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并非只表现在战场上。
自古以来内战的胜败,归根结底,还是取决于人心的向背,取决于谁能得到最大多数民众的支持。
虽然这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却是最终能左右一切的决定性力量。
随着东北战场的最初交锋结束,双方都自然而然开始跨入主力决战阶段。
而这个生死悠关的时刻中双方力量对比的消长和人心向背的鲜明对照,实际上已清楚地预示了东北全局未来发展的走向。
经过了长达四个月的休战期之后,虽然失尽民心。
但是通过不断从国内获取的增援和收编地方武装,国民政府在东北的兵力最终达到了颠峰。
至1946年秋,到达东北之敌已达7个正规军,加上地方保安部队,总兵力号称60万。
于是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杜聿明决定调集兵力向临江地区大举进攻,先歼灭活动于南满的东北民主联军肖劲光、肖华所部,尔后再转兵北上一举突破松花江,完成先南后北的东北大战略。
但事实证明这种所谓先易后难的战略最终丧送了国军在1946年初来之不易的主动权。
1947年12月17日,东北的国民革命军仅以2个师守备后方外,集中第五十二军第一九五师、第二师,第七十一军第九十一师等部共6个师对临江地区发动首次进攻,企图首先打通通化—辑安一线,尔后围歼南满民主联军于长白山区。
当时的南满,中共辽东军区机关、部队、辽宁、安东两省机关、部队、工厂、医院及其家属等已被压缩到纵横不过700里,人口仅23万有余的临江、抚松、靖宇和长白四个县。
而且这正值冬季,高寒山区,雪深林密,交通不便,粮食奇缺。
正面是气势汹汹,训练有素的10万的国民党正规军;背后则是大雪封闭之长白山的险恶条件,气温常在零下40度左右。
而共产党各军主力部队又两月来连续作战,不得休整,十分疲劳。
部队的给养得不到保证,减员也得不到补充,冬衣被服没有着落,枪支弹药缺乏,看似岌岌可危。
但是就如中国共产党著名的经济管理家、后有共和国红色掌柜之称,时任南满分局书记兼军区政委的陈云著名的七道江会议之上所作的形象的比喻:东北的国军好比一条蛮牛如果牛头牛身子是向北满的,在南满留了一条尾巴,那就不得了,这条牛如果就要横冲直撞过去,喘息未定北满就危险了,南满也保不住。
而现在如果我们抓住了牛尾巴,那就了不得,敌人进退两难。
果不其然,一方面南满的东北民主联军采取内外线相互配合的战术,由四纵主力由通化轻装插入敌后,在本溪、抚顺、桓仁地区转战10余日,攻克碱厂、田师付等据点20余处,歼灭国民革命军3000余人,迫使其从进攻方向抽调第九十一师等部回援。
担任正面阻击的三纵乘势反击,歼第五十二军之一部,并收复通化以南地区。
与此同时北满根据地的东北民主联军也有力的配合线作战作战,集中主力3个纵队和3个独立师,于1947年1月5日向松花江以南出击,首先包围其塔木要点,吸引和歼击国民党援军于张麻子沟、焦家岭等地,同时攻歼其塔木守军。
先后歼灭国民革命军新一军两个团和保安团队一部。
北满林彪所部的大举进攻,迫使国民革命军停止对临江的进攻,并由南满抽调两个主力师北援。
此时,由于气温聚然降到零下40摄氏度,作战行动受到妨碍,北满民主联军又撤回江北。
而沈阳的国民革命军为摆脱两面作战的困境,急于解决南满问题,于1月30日,又集中暂编第二十一师、第一九五师、第二师、第二○七师共4个师,再攻临江。
但是这样简单的重复只能是再蹈复辙,不等北满的林彪渡江南下,东北民主联军南满的四纵和三纵便以内外线交叉作战的模式,击溃了第一九五师,歼灭了国民革命军第二○七师1个主力团之大部。
至此,南满的东北民主联军不仅再次挫败国民革命军的进攻,还吸引其1个师由北满南援。
但是还不吸取教训的国民革命军第二次进攻临江失败之后未及一周,又于2月13日集结师5个师的兵力,分四路向临江发动第三次进攻。
但是便如兵法所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连续的作战和频繁的调动早已令国军各部队疲惫不堪,第三次对南满的进攻,不仅没有达到预想的战略目标,还损失了暂编第二十一师和第九十一师各一个团的兵力。
与此同时北满的东北民主联军于2月21日再次越过松花江,向吉林、长春地区展开进攻。
第六纵主力一举围歼城子街的国民革命军新三十师1个团,随后转兵北进,与独2师共同围攻德惠。
为解德惠之围,国军急由南满、西满抽调新二十二师、第八十七师等部,会同长春地区的第八十八师和新一军主力分路并肩北援。
在最终迫退林彪所部,保全了德惠县城之后。
沈阳的东北保安司令部似乎终于回过味来,决定趁势沿中长路向北进逼。
变先南后北的战略为先北后南。
但是此时中国共产党在北满立足已稳。
当林彪率领所部主力又于1947年3月8日第3次跨过松花江进行全线反击,杀个回马枪之时。
疲惫不堪的国民革命军各部面对来势汹汹的东北民主联军竟只能全线后撤,在对方的勇猛追击之下,先后在靠山屯、郭家屯地区损失了第八十七师一部和整个第八十八师全部,于3月12日又包围农安,逼得国军从热河抽调第十三军之第五十四师,协同本用于南满战线的第二十二师一部、长春新一军主力再次北援。
但是此时早已达到战略目的的林彪早已退回江北休整去了。
3月26日,国军最后抽调20个团的兵力,分3路向临江地区发动第四次进攻。
这次行动与其说是最后一击,不如说是强弩之末。
越战越强的南满南满民主联军,甚至敢于主动设伏,以部分兵力牵制其两翼,集中主力三源浦西南红石砬子(今红石镇)地区一举全歼了已经南北调动多次,疲于奔命的国军第八十九师。
在不到3个半月的时间中,东北民主联军南、北协同,共歼灭国军各部4万余人,虽然这点兵力对于整个东北的国军而言,并不致命。
但由于损失的大多是八年抗战以来的老兵,事实上在东北战场之上,本已捉襟见肘的国军更无力进攻了。
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最终完成了东北战场之上的攻守转换。
而经过多次鏖战的锤炼,东北民主联军在正规作战方面有了很大提高,敢于同国军打硬仗、攻坚战,学会了集中优势兵力和步炮协同作战。
而在德惠攻坚之中,当东北民主联军的炮群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将一排排炮弹倾泻到国军的阵地之上,国民党军队的将领们惊愕万分。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一向以小米加步枪打天下的共军居然拥有了大炮。
如此许多大炮是从哪里来的?急于为残败寻找借口的沈阳方面马上与撤走不久的苏联军对联系起来。
他们一口咬定,中共的重武器都是苏军撤退时暗中资助的。
所谓东北的日、伪军既几全部被俘,俄军所获武器无数。
当时据莫斯科称:共计步枪80万支、轻机枪2万支、重机枪5000支,各种不同型包括迫击炮5000门、战车1500辆、坦克车600辆、飞机800架,以及松花江中舰艇等。
从松北逃出的难胞所见:如许战车武器,俄军除已随时补给共军外,络绎不绝的多以运向佳木斯途中,那里是集中之所。
因此自东北民主联军占领佳木斯后,佳木斯之为共军的后方,兵源的重镇,造成日后松北袭进的大规模攻势,率使战局急转而下。
因此根据国民政府的推测,苏联军队是将搬走的沈阳兵工厂的机器和接受的日本关东军的四十个师的装备武装了林彪所部,同时还有朝鲜民主共和国的四个师以及蒙古人民共和国的骑兵部队在暗中参与作战。
最终导致了东北战局的失利。
但事实上苏联军队出兵东北期间,以战败国的标准把东北主要的工厂设备、日寇投降时上缴的武器和大量财物,通通当作战利品运回了苏联,使得中国共产党人最初的愿望基本落空。
当时10万大军在东北,没有枪、没有钱、没有冬衣、没有根据地,处境相当艰难。
东北民主联军最初的重型装备事实上是靠着捡洋落捡出来的。
当时北满大地上,到处可见日军遗弃的武器和军用物资。
有些是苏军进攻时打坏的,有些是日军没来得及转移而丢弃的,破烂的坦克、汽车、大炮倒在荒郊野外,值钱能用的东西大多被人拆走,至于遗弃的各种炮弹就更多了。
当时从延安兼程赶到东北的延安炮兵学校的师生干部们在校长朱瑞的带领之下,分散干部,搜集物资,建大家业。
炮校上至首长,下至伙夫、马夫,通通派出去,无论县城市、乡村,还是山沟、荒野,只要有炮就去。
没听说有炮的地方也要去看看,能否找到意外收获。
在1946年冬季3个月的时间里,朱瑞和炮校的同志几乎走遍北满,对于日军曾经驻守过的地方,作过战的地方,他们都去搜寻遗留的火炮和炮弹。
在那些日子里,东起绥芬河,西到满洲里,南到长春,北到虎林、爱辉的广大区域,都留下了炮校师生的足迹。
为了捞起3门被日军撤退时推入镜泊湖中的火炮,延安炮兵学校的师生甚至在冬天用镐刨开冰层,硬是挖了出来。
自行搜集的武器弹药,成为东北民主联军前两年作战的主要来源。
当然在中朝和苏联驻军的旅顺、大连一带,南满的东北民主联军的确获得了接收过一些苏联缴获的日式装备。
但对于向来吝啬贪婪的俄国人而言,白送是可能的。
因此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采取以物易物的方式,或用粮食或用黄金换取了部分的武器。
比如朱瑞便于1947年6月第二次赴朝鲜,与苏军谈判以物资换装备。
由于东北民主联军的日益强大和东北战局的转变,使苏方的态度也有了一定转变。
朱瑞经过多方努力,又通过当年克拉辛炮校同学的关系,与苏方达成口头协议。
为了不使国民党方面抗议,苏方每天利用夜间掩护,向东北民主联军发送日军的武器装备和弹药。
中国方面则用农产品折价交换。
在两个月的时间里,苏军经图们向我方运送了数十列火车的日军旧武器、火炮和弹药,大大改善了东北民主联军炮兵的装备条件。
而与东北民主联军的越战越强相比,国军虽然在兵力上还有微弱的优势,正规军依旧有7个军、23个师的番号,加上特种兵、直属部队共36万人,地方武装12万人,控制着铁路沿线的70多座城市,近29万平方公里的地区。
但世上是部队的质量却明显下降。
刚刚进入东北的精锐部队,除了拥有美械装备,经过美国训练之外,还参加印缅作战,战斗力强,老兵很多,都有三五年、七八年的军龄,其中甚至有个别排长仍当战斗兵者,往往一个连打到七八个人还不缴枪,带着远征军、常胜军的高昂士气。
尤其是新一军、新六军所部,战斗确实也顽强。
但是经过一年多的作战后,每个师都受到严重打击,老兵减少新兵增多,战斗已远不如前。
此前东北民主联军对国军的作战是集中优势兵力,不仅三四倍、五六倍,而是八九倍的兵力准备足够的突击力量,准备一次打不下二次,三次、四次再打进攻。
但经过一年多作战,过去歼灭国军一个团都需费很大的力,现在进到可以歼灭其一个师。
经过连番我打击之后,很多国军一发现东北民主联军主力就只能退守据点,固守待援了。
作为东北国民党军队的最高指挥官,杜聿明心里是很清楚的。
目前他手里这些军队,要把守这么多城市,兵力实在不够用。
尤其是难以集中兵力进行大规模进攻。
一旦林彪所部再度南下,局势是很不乐观的。
心力交瘁使杜聿明旧病复发,卧床不起。
他与熊式辉几度磋商后,只能派副司令郑洞国去南京求援。
当时杜聿明的期盼是无论如何要请蒋介石再向东北增加两个军的兵力。
如果这一点做不到。
那至少也要把原属东北国民党军战斗序列,临时调归华北第11战区指挥的第五十三军调回东北战场。
但是得到的却是东北的情况确实很严重,你们一定要设法稳定住局面。
但我目前派不出军队到东北去,你们要自己想办法。
的回答。
国军各条战线上吃紧,以至东北战场无兵可援,最终错失了最后一个重振战线的机会。
此削彼长之下,休整了一冬之后的东北民主联军最终在1947年的夏季如解冻的冰河一般汹涌南下。
5月8日,北满主力第一、二纵队和独立1、2师共8个师相继出发南下,从扶余一带的五个渡口征集了200多只船,渡过松花江。
同时南满主力三纵和四纵10师在肖劲光的指挥之下,向沈吉铁路的清原、柳河段发起进攻。
在半个月时间内,东北民主联军连续攻克了通化、安东、新宾、宽甸、普兰店、庄河、盖平等十几座城市,两次攻克大石桥,一度占领本溪。
使辽南和辽东两块根据地结束了被分隔的状态,恢复了一个完整的南满解放区。
南满、北满主力部队的会师,使北满、东满、南满根据地在松花江以南联成了一片。
将由两个拳头合成一个拳头的战略目标已经达到了。
而这个新组成的铁拳随后将要向沈阳、长春之间的重要城市——四平狠狠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