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4日 晴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这一夜似乎格外地短暂,风声在床上辗转反侧难眠,他为浮若的遭遇感到可悲,这样的一个好女孩却偏偏得了脑肿瘤,命运对她太不公平了。
如果她能好好地活着,他定会像亲妹妹一样疼着她。
浮若对他说的那番话隐隐地让风声起了些不祥之感,浮若说得那么若无其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听的人却是心惊。
而且浮若做的梦也是不祥之兆,难道……风声不敢想下去,这么个好姑娘实在是可惜了。
忽然间,他又想到了秦翠凋,如果患病的是秦翠凋自己会怎么样,只怕是痛不欲生吧。
想着,他更加害怕起来,瞬时他就起了一种感觉,秦翠凋会离他而去,而且自己再也见不着她。
翠凋,翠凋。
他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忽然心里剧烈地一痛眼睛便睁开了,夜是黑的,原来自己做了一个梦,可面上却是湿漉漉地,明显在梦中流过泪了。
他咬着唇,暗暗地道:翠凋,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风声爬了起来,找到手机一瞧时间才只是凌晨四点,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想着自己也睡不着,索性去长春医院守着。
秦翠凋打开门的时候,便瞧见墙外蹲着一个男人,她仔细地瞧了一眼便惊道:风声,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风声嘿嘿地笑着,挠挠头道:我来了很久,怕打扰你们睡觉就在外面等着。
你今天不上班吗?今天可是周三。
不上,我请假了,浮若做手术我一定得来。
是风声吗?你来了,快进来吧,我正闷着,想听你讲笑话。
房里浮若已经听到风声的声音,马上笑开了。
风声闪身进到房中,浮若正半靠在床上看书,浮若,祝你今天手术成功。
谢谢!浮若笑若花开,她扔下书又道:今天准备了什么样的笑话,讲来听听。
很多呀,看你喜不喜欢。
翠凋,我们一起听风声讲笑话,来。
秦翠凋本想再去浮若的主治医师那里了解今天手术情况,听见浮若喊她只得转了回来。
浮若今天的气色似乎很好,面上红润润地,眼里也很有神彩,这就像初见到浮若的时候,那个飞扬青春的女孩子。
这让秦翠凋稍稍地安下心来,她坐在对面的床沿上默默地望着他们。
风声,你快讲吧,过会医生和护士会来给我做术前准备,到时我可就听不了了。
浮若催促着。
好。
风声挠着头,眼睛一转道:讲个毒药的笑话吧。
一个顾客刚从药店买药出来,药店伙计就急匆匆地追了上来。
伙计说:对不起,您要的是补药,我错给您毒药。
顾客责备他:你看你,差点出了大事儿。
结果伙计说:可不是,老板知道后肯定会骂我的,毒药可比补药贵一倍呢。
讲完了吗?不好笑,再讲一个。
浮若嘟着嘴。
风声抓耳挠腮,那讲个丑女的故事吧。
有一个女子长得奇丑无比,男人见后都躲避三分。
女子有个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人贩子绑架,然后……于是,每当夜幕降临,她便徘徊在人迹稀少的乡村小路上,等待着那一时刻的来临。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深夜,她终于被一个绑匪绑架塞进车子内。
绑匪带着自己的‘胜利果实’来见绑匪头目准备请功领赏,可是,绑匪头目一见女子的长相,不禁大骂那个绑匪没眼光,并责令他立即让那个女子离开车子。
绑匪依照头儿的命令让女子下车,可是女子根本没有下车的意思。
僵持了很长时间,绑匪使用威逼、恐吓、殴打等种种手段让女子下车,可是女子始终没有屈服,她就是不下车。
绑匪头目见状,无奈地喊道:算了吧!车子不要啦!好你个风声,哼哼,你影射我是丑女。
风声一讲完浮若马上笑道。
哪有呀,浮若,你可是大美女,我只是讲笑话。
就是,我周浮若是货真价实的大美女。
嗯,一直都是听风声讲,今天我也来讲个笑话,哼哼,我可是第一次讲笑话,你们都要仔细地听着,以后你们想听我都不讲。
浮若兴致勃勃,目光在秦翠凋和风声面上溜过一圈后,她轻拍着胸脯便讲开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兄妹,他们各自怀有特殊的能力。
哥哥有着一对千里眼,能够看到远方的微小事物;妹妹则有一对顺风耳,能够听到极其细小的声音。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快乐,一起悲伤。
讲到这里,浮若喘了一声打量他们两人几眼,噘着嘴道:你们两个都不听我讲笑话,过份。
哪有,我们都在听。
秦翠凋赶紧申辩,风声也忙附和。
浮若又高兴了,接着讲:闲暇时候,他们总会跑到后山的山丘上,哥哥眺望千里外的遥远国度对妹妹讲述那里千奇百怪的事物;妹妹聆听微风传来的讯息对哥哥吟唱远方教堂传来的天使般的歌声。
或许是长时间在一起的缘故,他们爱上了彼此。
虽然他们知道这段爱情是不被允许的,但他们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终于他们抛开了一切束缚,开始不顾一切地享受爱情。
这,这是笑话吗?秦翠凋小声地问道,听了半天她只觉好沉重。
别说话,听我讲完,包管会让你们两个捧腹大笑。
浮若瞅了她一眼,继续道: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两人的关系被发现了。
父亲大发雷霆,母亲以泪洗面,街坊邻居对两人指指点点。
两人拼命证明对彼此纯真的感情,但是由于道德观念的枷锁两人终究不被允许,已经无路可走了。
为了证明对彼此至死不渝的爱,哥哥弄瞎自己的眼睛,妹妹弄聋自己的耳朵。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们认为,既然得不到众人的祝福,那有这能力又有何用? 反正他们两人是得不到幸福的一对。
很久很久以后,有个音乐家听到了这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大受感动,百感交集下,他谱出了一首感人肺腑的曲子。
翠凋,去年的时候我偶然听到了这曲子,真是悲从中来,很可惜,没办法让你们听到原唱优美的旋律,我只能就我所记得歌词的部分,唱出来和你们分享,希望你们也能体会出其中的感动。
说完,她对着秦翠凋一笑,便大声唱开了,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
真奇怪,真奇怪 …… 秦翠凋本越听越悲,忽到最后浮若竟然唱起儿歌《两只老婆》还有些莫名其妙,再略一把歌词和浮若讲的故事一对照便就了明。
她微微一笑,摇摇头瞧着浮若。
坐在对面的风声似乎还有些糊涂,不过见到秦翠凋在笑,他也便跟着一起笑。
浮若边唱边瞄着他们二人看,见二人都面带笑意便止住歌声道:好了,我的笑话讲完了,现在我该做术前准备了,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秦翠凋回过头去,病房门口站着几位白衣的医生,便赶紧让了进来。
浮若微笑着,似乎一点都不害怕,面上很平静。
秦翠凋瞧着她,她发现浮若的眼睛在今天尤其的明亮,她一直都在笑,那笑容很美可自己心里却感到被针刺一样的疼痛。
翠凋,我们先出去,不要妨碍护士。
风声拉着秦翠凋走了出去,在拐角的走道里秦翠凋一直在追问,浮若会好的,是吧。
是的。
她会好起来,好女孩都会幸福的。
风声靠在墙上回答,他没有瞧秦翠凋,因为他也没有答案。
我也这么觉得。
秦翠凋小声地自言自语。
两个人一直站在走道上各想着心事,直到护士过来叫他们进去。
你们两个怎么愁眉苦脸的,高兴点,我又没死,真是的,都笑一个给我看。
浮若笑骂道,风声小哥哥,你是男人,你先笑一个给我们秦姐姐看看。
一句话说得两个人都同时笑了起来,这就对了嘛,我是动手术又不是去死,大家开开心心地,说说笑笑嘛。
还有风声,这次我病好了,你负责给我找个男朋友,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呢。
风声赶紧点头,道:我会的,我一定把全天下最好的男人介绍给你。
浮若转过头瞧着他,笑道:能给我介绍个王子吗?身材一定要高,相貌一定要英俊,很温柔的那种。
她慢慢地说着,言语中充满了柔情似乎无限地向往。
好,我给你介绍一个王子。
风声满口应承下来。
秦翠凋在旁听得差点笑出声来,风声就一个普通打工仔哪会认识什么王子,她看着风声道:你认识王子吗?你怎么给浮若介绍一个王子。
翠凋,我真的认识一个王子,嘿嘿,他姓王名子,你说他是不是王子。
好,风声你骗我。
浮若笑得好开心,她顺手将床头前的书扔了过去。
风声伸手接了下来,笑呵呵地道:不骗你,浮若,等你好了,我会真的带一个王子来见你。
不信。
浮若偏过头去。
是真的,他是名副其实的王子,英俊多金,温柔多情,他的目光像流水般的清透,你会喜欢他的。
风声走近床边将书放回床头边上。
真的,不骗我。
不骗你。
拉钩,说谎是小狗。
秦翠凋欣慰地瞧着他们两个,这一刻她感到心里又暖融融起来,欢快的笑声就像阳光能晒干一颗潮湿的心。
她深深地希望这笑声能持久点,这样的时间能更长些,但现实总是要把人的美梦惊扰。
护士在门外敲了几声告知手术时间快到,现在要将病人送到手术室去。
秦翠凋和风声退到病房外,看着护士进进出出,最后浮若躺在手术车上被推了出来。
秦翠凋和风声默默地跟在手术车后面,手术室在另外一幢楼的三楼,但是却并不需要下楼,从住院部到手术室有一条连接的通道。
所有的人都走得很慢,都没有说话,阴森森的过道里只有鞋跟着地的响声。
这条路并不长,但秦翠凋却觉得过了漫长的时间。
她看着前面,出口的地方透出些昏黄的阳光来,原来阳光也是这么的惨。
手术车终于在土黄色的手术室门口停下来,几个医生开始着手换隔离衣,手术室里也出来了几个医生,准备将手术车推进去。
风声。
浮若突然喊道。
风声赶紧走了过去,弯下腰低声道:浮若,我在,什么事。
没事。
呵呵,风声,我会在天堂祝福你和翠凋白头偕老,我会看着你们的,好好待翠凋,她太软弱了,不要让人欺负她。
放心,浮若,我会好好对她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死也瞑目了。
浮若笑着闭上了眼睛,她低声喃喃道:妈妈,我就快见到你了,等我来。
浮若被推了进去,几个身着蓝色隔离衣的医生挤了进去,那扇土黄色的门就彻底地关上了,将浮若与秦翠凋隔开了一千一万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走道上寂静无声,似乎连呼吸声都屏息住了。
风声的眼前一直闪过浮若凄清的笑容,还有那句祝福的话语,这是多么不祥的预感呀。
风声不敢说,这无疑是对秦翠凋一次巨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