响我食欲了,又不是要你来做米其林餐馆指南,已经点了的菜,不好好吃就是浪费。
不能因为点了就要勉强自己叫好。
钱佳西语重心长地说,那是将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我一向坚持认为,对饮食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反映你的人生态度。
少跟我卖弄你的理论。
西米露不错,你尝点儿。
太甜太腻了。
哎,你是不是跟男朋友闹别扭了,平时没这么挑剔啊。
我们分手了。
这青柠烤鱼味道只能算不过不失。
甘璐对她把这两件事用同样的腔调说出来非常无语:还是那个什么价值观的问题吗?我说,我们两个的价值观就很不一样,也没妨碍你当我损友这么多年啊。
钱佳西坏笑:璐璐,我要是男人,我一定娶你。
你要是肯的话,咱俩断背过一辈子也行。
我觉得我们不一样得完全不膈应,反倒非常互补。
互补你个头啊,我抱着你嫌硌得慌。
甘璐不客气地说,你现在骨感得快成仙了,拜托你好好吃东西行不行。
钱佳西比甘璐矮5公分,堪堪159公分高,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有160,她不足45公斤,确实瘦得可以。
不过她向来很满意自己的体重,一点儿也不受打击,此时笑得更加贼忒兮兮,凑甘璐近一点儿:我觉得你最近肯定被你家尚修文滋润得很好,于是嫌弃我了。
甘璐咬牙恨道:你个死女人,还能不能更无厘头一点?这是公众场合好不好,胡说些什么啊。
我说实话嘛,你看你,口里跟我说尚修文的公司碰到了问题,可又没什么着急的表情,眼角眉梢都带着春色,气色更是好得不行。
甘璐顿时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这样私密的事居然能这样直观地反映到面孔上被人看出来。
没错,尚修文最近很忙,可是对她一点儿也没有冷落,只要赶回家,他对她的需索与热情反倒高于从前。
她迟疑一下,抚自己的脸:这个,真的和平时不一样吗?看看你这此地无银的样子。
钱佳西啧啧连声,不用说就是被我说中了。
甘璐正要说话,一抬头,却是一怔,不由暗自嘀咕,居然又碰到了熟人。
只见她的同事江小琳与一个30余岁、举止沉稳的男人一块走了进来,本来这一点也不出奇,可是那男人手上还牵着一个只有5、6岁的小女孩,三个人由服务员带位向她这边走来,江小琳也同时看到了甘璐,一向举止沉稳的她突然一下脸涨得通红。
服务员将他们带到了餐馆内唯一的空桌边,恰巧与甘璐这一桌紧邻。
他们落座,只听到那男人拿了菜单征求意见,江小琳并不怎么说话,那小女孩则不停地问这问那,她声音清脆,口齿伶俐,把服务员逗得抿嘴直乐。
钱佳西的座位与小女孩挨着,听了几句童稚言语,也不禁好笑,转头去逗她,两人居然一下对答起来,好不热闹。
那男人只含笑看着女儿,表情是宠溺纵容的。
然而坐在他身边江小琳的局促尴尬之态落在甘璐眼内,她想何必坐在这里让人家饭都吃不好,于是举手招服务员过来结帐,钱佳西不免奇怪:你刚刚还吃得很奋勇,怎么突然要走?我想起来还有点儿事,我们先走吧。
甘璐快快将钞票递给服务员,抓起钱佳西的皮包塞到她手里。
钱佳西意犹未尽地与小女孩互道再见,随她走出来,一边抱怨:菜又不好吃,好容易来个漂亮小姑娘可以让我这怪阿姨逗逗,你又说有事要走。
你老公不是过两天才回吗,干嘛急着回去?哎,对了,你将来要是生了孩子,认我当干妈吧。
我想想,是要干儿子好呢,还是干女儿好。
要不,你生龙凤胎得了,一步到位,我可以左拥右抱,多好。
甘璐的脸可疑地一红,钱佳西一下看到了,大笑道:难道我今天成了铁口神断,又说中了——莫非你已经有了?我有你个头,你少胡说八道了。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们面前,甘璐拉开车门,将钱佳西塞了进去,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