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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讨价与还价

2025-03-31 02:29:11

李鸿章和李经方虽然对冯华所部光复析木城,再次给日军以重创,使辽东日军处于极为不利境地的消息极为振奋,但他们对于慈禧太后急于签订停战协定的心理也比其他人更清楚、更明白。

而且日军29日攻占澎湖和30日占领登州的消息,也从另一个方面加重了他们的心理压力:一向被中国人斥为蛮夷小邦的日本,如今已不是大清国可以对付的了。

如果不是冯华和他的义勇军横空出现,大清国在这场中日战争中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3月31日中日和谈继续在马关春帆楼进行。

由于列强干涉、辽东第三师团所处的不利处境以及己方已经占领了澎湖、登州,在后面的谈判中占得先机,因此日方对中国提出来的先全面停战再商谈签约的议案并未再次表示异议,双方很快就在此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意见。

中方由李经方代理全权大臣,签署了为期二十一天的《中日停战协定》,实现了中日双方陆上、海上的全面停火。

4月1日,《中日停战协定》正式生效,中日双方也进入了正式谈判阶段。

日本政府首先提出:清政府承认日本对朝鲜的控制,割让辽阳以南的辽东地区(包括尚在清军和义勇军手中的鞍山、牛庄和营口)和台湾、澎湖列岛,赔款白银两亿四千万两,开放北京等七处商埠等十条议和款项。

日本狮子大开口的苛刻条件,立刻震动了朝野,在中国国内引起了激烈的反响。

光绪皇帝得到这个肢解大清国土,赔款天文数字的消息后大为震怒,气愤已极的皇上一拍御案,大声喝道:来人!喳!传朕的旨意,速召集军机大臣到东暖阁议事,商讨和款之事。

喳!站住,谁让你走了?给我回来!刚刚走到门口的执事太监看到很少发脾气的皇上发怒,吓得说话都结巴了:皇、皇上……光绪一摆手:快速准备轿车,朕马上要去颐和园探望太后。

东暖阁内一片沉静,几位军机大臣一声不吭,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自讨没趣。

光绪扫视着众人,使劲咳嗽了一声。

户部尚书翁同龢奏道:皇上,不必担心,这只是倭人开的条件,俗话说‘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可以电告李鸿章再与倭人磋商。

皇上本来是非常敬重翁师傅的,可是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说话也就没有了分寸:还价?还能还多少?你是户部尚书,叫你拿出三百万两给北洋水师买兵舰都拿不出,你还能够怎样还价?况且辽东、台湾和澎湖世为中国国土,一寸一分也不能让!翁同龢被门生天子申斥得无地自容,连连叩头道:是,是,臣糊涂,臣该死!看着皇上的老师都受到训斥,其余人谁还敢再开口?在盛怒的皇上面前,军机大臣们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最后还是礼部尚书李鸿藻悄悄地拽了拽翁同龢的朝服,翁同龢方又大着胆子启奏道:皇上,两江总督张之洞、节制关内外防剿诸军特命钦差大臣刘坤一等人纷纷来电,反对割地。

臣以为可把皇上的旨意和各地议论一并告知李鸿章,让他斟酌之后再予磋商。

此时,光绪也觉得刚才对翁师傅过于严厉,心中深感不安。

闻听此言后,他微微点头随即准奏。

当下由军机大臣们拟就了回复李鸿章的电旨:奉旨:李鸿章密电十款均已阅悉。

日本要挟过甚,索费奇重,索地太广,万难迁就允许。

赔款以万万两为限,关东是我朝龙兴之地,决不能答允,台湾、澎湖亦要力争免割,通商口岸减去北京、湘潭等地,着该大臣尽心讨论,竭力磋磨。

军机议事的第二天,光绪皇帝在又毓庆宫单独召见了翁同龢。

皇上,太后对议和条款是什么意思?翁同龢问道。

唉!皇上叹了口气:太后前两天还好好的,这会儿说病就病了。

朕去探视,看太后满脸红光的,可是没有说几句话,就说太劳累了需要休息,把朕给打发走了。

翁同龢明白,在这个骨节眼儿上,太后称病不理政事,把这个烫手的热山药甩给了皇上。

当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君臣二人又说了一些有关和谈条款的事情后,光绪皇帝突然将话题转了开去,他问道:前些日子师傅说的引见冯华进京的事情办得如何了?翁同龢道:前一阵子,冯华率义勇军参与了围困海城的战事,故尚未议及此事。

朕欲见冯华渴望已久啊!如今停战协定已签,辽东战事渐趋稳定,我看冯华进京的事宜,师傅还是尽快安排为好。

皇上殷殷的说道。

老臣会尽快安排,不过……沉吟了一下翁同龢接着说道:皇上既想重用冯华,还是不要引起太后的怀疑为好,最好找个机会给太后打个招呼。

会意地点点头,皇上接口道:师傅所言极是,回头还是找个光明正大的说辞宣他入京为好。

在师傅的熏陶和亲政后诸多事情的磨砺下,光绪也逐渐地学会了一套应付慈禧的办法。

收到光绪皇帝的电旨后,李鸿章在病榻上针对日本提出的条款,伏案书写了《大清帝国皇帝钦差头等全权大臣李赴大日本帝国全权办理大臣所拟和的底稿说帖》。

在《说帖》中他指出:既然日本提出合约的目的是避免两国将来争端,而割地不但起不到这个作用,反而会使争端纷起,两国仇恨代代相传,永无宁日;而领土是经过数代、千百年相传的无价基业,一旦割让,必然引起人民的仇恨,全体中国臣民势必卧薪尝胆,力筹报复。

东方两国同室操戈,将使别国坐收渔利。

在赔款问题上,他又说:中国财政绝对拿不出两亿四千万两白银的赔款,况且日本所耗军费也远远低于这一数字,如不删减,难以认同。

针对李鸿章《说帖》中的意见,伊藤博文又据此提出了一份儿《合约节略》。

提出赔款可减少到1亿5千万两,但割地只可略作让步,变为割让辽东金州厅、台湾和澎湖;其余条款一律不变。

并威胁如果中国政府仍不同意,只能再燃战火重开战局。

在春帆楼,中日和谈仍在紧张激烈的进行着。

急于签约的日本外相陆奥宗光面对着李经方再次提出的不同意见,一如往常的盛气凌人。

他强硬的说道:条款内容再无讨价还价的余地,目前只有两种选择,就是接受还是拒绝。

说着他踱到了屋子临海一面的窗前,指着远方的海港对李经方大肆恫吓:大本营已经作出直隶作战的决定,我十万大军枕戈待旦,只等小松亲王一声令下,就会立刻开赴中国。

看到日方态度如此强硬,丝毫也没有回旋的余地,李经方只得要求暂缓几日再作答复。

4月7日,中方使团在请示北京后向日方提出商改约稿的节略,对割地范围要求除去台湾全岛和辽东半岛,只割让澎湖列岛,租借旅顺军港,对赔款则要求减至1万万两,对通商特权也要求作些削减。

就在日本政府不断利用谈判桌和枪杆子对中国议和代表施加压力之时,政治和军事形势的变化再一次打乱了中日和谈的节奏:4月8日,俄、德、法三国再次发表联合声明,坚决要求日本放弃南满地区和旅顺港,如果日本拒绝,将保留采取自由行动的权利。

与此同时,俄国陈兵三万于中国北部边境,停泊在远东的俄国军舰奉命生火起锚;德国在太平洋的军舰已经游弋于日本附近海面;法国数艘军舰也集结到黄海海域。

种种迹象显示如果日本不听从警告,三国将联合行动,切断其海外驻军与本国之间的联系。

日本看到三国真刀真枪的武力干涉架势,也感到十分惊恐,因为历时八个月的战争耗费已使它财力耗尽、精疲力竭,根本无力对付三国的联合军事行动。

意、奥两国发表声明支持俄、德、法三国立场;美国表示决不卷入新的争端;英国则要求日本避免战争,一时间让日本感到自己在国际上很孤独。

就在此时海城第三师团再次告急,由凤凰城和盖平向海城运送军需物资的车辆再次被中国方面拦截,海城日军面临断粮的威胁。

收到桂太郎的告急电报后,日本驻华公使小村寿太郎立即向清国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递交了措辞强硬的照会。

强烈抗议清国军队袭击日军运粮车队,破坏停战协议的行径,要求清国遵守协定,严惩肇事人员。

并警告说,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由清国负责。

为此,总理大臣恭亲王奕訢马上发电向刘坤一询问,而他得到的回答却是:辽东我军完全遵守停战协定,没有放过一枪一弹;如有违反停战协议的军事行动均系各地私立团防和土匪而为。

他们也是因痛恨倭人烧杀掳掠而采取的一些自卫行动,实是无可指摘。

其实这次行动还是远征军所为,是王英楷率领三团干的。

当时,三团的侦察兵发现鬼子的运输队在汤池堡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宿营,押运给养的鬼子兵看到村民都躲到村外,便任意地宰杀村民放养的家禽,糟踏村民家中的家具物什。

村中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婆婆因腿脚不灵便,躲在家里没有出逃,见两个小鬼子抓走了自己喂养的两只老母鸡,上前去争夺,被没有人性的强盗用刺刀捅死在自己的家门口。

王英楷在得到这一情报后很是气愤,一边派人报告冯华,一边连夜带人进行了一次夜袭,除了将一个中队的鬼子消灭干净外,还将运输粮草的马车全部截获。

王英楷并不是鲁莽之人,他知道中日双方已经停战,如果有漏网之鱼很可能会落人口实,因此他在行动前也动了一番脑筋,事先让参战部队都化装成了土匪。

当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调查此事时,刘坤一特意将众将召集到了一起。

在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宋庆等人都觉得这是困死倭寇的一个不错办法,大加赞美之词。

而俞虎恩更是主张再接再厉,把小鬼子全都困死、饿死。

看到众人的议论暂告一段落,冯华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大家完全没有想到的话来:各位大人,虽然小鬼子们也确实该杀并且此事还能给日本人以更大的压力,让人感到非常的痛快,但是我认为这种事却只可以干一次,绝对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

听到这句话与会者一下子全都愣住了,心中不由暗自奇怪:这事本来就是你们干的,现在怎么又说不能再作,冯华的葫芦里装得到底是什么药?正确处理国际关系,遵守国际法准则,是现代人的政治常识。

可是在那个时代,清朝的大部分官员,包括紫禁城里的那个老佛爷,这方面的观念非常淡漠。

鸦片战争后,在极端愚昧的情绪支配下,清廷一再干出在枝节问题上制造违约的蠢行挑起更多的衅端。

如庚子事变攻打外国公使馆,任意杀戮包括妇女儿童在内的外国侨民等等。

当然这时还没有到庚子年,冯华不能拿这样的事情说教,可是他还是说出让许多人吃惊的一番话来:大家知道咸丰九年,洋人经天津到京城换约,忠亲王僧格林沁让官兵假扮乡勇袭击洋人船只,导致咸丰十年,英法联军再次发兵,致使京师不保生灵涂炭,复又签下丧权辱国的《北京条约》祸端。

这件事足以让我们警惕,凡事不能因小失大。

冯华说的事情可以说在座的几人全都知道,当时许多人还为此事拍手称赞叫好,但却从没有人往更深一层去探讨追究。

看到众人对自己举的例子都若有所思,冯华接着说道:虽然小鬼子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但是一再破坏国际法准则,却很可能让同样对我大清虎视眈眈的泰西列强钻了空子。

如果他们拿此事做文章,再生出更大的祸端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还有,当前朝廷和太后议和的决心已定,中日再起战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们连续对小鬼子运送补给的车队进行袭击,痛快是痛快了,恐怕朝中的某些有心人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几十年的宦海沉浮以及与洋人打交道的经验,不但让刘坤一行事极为的稳重,而且见识亦高人一筹。

听了冯华的话,他接口说道:子夏言之有理,当年文正公也曾说过‘九年,洋人来换和约,僧忠亲王诱而击沉其船。

虽天下称快,但十年夷人复至,京城不守,几丧天下。

某谓僧邸此败,义当杀身以谢天下矣!’文正公见识不凡,足见僧王处事不妥。

另外,朝廷的意向也必须认真考虑,决不能给有些人以可乘之机。

吴大澂对冯华的见解也表示赞同,他深有体会地说:不仅是千万不要在这敏感的时候节外生枝,就是约定的条款也要字字句句仔细琢磨,不能让倭人再找到新的口实。

倭人奸诈狡猾,往往利用文字挑起衅端。

十年前与倭人签订《中日天津条约》,我也是全权大臣之一,其中第二款‘两国派兵交互知会’这一条,现在想来真是大错特错!如今让倭人借口出兵开衅,我想起来就痛心疾首。

我既是大臣之一,没有洞悉倭人阴谋,愧对国家啊!自中日开战以来,吴大澂因当年他曾参与与倭人签订的这第二条款内心负疚已久,今天总算借此机会自责自悔,一吐心声。

冯华这时才明白吴大澂自告奋勇赴辽作战,除了出于书生的爱国激情和投笔从戎的素志之外,还有投袂而起效死疆场,一赎前愆的想法,禁不住对这位长者肃然起敬。

他排解道:前辈过于自责了,倭人征韩侵华的野心由来已久,即使没有这第二条款,也会找其他借口挑起衅端。

魏光焘、李光久和俞虎恩等人与吴大澂的交情都甚好,闻听此言也都随声附和起来,对吴大澂劝慰不已。

面对俄、德、法三国的联合声明和采取的军事行动,日本大本营一面由外相陆奥宗光出头会见三国驻日公使,表示愿意接受三国的劝告,不再要求割让辽东金州厅;另一方面却指示山东作战军大山岩大将摆出向青(州)、莱(州)进军的姿态,给清廷和中方谈判代表施加压力。

4月10日,谈判进入了关键时刻。

鉴于各方面的压力,日方提出了包括割让台湾、澎湖列岛,赔款白银一亿五千万两在内的最终条款。

伊藤博文再次恫吓中方代表:我可以坦率地告诉李先生,我们已经作了最大限度的让步,目前鄙国军民群情激愤,如果谈判一旦决裂,只等停火期限一到,我们将展开直隶作战。

到那时,中国全权大臣离开谈判场地,能否再安然出入北京城门,亦属不能保证。

伊藤的一番威胁言语刚刚落地,只听得远方汽笛长鸣,20余艘军舰由远而近,舰上炮塔高昂,旭日旗猎猎作响,可以说是从李经方的眼皮底下趾高气扬的经由马关出口,陆续驶向远海。

伊藤博文的警告和日本海军舰队故意由马关出口开赴大连,弄得李经方六神无主坐卧不宁。

回到行馆后,他慌忙向李鸿章告警,认为恐非即与订约不可。

李鸿章在了解完情况后,随即致电国内请示。

自从4月8日俄、德、法三国再次对日本进行干涉以来,京师之中从慈禧太后、光绪皇帝到军机处大臣和各部大员皆是一片欢欣,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议和的最好结局:不外乎是承认朝鲜完全自主,赔一些白银、开一些口岸和允许日人建工厂之类的条款。

可是当李鸿章传回日方提出的最后条款、得到日本本土海军正在驶向大连和山东方面日军蠢蠢欲动的消息后,满清政府内部立刻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主和派认为:日本已经再次增兵,如果重新开战恐怕京城将不能保全,主张能争则争,如竟无可商改,即遵前旨,与之定约;而主战派则认为:台湾、澎湖是祖宗传下的基业,断无割让之理。

主战与主和两派再次为了割地赔款事宜争了个不亦乐乎。

四十六章 隐蔽的战争自从日本大本营御前会议之后,受到强烈指责的日本陆军情报机关就开始了针对冯华与义勇军的情报收集工作,并专门组建了冯华特别行动本部。

日本对中国进行间谍活动是从1872年9月开始的。

日本留守内阁代理大藏卿西乡隆盛在征得外务卿副岛种臣和参议板垣退助的同意后,派遣部下池上四郎、武市正干和彭城中平到中国东北搜集情报。

在半年多时间里,他们化装成日本商人,从上海乘船经烟台到营口,然后往奉天旅行。

当时清政府对他们的行踪感到可疑,始终派人尾随加以监视,并一再盘问他们来此的目的。

他们总是以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贸易,到贵国参观旅行来了进行蒙骗。

尽管清政府对其行踪一直进行监视,他们还是获得了不少重要情报,如辽河几月几日开始封冻、何时人马可以在河上往来、何时解冻等等。

此外,奉天省和邻近的吉林地区的地形、政治、军备、产业、交通和风俗习惯,以及俄国人在满洲的活动情况都在搜集之列。

在他们的报告中说:满洲的常备军积弊日久,士兵怯懦,常备军几乎是徒具虚名,经过几年支那肯定土崩瓦解。

后来,桦山资纪(甲午战争侵占台湾时是海军大将、不久后被任命为台湾总督)和福岛九成分别深入到华南对台湾进行侦察活动,由于当时清政府警戒甚严而没有得手。

不久之后,福岛又转成文职作为领事驻在福州,并扮作日本著名画家安田老山的弟子,再次潜入台湾。

经过跋山涉水,实地勘测,他绘制了一张精密的台湾地图,日本侵略台湾使用的就是这张地图。

1894年夏季,日军参谋总长、陆军大将栖川宫炽仁亲王亲自召见刚刚回国述职的驻上海间谍头目根津一大尉,令他再次潜往中国,侦察北洋舰队的动向与实力,作临战准备。

与此同时,在天津的日本间谍石川伍一也在积极活动,他名义上是日本松昌洋行的职员,其实是一个老练的军事间谍。

他1884年在上海,投到驻华武官海军大尉曾根俊虎门下,开始间谍生涯。

之后与另一名日本间谍高桥谦结伴深入到江浙、两广和江西等13个省,进行情报调查。

1886年两人经湖南到达汉口,归入荒尾精门下。

此后两人进入四川,完成了有关四川的情报并附有详图。

1893年石川来到天津,以洋行职员为掩护,进行间谍活动。

1894年2月,一个清军小头目来兑换英镑,伙计做不了主(英镑在店里是控制的)。

石川心想,通过他可以打入军方,特准换与了他。

几次交往,石川很快与他熟了,知道他叫汪开甲,是清军驻天津护卫营一个弁目。

这小子能说会道,谈起军中情况来滔滔不绝。

一次,石川带他到一家日本妓院,玩乐后分手之际,汪开甲出于感激凑上来说:石川兄,有个人您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石川闻听后忙问:喔,是什么人?说来听听!神秘兮兮的看了四周一眼,汪开甲附在石川耳旁轻声道:他叫刘芬,他舅舅是当朝红得发紫的李鸿章大人。

在汪开甲的引见下,石川很快就与李鸿章的外甥、时任军械局书办的刘芬熟悉起来。

通过一番交谈和观察,石川很快看清面前的刘芬,同样是一个色欲、贪欲交织的俗人。

在几次收受石川送给他的珍玩古董,并去过那家日本妓院后,刘芬已经惟石川之话是从,不断为其提供各种情报,而他每次也能得到垂涎的女色与金钱。

7月中旬,石川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援朝清军的有关情报,日本大本营获悉后赶紧调整了兵力部署。

7月23日,日本联合舰队司令、海军中将伊东右亨率舰队从佐世保出发,驶向朝鲜的海岸,进入临战状态。

7月25日丰岛海面发生了清军运兵船被日本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吉野、浪速、秋津洲舰袭击的事件,清军千余人全部丧生。

护送的北洋舰队的广乙舰被毁,操江舰被掳。

汪开甲结交日本人的行为终于被天津城守营千总任如升侦知,经审问,汪开甲供出了石川伍一,任如升迅即上报天津海关道盛宣怀。

此时,石川因担心在洋行不安全,已悄悄转移到刘芬家,结果被一直监视他的天津衙门一并抓获,这是清政府破获的第一起间谍案。

9月20日,石川伍一被押赴刑场,按公法用洋枪击毙;刘芬则绑赴市曹处决。

由于有了这个案例,清政府各级官员对日本间谍才开始有所重视。

1895年4月初,盛京城大北街长安寺附近新开张了一家明月轩照相馆,老板名叫祁虎吉。

当时照相机传入中国的时间还不长,绝大多数中国人对之误解颇多,不知道那个用布蒙着的小匣子是干什么用的,更有人把照相视之为洋人的妖术,认为会勾走人的魂魄。

所以光顾这家照相馆的顾客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门可罗雀。

照相馆大约有七、八个摄像师和伙计,不过这些人每天来来往往、出出进进的却是一幅很忙碌的样子。

已是清明时节,春天的脚步却姗姗来迟,天气虽然晴朗,却寒意未消。

一顶四角流苏、黑蝶堆花蓝呢小轿轻轻地停在了明月轩照相馆门前。

轿帘打起,走出一个娇滴妖娆的艳丽少妇。

看到顾客上门,照相馆的伙计东宝来赶紧跑上前把在小丫头搀扶下的少妇迎进店门。

听跟随的小丫头讲是将军府里的,东宝来连忙让座倒茶,极为的殷勤巴结。

长顺自正式调任盛京将军以后,马上就把心爱的五姨太接到了自己身边。

这五姨太早先是京师石头胡同四海升平园的鼓姬(唱莲花落的女演员。

莲花落即评剧的前身),生得容貌秀美、体态轻盈、妖娆婀娜、风姿艳绝;歌喉轻启更是宛转滑烈,动耳摇心。

虽比不上冯凤喜那样名噪一时,却也不是等闲之辈,曾是天津著名的班社庆顺班的压台红角。

五姨太上京(北京)下卫(天津)也是见过世面的主儿,听说盛京新开了一家照相馆,虽然长顺对夷人的那些奇技淫巧不甚赞同,可她还是偷偷地带着小丫头溜出来过拍照的瘾。

照相馆老板、伙计的热情服务和价格上的异常优惠,使五姨太非常满意,不久就成为了明月轩照相馆的常客。

一来二去,能说会道的祁老板与年轻漂亮的五姨太越混越熟,闲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广。

照相馆的祁老板真名叫泷川具,隶属于日本海军军令部第二局,是个中国通;他的助手猪田正吉,就是那个叫东宝来的伙计,是日本间谍组织——日清贸易研究所第一届学员,也是个优秀的情报人才。

天津由于是北洋大臣的驻地,清政府军事、外交的中心,因此日本从一开始就向天津派驻了大批的谍报人员。

泷川具是1892年奉海军参谋部之命来到天津的,专门负责侦察北洋重镇天津、大沽的军事设施和北洋水师的情况。

他到达天津后,化名为祁虎吉,住在天津法租界。

为了侦察方便,泷川具有时扮作中国商人,在天津周边各地做些买卖;有时扮作苦力,混在天津城内或海河码头的装卸工里。

泷川具在天津待了近三年,1895年三月下旬,泷川具奉根津一大尉之命组建了冯华特别行动本部,并特地从海军、陆军和大藏省所属的驻天津、上海、汉口和福州等地的间谍组织抽调了十几名优秀间谍,由此可见日本政府和军方对冯华是何等的重视和关照。

结识了长顺的五姨太,让泷川具如获至宝。

他想,冯华的义勇军就隶属于这位前吉林将军,作为将军最宠爱的五姨太,从枕边上也会知道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果不其然,从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聊当中,泷川具和猪田正吉从五姨太嘴里获取了不少有关冯华和义勇军的情报。

尽管这些情报并不是十分的机密,但还是引起了日本大本营的特别重视。

尤其是冯华和他的两个亲密助手邢亮、周天宇系从西洋回国的海外华人,且掌握了西方先进技术知识的情报,让日本人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日本正是通过学习西方,进行维新变法才逐渐强大起来的。

对于中国掌握西方的科学技术有着强烈的戒心和莫名的恐惧,特别是先进的科学技术还掌握在冯华这样的人手中。

他们最感兴趣的是龙口街的兵工厂,据青苔峪和牛庄战役幸存的士兵说义勇军的武器太厉害了,尤其是那种可以连续发射的枪械,火力凶猛得令人难以想象。

因此川上操六中将在征得大本营的同意后,立刻就给泷川具发去了一纸针对冯华和义勇军的密令。

中日谈判已进行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双方为了各自的利益寸土必争,互不相让。

而此时义勇军却由于战事已停,获得了难得的休整之机。

在安排好部队的政训、练兵和布防等事宜之后,冯华开始认真考虑起义勇军下一步的发展计划。

由于义勇军还担负着监视海城之敌的任务,因此短时间内尚不可能回到自己的驻地临榆。

而贺国光接到任命后,很快就要启程赴锦州上任,这样义勇军就面临着龙口街根据地究竟该怎么办的问题。

龙口街可以说是义勇军的起家之地,对义勇军的发展和壮大都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那里不但有曾经支持过他们的父老乡亲,而且还是包括贺国光在内的许多义勇军骨干的故乡,从感情上讲也实在是让人难以割舍。

在前一阶段的对日作战中,如果没有龙口街根据地在后勤方面的大力支持,远征军想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是完全不可能的。

在远征军作战初期,可以说后勤补给完全是依*龙口街的支持。

进入作战的中后期,虽说鞍山、牛庄战役和后来对海城及析木城的围困,缴获和截获了大量的日军武器装备及后勤给养,大大缓解了义勇军后勤供应不足的窘迫局面;而且由于义勇军战果辉煌,开始引起了朝廷方方面面的重视,长顺、刘坤一也从后勤补给上逐渐加大了对义勇军的支持,但是龙口街根据地对远征军的后勤支持仍然占着很大的比重。

除了感情和后勤上的原因,还有一点让冯华也是左右为难:挥发河地区是冯华政治、经济模式的试验点,虽然只是刚刚起步,而且规模很小,但它的后续发展对冯华今后如何选择改革方向至关重要。

近一个时期以来,由于以龙口街为中心的挥发河地区治安异常稳定,经济发展协会制定的各种政策、规章制度公平合理,因此龙口街的工商业发展极快,如今已经俨然成为了吉林地区最大的药材、木材和皮货交易集散地。

另外,在周天宇的建议下,龙口街的经济模式已经由原来的单纯输出原材料向着加工制造业转变。

以义勇军为大股东先后成立了一批制药厂、皮毛加工厂、榨油厂、酿酒厂、粉丝厂和面粉加工厂,虽然规模都不大,但是获利能力却大幅度增强,极大的缓解了远征军后勤供应困难的不利局面。

可是义勇军的主力将来毕竟要驻扎在临榆及辽西地区,而且贺国光也很快要去锦州,挥发河地区无论从交通、经济和战略地位上讲,与蓟辽走廊都是无法比拟的,因此龙口街根据地以后将以何种方式继续存在,必须要有一个全面的考虑。

冯华经过反复思考,又与邢亮和李九杲进行了一番商议后,一致决定:虽然目前来说,龙口街根据地对义勇军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但是由于义勇军当前的力量还有限,不可能全都兼顾到,因此在龙口街除了仍然保留一支地方部队和相应的管理机构外,要立即组织人力对一些重要部门和设施做好搬迁的准备工作。

在通过电报对贺国光、周天宇说明了他们对此事的观点,并征得了他们的同意后,冯华立刻命令正在义勇军总部塔山铺处理倭寇间谍案的黄德贵放下手头的工作,马上赶回龙口街。

龙城城外,北去六十里,道旁有一个三、四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村头有家客栈,四合头的瓦房算是这个村子里最大的院落。

客栈临街一面挂着个酒幌子,卖些酒菜面食,后院则留宿过往旅商,平时的生意还算不错。

只是目前正当春耕大忙时节,而且这两日天气总是阴沉沉的,上路的行人并不多,因此显得有些冷清。

正是中午时分,偌大个前厅只坐了装束各不相同的三位结伴客人。

老板闲得无聊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年轻的伙计也百无聊赖地坐在紧*门前的一副桌子前面出神。

这时,一个大约三十几岁、相貌普通、商人打扮的客人走进了店门,本来正在打瞌睡的老板听到匆匆的脚步声,睁开眼睛呼唤着伙计:柱子,来客人了!那个叫柱子的伙计倒也麻利,一边往里面让着客人一边吆喝着:来啦——客官,您要吃点儿什么?小店有卤牛肉、炖肉粉,想吃野味有刚出锅的扒山鸡,还有上好的烧刀子老酒。

坐在屋角那副桌子前的三个人只管自顾自的吃饭,并没有理会新进来的客人。

直到这个客人向伙计打听去龙口街的路程时,其中一个也是行商打扮的人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来人。

柱子陪着笑脸向客人介绍道:别说您老是去龙口街,就是到龙城没有脚力,今天晚晌怕是也赶不到了。

您老不如在小店住上一宿,明天一早再赶路,后院客房的热炕头舒适解乏保您满意!那人倒很客气:谢谢小哥了,我看天色还早,想多赶点儿路,待会儿可否麻烦你到村子里帮我雇个脚力?柱子有些为难:客官,不是我推托,正是农忙时节,确实没有闲下来的牲口啊!客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板着面孔问道:那门外停着的马车是怎么一回事?柱子眼瞅着屋角的三个人解释道:是那三位客人的车子。

单身客人点点头,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就麻烦你给问一下,看看能不能给捎个脚,我可以多付银子的。

好吧!我就给问问,要是不成您可别怪我。

柱子是多么希望他能够住下来啊!说不定老板一高兴,还会多赏他几枚铜板的,因此极不情愿的答应着。

经常出门在外的人特别通情达理,为首的一人没有犹豫就一口答应下来。

除了柱子千恩万谢地代替人家打躬作揖,那个客人也赶忙站了起来,双拳一抱:谢谢兄台,三位何不过来一叙?对方也很爽快:不如兄台移步,咱们两桌并作一桌?新来的客人打量着对方三人,只见为首一人是个脸色微黑中等身材的青年男子,浓眉大眼显得干练沉着,小黑胡子底下雪白的牙齿分外引人注目。

另一人年龄比前者稍微小一点,像是个精明强干、身手矫健的跟班。

坐在下手的第三人却是个头戴毡帽、短衣打扮车夫模样的人。

几个人边吃边聊,随着一壶烧酒两碗肉粉下肚,很快就拉进了双方的距离。

表面上看几个人有说有笑好似十分的和谐投机,其实双方心底下却各有各的想法。

那个单身客人觉得如果能认识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将有利于自己今后的行动,因此他显得特别热情,一边不断的劝酒让菜,一边不停的打听起龙口街的情形来;而留着小黑胡子的年轻人却对这个单身客人的一番话语产生了怀疑:从来开春进山的老客都是放排、买原木的,哪里有这个时候收山货的?不过他没露声色,仍然喝酒吃菜,谈笑风生。

这个脸色微黑浓眉大眼、留着小黑胡子的年轻人正是急于赶回龙口街,准备与贺国光、周天宇一起安排根据地搬迁安置事宜的黄德贵。

他接到冯华的命令后知道事情紧急,因此与自己的卫士小于日夜兼程的向龙口街赶去。

到达棉花街后,为了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和放松一下因连续赶路而非常疲惫的身体,他们将马匹寄养在旅店,转而雇了一辆马车,却不料中途歇息时遇到了这个疑点甚多,名叫浦敬易的山货商。

因为是顺路,黄德贵暗自决定与他周旋一番,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浦敬易很健谈,一路上,讲起关内关外的风土人情,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个老跑码头的。

他虽然也不时地问一些山里的事情,打听土特产的行情,但在黄德贵看来好像都是随口问问,并不十分的上心。

反而倒是对有关义勇军和开办工厂的事情表现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职业的敏感性和前几天发生在塔山铺义勇军总部的那件倭寇间谍案,更让黄德贵不由得提高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