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已经开始了。
参加节目的其他的人都挤在幕布边看台上的表演,只有我,呆坐在后台的化妆间没有半点兴趣。
前台不时传来阵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震动着我内心莫名的落寞。
看看镜子里的我,青丝高绾,绿袖慢舒,活脱脱一个男装祝英台,轻灵灵一只飞仙绿蝴蝶。
化妆师为我化妆时一直用异样的目光看我,当我化好妆穿好衣服出现在其他的同学们以及工作人员面前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异样了。
此刻,我看镜子里那个人的目光不也很异样么?一缕伤感渐渐在心底曼延,我无端地想哭――我无端地希望自己就是镜中的人儿,生生世世都是。
不知道那个扮演梁山伯的同学穿的什么衣服,化的什么妆,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没有去找他,连想起他都心痛――昨天晚上的彩排他依然是一塌糊涂,而我也因为一直不愿看他的脸不愿看他的眼睛而挨了排练以来最最严厉的批评。
我深深地叹息:可怜了《化蝶》!可怜了双双飞!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趴在梳妆台上已经昏昏欲睡了。
周瑜!周瑜!一阵急切的叫喊夹杂着急切的拍打,把我从昏睡中拽了出来。
该你上场啦!我的天!竟然在睡觉!哦!我慌忙跑出去,跑向前台。
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是我的泪夺眶而出的那一刻。
美丽的《化蝶》响起的那一刻,一个雪白身影从舞台那端向我飘然而来。
近前了,原来是一位雪白长衫白玉束冠的翩翩公子。
我有点糊涂了:这是我那愚笨的舞伴么?这分明是我的梁兄、我的山伯哥哥啊!我的手被山伯哥哥握住了,立即有一股莫名的电流从手心直达心底。
当我与山伯哥哥四目相对时――你?!顿时一阵难以抑制的眩晕。
山伯哥哥没有说话,只用那盛满深情的眼睛,看着我。
然后,他再次伸出手,我们这一白一绿两只蝴蝶就展开美丽的翅膀在意象的花丛中飞舞,演绎着那场生死恋情――从情深意长的相爱人间,到刻骨铭心的别后梦幻,再到炽烈隽永的化蝶重逢。
时间凝固了,空间凝固了,连呼吸都凝固了。
唯一没有凝固是两个紧紧相拥的人,两颗深深相契的心。
哗――雷鸣般的掌声突然响起,惊动了两颗沉醉的心,而我依然睡在美丽的梦里,不能醒来,不愿醒来。
英台!英台!英台!男生在齐声高喊,气壮山河,震动天地。
山伯!山伯!山伯!女生在齐声尖叫,惊心动魄,震耳欲聋。
飘渺的礼堂刹时变成了激情的海洋,澎湃的波涛拍打着舞台,席卷着舞台,朝着我们汹涌而来。
就在我们即将被波涛淹没之际,那只有力的大手拉着我飞速地转身飞速地跑起来,跑下了不知道的台阶跑出了不知道的门。
眼前忽明忽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接着就听到嘈杂的人声。
枭哥!枭哥!我们好像被围住了。
枭!枭!一声娇而怒的声音过后,我朦胧的视线就被一片火红隔断。
那只大手更加用力地握住我的手,然后又拉着我跑了起来。
我恍恍惚惚地跑着,我的梦依然没有醒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跑了多远,我的身子渐渐轻起了起来,渐渐飘了起来。
我张开那对美丽的翅膀,自由地飞翔,飞过心碎,飞过绝望,飞向我梦寐的理想。
周瑜!一声怒呵突然闯进我美丽的梦里,你给我站住!接着就听到刺溜一声――我的翅膀被折断了。
朦胧的夜灯下,一个人与另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一个人看了一下我的手,我的手还被那只手紧紧地握着。
放手。
一个人冷冷地说。
那只大手又使劲握了一下,没有松开。
你想让他死么?一个人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在闪光。
那只大手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放开,放开。
快走!一个人手一伸,我就被他拖着跑起来,恍惚中,身后好像有人在高声叫喊瑜儿枭哥。
我就在这循环往复的叫喊声中再次走进迷离的梦幻。
……一睁开眼睛,我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怎么这么呛呀?揉揉眼睛仔细看,床帮上坐着一个人,是张军。
再仔细看,天!张军正在抽烟!艰难地欠起身仔细看,天!满地的烟头!从满地的烟头来看,张军应该是抽了大半夜的烟,因为我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生病了么?怎么身上湿漉漉的呢?怎么头晕眼花胸闷腿软呢?怎么连穿衣服都觉得累呢?奇怪!我怎么穿着秋衣秋裤呀?我不一直是穿自己买的那套棉质睡衣睡觉的么?是昨天晚上睡觉前忘记换了么?唉!头涨鼓鼓沉甸甸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去冲个热水澡。
张军站起来,却并不看我,你出了太多的汗。
然后张军就进了洗澡间,我知道他是去为我调热水管。
当我从洗澡间懒洋洋地出来时,房间里有一种近似桂花的香味,地板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烟头。
我无声地笑了:我怎么老是做梦呀!刚做完美好的梦,就接着做恶劣的梦!一首不知名的歌幽幽地在耳边响起:为何相逢总是在梦中,醒来却是一场空……周瑜!张军的声音冷森森地响起,换套干净衣服!哦!我赶紧把拿在手里衣服丢在床上,再去壁橱里找干净衣服。
以前我只要洗澡就会换干净衣服的,今天怎么还去拿脏衣服穿呢?唉!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呀!张军洗完脸,就往门外走:放三天假,王小丫请我们到她家过元旦。
我不知道张军说的我们是指他和我,还是他和许丽,因为从这段时间的情况来说,许丽对张军并没有什么不好,不像摔了张军的样子。
走啊!磨蹭什么!张军在楼梯口一喊,我赶紧关上宿舍门,跟了上去。
我真是不明白,前些日子,张军不是对我很好么?今天怎么这样凶呀!出了宿舍楼,就看到许丽人高马大地站在花坛边,她的身边站的是矮小瘦弱的王小丫。
王小丫手里拿着一张报纸摸样的东西。
周瑜!你看呀!王小丫两腮绯红,不知道是寒风吹的还是激动所致。
我展开王小丫塞给我的报纸,哦!校园报的《晚会快报》。
看这里呀!王小丫那细瘦苍白的食指激动地点着特刊上的某个版块,看这里!哦!是一首题为《写给》的诗:常记那赏花时节看蝶飞,花中五彩绚丽。
归来想起梁祝泪,好不凄美。
俊山伯美英台生前,相依依难抵风雨力,心心连化蝶舞晴宇。
似花瓣翻飞如彩虹美丽,天地做证绝好情侣。
今日有幸观赏演绎:蝴蝶翩翩。
蝶衣萧瑟迷,满眼虹裳丽,山伯负青坷,英台泪滴陲。
一曲梁祝飘到天际。
这舞和曲激荡人心底,思蝴蝶思名曲,寝食难安四处寻觅:花中那对情侣。
《化蝶》?化蝶双双飞?我那混沌的大脑里隐约闪现出模糊的情景――山伯哥哥轻舒白罗鞘,绕住我莹莹绿纱翅,我们在万花丛中飞呀,舞呀……昨天晚上举行元旦晚会了?你睡晕了吧?还有你的节目呢!你忘了?我跳舞了?我跳‘双双飞’了?要命!你自己跳没跳舞,你都不知道呀?我跟谁一起跳的双双飞?谁跟我一起跳的双双飞!我正要问第三遍时,张军一把夺过快报,三两下撕得粉碎,扔进垃圾箱。
然后,一点事儿都没有似的对王小丫说:走吧,去你家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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