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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2025-03-25 12:03:58

新榨的橙汁有些泛着苦涩,他们安静的面对面坐着,李泽雯忽然有些害怕,轻轻咬了咬唇,开始和他说话,似乎很怕停下来,一刻都不停。

陆少俭的手指扶在橙黄色的果汁杯壁上,微垂了头,等她说完的间歇,终于安静的开口:这段时间以来,我似乎做错了一件事。

她专注的看着那瓶搁在两人之间的花生酱,褐黄的酱料,被剜得支离破碎。

陆少俭指尖交叠,放在餐桌上,连笑容都一并隐去了:那一天我答应你说要试试,确实是出于真心。

他笑了笑,有些无奈,所以现在,实在不愿意对你说对不起。

李泽雯猛然抬起头,声音低柔: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说?静默了几秒,目光望向她的唇侧,他还是极认真的说:对不起。

我发现我做不到。

李泽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他没有回答,眉宇间深深的抱歉,内敛沉静。

此刻李泽雯反倒恢复了镇定,眸子轻轻抬起来和他对视,以精算师的逻辑,条理分明的问他:你昨晚去找她,不过是醉酒后的习惯。

你和她,根本就是两种人,两个性格,你们一起尝试了那么久,难道还不信邪?他默不作声,静静的听着,亦不出声打断,末了,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喝醉了么?他在酒宴的时候一杯杯的喝,不过是因为看到那个人对着别的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气,像是有些娇嗔,又亲昵。

他得承认,自己当时努力的克制了多久,才终于没有冲上去掐死某人。

李泽雯笑得像是餐桌上那一把蔷薇花,烈艳艳的绽放着神采: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

关键是,你觉得,她爱你么?像你这样爱她?她究竟爱不爱自己……陆少俭忽然勾了勾嘴角,无声的笑了笑,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和她上一次吵架……她能冲口而出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想她其实也是后悔的吧。

他轻松自如的语调,像是在调侃自己,因为第二天我就开始后悔了。

他是后悔了,却也知道她和费邺章去了外地,于是就孩子气的,将这场游戏进行到了自己的极限深处。

李泽雯手指轻轻一滞,低声说:你这样说,真叫我难堪。

他也觉察出了自己语气的不妥,话语间流畅而温然:我并非有意。

一点余地都没有么?他想了几秒,黑亮的眸子垂下,然后平静的说:我想是的。

至少这段时间以来,我还没有办法让别人取代她。

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

李泽雯轻声说,漂亮的眼睛带了一丝迷惘,结果会是这样。

一直以来,困扰陆少俭的,并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如何去爱。

就像他从未怀疑过黎忆玮有没有爱过自己。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事,可以证明彼此之间的感情。

其实自己每次的心软,都会想起以往的画面,甜蜜、酸涩,就像果汁一样。

大概也只有他见过她那副样子,醉了酒,倒在自己身边,就是执拗的拽住自己的胳膊不让走。

他稍微挪了挪身体,她就不依不挠的缠上来,在学校外的旅馆里,就这样用别扭的姿势过了一晚。

他曾经试图把一个靠枕塞在她怀里,然而向来迟钝的黎忆玮难得敏感了一次,毫不犹豫的撇开那个赝品,满足的靠在他的肩侧,气息温热,也不觉得他的毛衣扎人。

他只能任劳任怨,整整一个晚上,被她压住半边身子,连指尖都麻木起来。

而她的身体软绵绵的,自己手上一用力,就半趴在自己胸前,乖巧的像是小小的宠物。

最气人的却是早上醒来,昨晚那样静谧美好,又被怀里小女生怒吼打破:明明两张床,你非要和我挤一张么?他哭笑不得,连解释都放弃,无奈的承认自己占她便宜的事实。

这些过往都已经附上了淡淡的历史尘埃,他们的现状,也只能让自己在争执之后,再去回忆这些美好了。

陆少俭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漫无目的的看着一排排的书,连目光的焦距都不知道停留在何处。

忆玮颈椎病发作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参观过这个书房的藏书,然后不时的惊叹出声:哇,你也买了这本书?然后很肯定的说:谁替你设计的这书房室内装饰啊?真不错,还晓得拿书当装饰。

自己则嘴角带着微笑,听着她的评价,然后把她拖走:你现在最好不要看书,也不要上网。

他从来也没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捧着政治史、思想史这些书,看得兴致盎然。

是啊,如果对她说,仅仅是因为她说了一句我们沟通有障碍,有代沟,就去买了那些书来看,是不是真的很傻?于是为了这些付出换来的恶心和驯服而一时气得说不上话来,失去理智的选择了另一条尝试的道路。

现在,似乎一切又重新踏上了原来的轨道,原本就已经失去了缰绳的感情,他到底还能不能再次掌控?恰好有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或者是因为刺目,或者只是因为头疼,他无意识的的捂住了眼睛,指尖轻轻勾着的一枚小小的钥匙,叮咚一声掉在了桌上。

黎忆玮在办公室收到一大束黄玫瑰的时候,终于在这个波澜不惊的编辑室引起了轻松的下午茶话题。

有阿姨级别的编辑很有经验的说:小黎啊,和男朋友吵架了吧?她一惊,顺口问了句:什么?黄玫瑰,表示道歉啊。

花香明明不是郁馥逼人那种,她却硬生生的打了个喷嚏。

手一抖,花里夹着的信封就掉在了地上。

她捡起来一拆,一个小小的钥匙。

忆玮抿着唇,一声不吭的抓在手心里,望着那一大捧花出神。

她简直想象得到他那一副神气,半眯着眼睛,高深莫测的样子,又像冷嘲热讽着什么。

可是这次,陆少俭是什么意思,她却真的是一头雾水了。

现在终于把偷偷配的钥匙还给自己了——不是早就一刀两断了么!早干嘛去了同事又拍拍她肩膀:小黎,男朋友肯道歉就各退一步吧?看你,眼睛都是肿的,昨晚没睡好吧?忆玮苦笑。

她能睡好么?她大半夜的还要打扫房间、拖地,最后躺到床上,又开始失眠,翻来覆去觉得可恨。

那两个人倒像是串通好了,给自己下马威似的。

自己一生气,用被子蒙了头,半睡半醒间,还是觉得气闷。

于是好几次惊醒过来,一大早就起床来上班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老林隔了半个办公室喊她:小黎,你不是要出去吗?顺便帮我带点东西去嘉业吧?她是出了名的热心人,向来在办公室人缘很好,可是这次,却难得犹豫了一下,想要拒绝。

老林有些愁眉苦脸的,原来是小女儿生了病,急着要去看护。

于是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反正就是把东西搁在总台,忆玮取过了东西,准备出门。

五月的天气,已经很有些温暖了,她用最快的速度进了大厅,又有些好奇的四处张望了一下。

进出的人们无不衣冠楚楚,像是城市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放下东西,礼貌的对接待小姐说了句谢谢,她转过身,看见不远处某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真是狭路相逢,黎忆玮心里不断的叫苦,一直在装作不认识和若无其事打招呼中犹豫。

可是偏偏脚步停不下来,于是反倒刻意扬起了脸,带了几丝恬淡微笑,将偶遇进行到底。

越走越近,终于在面对面的时候,他先停了下来,语气很平淡:收到花了么?黎忆玮难得矜持的点点头,又拿捏不准语气,只能生硬的说了句恩。

陆少俭两只手半插在口袋中,微微俯身看着她,忽然一笑:昨晚没睡好吧?眼睛肿成这样。

一旁有人经过,看见他都笑着打招呼,再顺便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忆玮。

这让她很有些尴尬,虽然不想多呆,可是还是忍不住心底的火气,于是直愣愣的对着他说:你才没睡好吧?说完闪开身子就想走人。

陆少俭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手倒是快了一拍,一把拖住了她:这么急干什么?我送你走。

然后才像是察觉出了她那句话的含义,不由抿了抿唇,不过似乎也没有不悦,并没有细问下去。

她悄悄挣了挣,挣不开:哎,真的不用了。

我这就下班了,你忙你的吧。

这两个人执拗起来,一般也要分场合地点,才能决出输赢。

比如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一般女方可以把男方气到拂袖而去。

而要是在公共场合,就像黎忆玮认定的,陆少俭的脸皮比较厚,可以做到旁若无人,所以自己吃亏比较多。

她只能笑靥如花,压低了声音:你放手。

我求你送我,行不?他这才表现得像是绅士模样,松了松手上的力道,走在了她身边。

上了车又问她:你要回家?她是不敢再让他送自己回家了,不自觉的一只手抚了唇,像是在努力思考:不是……你送我到……他还没发动车子,半偏了头看着她,没来由的一阵恼怒,伸出手去,把她的手从唇边拍了下来。

他手劲不大,可是清清脆脆的一记声响,忆玮被吓了一跳,楞楞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冷了眉眼。

陆少俭双手扶在了方向盘上,一边倒车,一边冷冷的问她:你跟着谁学的?她不吭气,一下子想起来,这是向老大学来的。

大概是老费的气场有些强,每次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都会让人注意到,若有所思,英俊内敛。

不过她倒不知道,身边的男人还能敏感到了这个样子。

陆少俭深呼吸,转过了脸不再看她,又问了一遍:到哪里?忆玮随口报了家附近超市的名字,就直直坐着,也不说话了。

有些尴尬,她总是时不时想起,身边这个人如今正经有了女朋友,这样也不知道算怎么回事。

于是有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她一下子有了解脱的轻松感。

是老爸打来的。

像是为了给她惊喜,电话那头老人家有几分得意,原来特意请了假出来,说是要和宝贝女儿一起过端午节。

还说黎妈妈已经包好了各色馅儿的粽子,就等着过几天一家团聚。

她乐得合不拢嘴,一连确认了好几遍:你们什么时候到?一遍遍得到肯定的答案,才挂了电话。

车子停下等红灯,陆少俭漫不经心的问她:你爸妈要来看你?这个灰蒙蒙的城市像是绽开了彩虹,心里埋着再多的荆棘和不满,此刻忆玮的心情明媚灿烂:对啊。

改天请你吃我妈裹得粽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