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一上车就跟江枭对上了火。
张军要求江枭立即把我送到学校,而江枭就是不掉转车头。
张军质问江枭是不是要带我去他家,江枭就是不回答。
张军气了急了,伸手抓住江枭胳膊,大声命令他停车。
嘎――小车紧急刹住了,我一头载向前面,幸亏被小胖哥及时抱住。
张军!江枭回手给了张军一拳,你想玩命啊!这是在繁华地段!送周瑜回学校,然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张军依然不屈不挠。
切!江枭轻笑一声,想做新时代的‘法海’啊?也得问问人家当事人愿意不愿意呀!周瑜!张军紧紧抓住我的双手,急切地说,不要跟他在一起!太危险!跟我回学校!好好做你的文学社主编!校园报的主编马上也是你的了!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瑜!张军使劲抓住我的双肩,你不要再糊涂了好不?以你的资质,以你的才情,你是很有前途的!不要毁在他手里了!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周瑜!张军使劲摇晃着我,你醒醒好不!这条路凶险难料,而且注定没幸福可言!你毁了自己不说,你还有含辛茹苦抚养你的妈妈……够了!张军!前面的江枭忍无可忍地打断张军的话,少在这里装好人!你知道我要带小瑜去哪儿吗?你知道小瑜现在最大的危险是什么吗?不知道情况,还在这里乱说!我装好人?张军真够男人,敢于直面艰难的处境――他身子往前一倾,对着江枭的脸说,我倒要问你!你想对周瑜玩什么伎俩!靠!江枭怒极而笑,我懒得跟你说!你去问问沈小胖吧!人家可是小瑜17年的哥哥!你们在吵什么啊?小胖哥瞪着大眼睛,似乎对刚才的一切万分不解,小瑜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要赶紧去医院找专家,你们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吵架呢?什么?张军慌忙握住我的手,你的身体?你怎么了?我摇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我只知道是妈妈让江枭和小胖哥带我来S市找专家。
张军!江枭翘着下巴坏坏地笑着,如果因为你的使坏而耽误了小瑜看医生……恩!恩!江枭不说了,回过身呼地启动了油门。
坐好啊!江枭刚说完,车就飞驰起来。
……叮呤呤……江枭的响了。
阿婆,是我。
(江枭这次回来嘴巴格外甜了,以前都没听他这样叫过福婆)。
什么?江枭身子一震,别着急!我马上回来!是……是他回来了?我已经哆嗦地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不是。
福伯不好了。
……福伯躺在雪白的床上,微微地闭着眼睛。
福婆正在用毛巾轻轻擦拭他嘴角和下巴上的血迹。
床边的纸篓里装满了被红色浸染的纸。
怎么会这样?江枭站在床边,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少爷……福伯睁开眼睛,微微笑了一下,我没事,你别担心。
去医院!快!说着江枭就弯腰去抱福伯。
不用了,少爷。
福伯轻轻推开江枭的手,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阿婆!江枭转向福婆,声音彻底变成了哭腔,人都这样了!你怎么从来都不告诉我!我也觉得太奇怪,这福伯身手敏捷,来去如风,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年被他挟上楼吓得差点死掉的情景。
可是,他怎么突然成这样了?少爷,福婆微微叹道,没事的,这十几年一直是这样。
十几年?江枭身子一晃,一直是这样?是的,少爷。
福婆伸手整了整江枭的衣服,只是这次……刚说到这里,就被福伯打断了――你跟少爷说什么啊!我已经服了药,一时半会就好了!不!还是得叫医生!江枭掏出,我叫医生过来!少爷!福伯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有些威严,不要叫医生来!不!江枭已经拨通了号码,喂……少爷!福伯欠起上半身,少爷!啊!我、小胖哥、张军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叫――福伯那瘦骨嶙峋的上半身竟然布满了陈旧的伤痕!……江枭最终没有叫来医生。
我们几个闷闷地在花坛草坪边站了一会儿,又坐了一会儿。
谁都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福婆出来了。
少爷,饭菜已经端到楼上了。
哦,江枭朝门里面看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给阿伯熬汤了么?已经喝了,少爷。
哦,江枭看了我们一眼,闷闷地说,先吃饭吧。
刚走到楼梯口,江枭忽然停下了,然后折身向福伯的卧室走去。
我们也跟着他去。
福伯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
应该是睡着了。
江枭在床前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就拿起福伯那枯枝般的手,握了一会儿,就贴在自己脸上。
少爷,福婆小声说道,他明天就会好的,以前都这样。
哦。
江枭轻轻放下福伯的手,放到被子里。
吃饭吧。
说着,江枭就低着头走出了房门。
……午饭很丰盛。
可是,我们却没有一点胃口。
江枭老是握着,好几次,他都忍不住要去拨那号码,可每次都是拨到一半又挂了。
还是把阿伯送到医院吧?小胖哥闷闷地说。
是的。
张军也说道,他年纪大了,难免糊涂,你不能听他的。
还是赶紧送医院得好。
他吐了那么多血……我一想起那纸篓里的被血浸透的纸团,心就发颤。
唉!江枭挪开椅子站起来,阿伯历来是说一不二的,我没有办法。
……午饭后,江枭很为难地说因为福伯的情况不好,他必须呆在家里,所以今天不能带我去医院。
其实,我觉得我早一天晚一天去医院没关系,我真正担心的是福伯,他那么老,那么瘦,吐了那么多血。
小胖哥和张军虽然有些着急,但也认为应该等福伯的情况好转了再带我去医院。
略微玩了一会儿,我就困了,爬上床就要睡觉。
江枭说他要去楼下照看福伯,不能呆在楼上陪我,让我好好睡觉。
江枭下楼的时候,小胖哥也要跟着下去。
我接连叫了三声小胖哥,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我一个人睡在这里很害怕,他应该知道我叫他的意思。
可是,小胖哥苦着脸说他老是心惊肉跳的,实在坐不住,必须去楼下走动走动。
好在还有个张军。
我躺在床上时,他就坐在床边上看着我。
周瑜,你怎么越长越……张军神色有点恍惚。
越长越怎么?我居然也虚荣起来了,我生怕张军说我越长越难看。
唔……张军把目光移到一边,嗫嚅了一阵子,什么都没说。
越长越怎么了?你说呀!我有点急了。
像女孩子……张军飞快地看了我一下,赶紧又把目光移开。
切!我笑了,这话我都听得耳朵长茧子了!是吗?张军看着我,神色又开始恍惚起来。
妈妈让枭哥哥小胖哥带我去医院好像就跟这事儿有关系!我忽然有点得意,因为,我终于搞明白我为什么要去医院了。
跟什么有关系?张军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跟什么有关系!我像女孩子呀!看着张军,我更加得意了,说不定我就真的要做女孩子哩!扑通!张军一屁股坐到地上,摸索了半天才爬起来。
看着张军的狼狈样子,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可是,刚笑了没几声,我的胸口忽然痛起来,就像被谁狠狠砸了一拳头似的,闷闷地痛。
周瑜,你怎么了?张军贴近我,满眼的紧张,是肚子痛么?我摇了摇头。
胸口痛?张军慌忙把手伸进被子,轻轻地为我抹胸口。
过了好一会,疼痛才慢慢减弱,我才渐渐呼吸顺畅。
好点没有?张军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痛惜。
我点点头。
又过了一会,疼痛终于消失了。
还痛不?张军的手依然在轻轻轻地抹着。
不痛了。
哦……张军长长地出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在他自己的额头上抹了一把,你吓死我了!下次可别再大声笑了!恩。
我点点头,我困了,想睡觉。
就在我闭上眼睛还不到2秒钟时,张军突然啊了一声,几乎同时,他的手飞速地离开了我的胸口。
你叫什么呀?我困死了。
我莫名地累莫名地困,眼睛都不想睁。
你的胸脯……那个……恩……张军支吾了老半天才说了四个字,那,你睡吧。
……等我醒的时候,客厅里已经传来烤鱼的香味。
江枭很高兴地说福伯已经好了,又和往常一样在前院后院忙那些花草树木去了。
我听了顿时觉得轻松,当然也有点奇怪――这福伯果真是躺个半天就好了。
晚饭后,我的精神特好。
小胖哥也很兴奋,嚷嚷着要去参观楼上江枭的健身房。
那本来一直有些神思恍惚的张军,一听健身房,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也吵着要去操练操练。
江枭立即带小胖哥和张军去楼上,并扬言什么三招之内要把他们两个一起撂倒。
他们一到楼上,就比划起来。
我本来对那些刀剑棍棒就莫名的害怕,现在看到他们三个在我眼前动刀舞剑,更是心惊胆寒。
不到三分钟,我就手脚冰凉地回到二楼房间里。
在沙发里靠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就起身去琴房书房转了一圈。
可是,一直迷恋钢琴迷恋书本的我居然既不想弹琴,也不想看书。
没辙,只得又回到沙发里靠着。
我毫无睡意,心里还乱糟糟的,电视不想看,音乐不想听。
换了几个频道,换了几首曲子,换了几个姿势。
但是无论我是靠着、歪着、躺着,甚至头朝下来个倒栽葱,我依然不舒服,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我再次起来,再次在各个房间里乱转圈。
不知怎么的,我就进了一个红红的屋子。
我模糊地记得,我进去之前没有推门。
难道那门本来就没关?还是我刚走到那里,门就自己开了?我不知道。
脊背上凉凉的,我还是有点害怕。
屋子里的一切都和两年前我第一次进来时一样,还是一片红,还是没有任何家具,还是只有对面墙上那个大大的相框孤零零地挂着,还是被那个红纱蒙得神神秘秘。
相框里究竟是谁的照片呢?我慢慢伸出右手,慢慢地伸出。
就在即将挨着红纱的下角时,我的指尖莫名地痛了一下,我赶紧缩回手。
就在我缩回手的那一刻,一抹红色自天而降,柔柔地蒙住了我的头脸。
我伸手拂开红色,居然是一匹红纱!我叫了一声,赶紧抓下红纱扔掉。
墙上的相框没有红纱的遮蒙,很像断流之后河床的石头,一切都暴露在我的眼前。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富态的女人,很漂亮。
我只看到两分钟就认出来了――她是江枭的妈妈。
因为她眼睛里那股莫名的霸气与江枭太相似了。
看到第四分钟时,我的心蓦地凉了一下,因为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冷冰冰的东西。
看到第六分钟时,我呀地叫了声,掉头就往门外跑,因为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让我万分恐惧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却说不出来,因为江枭的眼睛里从来没有那种东西。
小瑜!你怎么了?满脸汗水的江枭挡在我面前,你干什么了?照片……照片……我哆哆嗦嗦,语不成句,你妈妈……好害怕……你说什么!江枭一把抓住我,眼睛里有莫名的火在燃烧,谁让你去看的!看着江枭的眼睛,照片上的眼睛却霸道凶狠地挤了过来,在我的眼前晃动、重叠、飞舞,然后那眼睛忽然变成一张血盆大口,狂叫着向我扑来。
放开我!我奋力推开江枭的手,奋力向门口跑去。
小瑜!我一头撞进一个怀抱――小胖哥和张军正满脸汗水地进来。
我莫名地害怕,连江枭我都害怕。
我不让江枭靠近我,我要小胖哥和张军立即带我离开这个屋子,离开这座别墅,甚至要离开江枭。
江枭自然不会放我走。
小胖哥和张军也一再问我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闹脾气。
我什么都不说,我只说要走。
江枭什么都不说,他只说不准我走。
小胖哥和张军什么都不说,只问我为什么突然要走,问江枭究竟是哪里惹着我了、气着我了、伤着我了。
我横竖都要走,江枭横竖都不准我走。
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难道一定要等我被那双眼睛咬死了才放我走么。
我这一哭,哭得江枭手忙脚乱,哭得小胖哥和张军面面相觑。
胖哥和张军问谁的眼睛咬我了。
我说是江枭的妈妈的眼睛,还有江枭眼睛。
胖哥和张军愣了一会儿,立即就对江枭横眉冷对、摩拳擦掌:你和你妈妈怎么欺负小瑜了!一场战火眼看就要在这豪华温馨的屋子里燃烧。
江枭一掌扫飞了茶几上的花瓶,那支美丽兰花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啪地落在我的脚边。
江枭转身冲进那个怪异的红门,出来时手里抱着一个红红方方的东西――相框。
哐当――相框砸在我的脚下。
看吧!江枭指着地上的照片,恨声说道,都来看!江枭,你怎么了?小胖哥神色紧张地问。
江枭,这是谁啊?张军抱起相框,准备仔细看。
哐当――相框又被哐当――相框又被江枭砸在我的脚下。
哈哈哈――江枭忽然仰天大笑,你们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我妈妈!接着又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这个女人在生下我的一个月后就跟一个男人跑了!她不要我!她不要我爸爸!江枭抡起相框还要砸,被小胖哥和张军奋力夺了下来。
就是这个女人!江枭指着小胖哥和张军手里的相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说,21年了!爸爸从不肯见我!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我恨她!我恨女人!我的心一颤,怪不得江枭说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爱上我了,怪不得他说他一梦到我穿花裙子就要找茬揍我,原来他骨子里恨女人。
哈哈哈――江枭还在大笑,我恨她!我恨女人!嗵!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江枭恨女人!可是!可是我的种种迹象表明我好像是个女孩!而且,为了以后能幸福地跟江枭生活在一起,我非常希望自己是个真正的女孩!面对江枭,我早已经让自己跳入女孩的坑里了,而且,这个坑是再也跳不出来了。
可是,他却一直在狠女人!他为什么不早说!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我没有回头的路时才告诉我他原来一直在恨女人!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慢慢向门口走去。
小瑜!一个身影飞到我的面前,接着我就被紧紧抱住了。
放开我!我竭力挣脱那个怀抱。
瑜儿,江枭满脸泪痕,难道就因为那个女人,你就看不起我了,你就不再爱我了么?我不知怎么的就笑了:你恨女人,你还会爱我么?你还会爱我妈妈么?瑜儿!我爱你!我爱妈妈!我爱我们的妈妈!江枭定定地看着我,伸着手,想再次拥抱我。
你这个骗子!我不知怎么的就一巴掌打了过去。
瑜儿!江枭痛叫一声,扑过来狠命地抱住我,撕声裂肺地叫道,除了你和妈妈!我不爱任何女人!接下来的情景,很让人难堪。
江枭坐在地上,死死地抱住我,一次又一次地说爱我,每说一次就要狠狠地咬我一口。
小胖哥和张军站在一旁,脸红一阵白一阵,不走开不好,走开也不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无法忍受被噬咬的疼痛,大哭着喊小胖哥张军救命。
可是,小胖哥和张军刚试探着走近了一步,就先后被江枭一掌扫得后退了十几步。
江枭!小胖哥和张军同时飞身近前。
瑜儿!江枭又咬了我一口,对着我挤了挤眼睛,邪邪地笑了一下,待哥哥去打发了那两个碍事的家伙!枭哥哥!别!可是江枭已经腾身而起,而他的手早在他起身之前就已经双双出击!就在江枭的手即将挨到小胖哥和张军身体的那一刻,身后的大门嘭地一声撞开了――少爷!不好了!老爷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