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医院检查完毕,跟尚修文通话后,甘璐先去父亲家看看他,出来后还是心情郁闷,于是打钱佳西电话,本来想约她晚上逛街,钱佳西却说晚上已经有了约会。
这么快就有了新人了吗?已婚妇女的口气真酸,羡慕我自由了吧。
钱佳西取笑她,虽然我跟你一样学历史,可是我一向反对站在废墟前怀古反复凭吊旧事,人始终要向前看嘛。
好吧,这次再别扯什么价值观了。
不会,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觉得我跟他价值观挺一致的。
钱佳西声音甜蜜,却不肯继续说下去了,哎,我告诉你,我最近约到贺静宜来做一个访谈节目了,你说我要不要设计一下提问,帮你打听一下她做为事业型女性的感情生活。
甘璐没好气地说:你爱问什么随便你,跟我没关系,反正你们这一行都有狗仔潜质。
钱佳西哈哈大笑:这话打击面挺宽的,可是也真接近事实。
我们台里有些人八卦精神之强,简直令人发指。
李思碧的恋情这次来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和过去风格很不相同,不过台里已经有好多人看到过那辆保时捷911接送她了,有好事之徒特意去查了牌照号,你猜怎么着?这还用猜吗?甘璐心想。
她提不起精神地随口问:查到什么了?车子的主人是J市某民营钢铁公司老板的太子爷,身家雄厚。
只不过,钱佳西戏剧化地停顿一下,人家早就有妻有子了。
甘璐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钱佳西对她这么平淡的反应很不满意:喂,难道你早猜到了吗?吊着金龟了没必要遮遮掩掩呀,照一般推理来讲,她又不是当红明星,没有狗仔成天蹲守香闺偷拍,如果这么谨慎,不是对这个男人不算满意,就是这段关系目前不能见光。
钱佳西大笑:你没白看那么多推理小说嘛。
你们台里对她跟已婚男人来往怎么看?甘璐倒动了一点好奇心。
什么样的恋爱,不管见不见得光,在这些人眼里,都不过是一段八卦罢了。
不过李思碧平时的人缘可不怎么好,等着看她出丑的人我相信不会少。
甘璐把从钱佳西那儿听来的这段八卦讲给尚修文听,他只苦笑:这么说已经曝光了吗?我跟他谈过了,他说他心里有数。
就算舅舅管不了他,自有三嫂去收拾他,我懒得管。
我现在只要求他不要在这个当口闹出丑闻给旭昇添乱就行了,好在对方只是一个不算出名的主持人。
是呀,现在最多也就是电视台里传传绯闻罢了。
不过听你的口气,活像你倒是他的兄长。
尚修文似乎也觉得好笑:他大我两岁,从小就调皮,大概我确实没太认真觉得他是我哥哥。
说实话,舅舅拿他没办法,他只对我妈有点儿敬畏之心,我也不可能管多了他。
甘璐起身,将放得温度适宜的奶茶端来递给他:那就别操他的心了,他怎么说也30多岁了,再怎么荒唐,也不会拿自己要继承的家业开玩笑嘛。
尚修文笑了,喝一口奶茶:这茶很香。
对了,璐璐,恐怕我没法兑现承诺寒假带你去英国,旭昇的事情没处理完,我实在没法放心走开。
没事,这次寒假我也不是马上就能放假,得去参加市里组织的学习,马上要进行课程改革,所有老师都得轮流学习课改教学要点,给新教材征求意见稿提出书面看法和意见,还规定了字数,真是要命,恐怕到春节前几天才能正式放假。
我们争取暑假去吧。
英国夏天的天气不错,没那么阴郁,不过可能看不到你想要的那种罪案发生现场的效果。
甘璐随口问:你去过英国吗?然而一问她便后悔了,如果没翻看过尚修文的护照,她尽可以坦然发问。
现在本该正常的对话,却似乎成了一种不自觉地刺探,她很不喜欢自己有这种自觉有愧的感觉。
尚修文脸上没任何异样,同样随口地回答:几年前去过,少昆喜欢英国,他在别的国家都不肯买房子定居,唯独在伦敦南部郊区买了一套房子。
说话之间,桌上传真机短促一响,慢慢开始接收传真,他走过去,拿起传真细看,好一会没说话。
甘璐不想打搅他,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
虽说还没正式放假,可是毕竟手头暂时没有工作必须马上要做了,她彻底做着头发、面部和身体的护理,等全部完成,已经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她一边用浴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出去,却蓦地立住了脚步,尚修文正站在书房窗前接电话:……不用了,静宜,我以为你应该很了解我的,我不可能受人要挟。
又一次在他的通话中听到这个名字,她有点儿进退两难。
一阵静默后,尚修文再度开口:谢谢你。
不过,我想我们在电话里就能讲清楚了。
停了一会儿,他笑道,是呀,这段时间我都在家休息,陪太太。
那边似乎一下挂了电话,尚修文慢慢转身,同时注视着从耳边拿开的手机,右嘴角微微上挑,挂着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意,这本来是甘璐早已经熟悉的表情,此时看到,竟然心头一窒。
尚修文抬头看到了她,神态恢复了正常:头发还是湿的,要不要我帮你吹干?她机械地点点头,尚修文走进浴室去拿吹风机,她下意识摸一下他随手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机身略微发烫,显然那个通话持续了很长时间。
她猛然缩回了手,匆匆走进卧室。
尚修文随即进来,让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好好享受一下我的服务。
她斜睨他一眼:突然想起你以前说过,哄老婆不宜过多,哄多了,就显得心里有鬼了。
他大笑,打开吹风机,在嗡嗡的响声中说:这不叫哄,这叫宠,宠老婆永远不嫌过多。
她怅然一笑,想,这样的温柔,她当然永远不会嫌多,她只是有点儿不真实感。
紧贴着她站着的男人是与她越来越亲密的丈夫,可是他同时会在电话中对他的前任女友说:我以为你应该很了解我的。
她心头别有一番难言滋味,仿佛也并不全是为这句话吃醋,却油然而升起了一个疑问:在他眼里,你足够了解他吗?而在你心里,你又有多了解他?他一手捞起她的头发,一手持着吹风机,隔得不远不近替她吹着。
她从镜中望进去,他的神态十分专注,修长的手指一下下穿过她的发丝。
她一向没有无端伤感的习惯,却突然觉得眼睛泛起了一点潮湿之意。
是不是风很烫?尚修文每次似乎都能迅速感受到她的细微情绪变化,停下来问她。
甘璐摇摇头,垂下眼帘。
他放下吹风机,扶住她的肩头,同样从镜中看着她:我不是第一次给你吹头发了,怎么突然很有感触的样子。
他挑起嘴角笑着调侃,不会是觉得我无事献殷勤居心可疑吧。
我不至于这么煞风景。
只是我觉得,她仰头靠到他身上,修文,你跟从前有点儿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低头逆着光,两人视线相触,她只觉得尚修文眼底一片暗沉,眼中似乎有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嘴角却依旧含着笑:男人在婚姻中总会改变自己。
甘璐想,自己纵然没煞风景,也算是多疑了,你明明已经下了决心要付出信任,却又禁不住猜测。
而且你何尝又不是在婚姻里做着改变与适应呢?不管有过怎么样的恋爱,大概也只能在婚姻里才会真正认识彼此。
她释然地回身,抱住尚修文的腰,脸贴在他穿的法兰绒质衬衫上:修文,妈妈打电话过来,一定让我们这个周末去参加秦总的生日宴会,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她母亲陆慧宁前天打来电话,告诉她秦万丰即将办一个生日宴会,她本能的反应便是:替我跟秦叔叔说祝他生日快乐。
你和修文到时一块过来。
陆慧宁很直接地说。
甘璐刚一犹豫,她妈妈便讪笑了。
你摆了这么多年谱,也该够了,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你秦叔叔也对你不错了。
他难得做个55岁生日,来捧一下场吧。
秦万丰对尚修文的事十分关心,还亲自给甘璐打过电话,把他了解到的信和地产的一些情况告诉她。
沈家兴去年在近郊某个开发区拿下地块,准备做服装工业园,但项目与另一个实力雄厚的发展商撞车,全盘计划接近于胎死腹中,弄得很被动,又赶上国家紧缩银根,楼市步入低谷,他的几处楼盘销售情况都不算理想,特意从深圳请回聂谦,似乎近期会有比较大的营销动作。
不过最出乎同行意料的是,在前天的土地拍卖会上,沈家兴突然出手举牌,拿下一处热门地块,虽然不是引人注目的天价拍地之举,但也一举粉碎了信和资金紧张的传言,让外界对于他的实力不免刮目相看。
虽然他还是没弄清沈家兴为什么会与旭昇或者安达发生冲突,但甘璐自然感谢他的好意,也将这些情况转告了尚修文。
尚修文不免有点儿诧异她怎么会打听到这些消息,她只得将母亲与秦万丰的关系告诉了他,却并没提秦万丰在电话中隐约透露出另一层意思:如果安达实在经营不下去,他愿意给尚修文安排工作。
尚修文倒没太多意外表情,保持着一向的镇定,只若有所思地说:你的嘴还真紧,居然一点儿也没提起过。
我不是有心瞒你,你也知道,我一向跟我妈不算亲近,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除了上次见面,我和秦家向来没什么来往的。
只是有了那次交道,秦万丰过生日,他们不去捧场,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
她拒绝不了母亲,只好征求尚修文的意见。
周末我没什么事,可以陪你去。
只准备一份礼物送过去,人不去可以吗?她多少还是有些不情愿,小声嘀咕着,又自己觉得好笑。
尚修文也好笑:那样有些失礼,还是去吧,不然你妈很难做,也会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