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战火纷扰。
一边是瘟疫下的哀声阵阵,另一边是土匪进城的霍霍刀剑之声。
黎民百姓四处逃窜,甚至一些染上疾病满身是脓血的人都挣扎着想要出城,却在半路支撑不住,惨死在马蹄之下。
民巷赵宅,一队土匪逼近府内。
赵明庭手执长剑,将府中一众女眷护在身后。
大房二房的当家人半月前去了别处转运粮食,如今并不在府上。
而府上仅剩下的男子,便只有赵明庭和赵明桢。
而赵明昀以及大房的庶子赵铭珂,也不过是黄口小儿罢了,根本无法抵挡土匪的刀剑。
所幸长一回京城时并未将所有的暗卫都带走,而是留下了长尔和长叁。
尔等速速离开!赵明庭看着门口迟迟不动手的匪兵,命令府中的小厮抬出些金银财宝。
就见为首的土匪头子用长矛挑着一串珍珠项链,目光却落在了站在赵明庭身后的赵明仪身上。
主子下令,凡是护着那贱蹄子的人,格杀勿论!身后的土匪们气势汹汹的喊了一声是,纷纷执起手中的武器,开始向府中等人逼迫压紧。
那土匪口中的主子,不出意外便是赵明仪了。
此刻章姨娘大喊一声,抱着怀中的赵铭珂便朝向赵明仪方向走去,她慌乱的推了一把赵明仪,说着:他们要的是你,你赶紧跟他们走别祸害我们!赵铭珂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他也仅仅只是一个孩子,便撇嘴大哭起来。
赵明仪看着眼前厮杀的赵明庭和散落在四周家丁的尸体,回过头看着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大房二房的众人,闭上了双眼。
这些土匪凶悍异常,很快便将赵明庭的胳膊砍伤,长尔长叁虽然武功高强,却也耐不住多人围攻。
很快,章姨娘母子二人以及春兰都落入土匪手里。
放过他们,我跟你们走!她不顾小桃的劝阻,手心里满满是汗。
赵明庭转身,惊讶而又惋惜的表情轻易落在她眼里。
为首的土匪头子舔舐刀尖上的血,笑得一脸得意。
真是,主动过来赴死,还能救下你们一整个府中的人。
夕阳微光,洋洋洒洒的映在院子中,赵明仪甩开小桃的手,一步一步走近以土匪为首的方向。
身后的江氏死死的拽住赵明锦,咬着帕子不让自己落下泪珠。
忽然,章姨娘怀里的赵铭珂再次放声大哭,就近的土匪似乎不耐烦了,挥刀将母子二人的头颅割下,挑在长矛上。
温热的血迸溅在赵明仪的脸上,她看着眼前如此惊恐的一幕,厉声问道:你竟然?咕噜一声,头颅便滚到了赵明仪的脚下。
赵铭珂的眼睛还未完全闭上,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恐,脸上的血染了半边土地。
小贱蹄子,你再慢走一步,我便再杀一人!刀尖抵在春兰的下巴上,赵明仪咬咬牙,手指被捏的通红。
忽而,一阵白色粉末散落下来,一身利落夜行衣的春秀和春喜趁乱将为首的土匪头子劫持在手。
春喜护住赵明仪,手起刀落下又收割了几个土匪的尸体。
春喜……春喜放下往日憨笑的表情,拿出手中的火折子扔向土匪处,霎时间火焰四起,一队土匪哀嚎声阵阵。
小姐别怕,淮南王府已经增兵支援过来了。
府中的侍卫家丁趁此机会将所有府上的人员都集中在一起便是还在病中的谢氏和赵明钰也没有落下。
方才动手的土匪们已经被烧成了灰烬,赵明仪赶紧上前扶起赵明庭,一抬头就见又是一队人马过来。
小心!谢氏双目通红,她不顾病驱,用身体接下了土匪的刀剑。
娘!嫂子!赵明仪睁大了双眼,明明方才的刀剑是冲着她来的,却让谢氏硬生生的挡下了……她赶忙扶起谢氏,看着谢氏因为疼痛而露出的青筋,一瞬间泪如雨下。
大伯娘……谢氏咳出了一嘴的血,眼神望向了不远处自己的一双儿女。
她紧紧的抓住赵明仪的手,嘱咐道:明仪……是大伯娘对不住你……赵明仪也回握住她的手,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谢氏虽然一开始因为宅院的事并不喜欢赵明仪,但因为珍珠粉的事后她愈发觉得后悔。
如今她母家已经失势了,她丈夫无用,这样的人家以后如何能给女儿依靠。
明钰不懂事,屡次陷害你……今日这匪兵也是她故意引过来的……赵明钰拼命摇头,忏悔的爬到谢氏身边,大喊着我错了。
我走后,还望县主能别同她一般见识……夜幕降临,月亮未升,谢氏便闭上了眼睛。
快走快走!街上又传来哒哒马蹄之声,眼尖的家丁满是欣喜,是淮南王府的卫兵来了!这些个匪兵虽然一心捉拿赵明仪,却也不想因此丢了小命,因而赶忙离开的府上。
这头,赵明钰和赵明桢将赵明仪推到一边,姐弟二人哭嚎着,却生生唤醒不了闭上眼睛的母亲。
赵明仪跌坐在地上,眼神涣散,她一身血腥之气,倚靠在小桃身上。
小姐,如今淮南王府是最安全的地方,咱们赶紧跟着卫兵去吧。
春秀收起剑,吩咐家中仆人简单的收拾一下金银细软,立刻跟着卫兵一同前往淮南王府。
江氏踉踉跄跄的起身,拉起还在痛哭的赵明钰并甩了一巴掌。
孽女!今日若不是你故意引来匪兵,你母亲又怎会被杀!匪兵原本只是想劫持了赵思眉和老夫人,并没打算今日解决掉赵明仪。
可赵明钰因为珍珠粉的事恨不得让赵明仪死无全尸,这才拦下匪兵,告发了赵明仪的位置。
这才酿成大祸。
只见赵明钰还在摇头,她慌乱的指着赵明仪,是她!是这个丧门星!够了!赵明仪闭眼,一幕一幕震的她心揪痛,她拉过江氏,满眼冰冷。
要想活命就赶紧跟着离开。
一行人摇摇晃晃,跟随淮南王府的卫兵去了朱雀大街的王府,就见陈萍一脸焦急的等在府门口,见众人安然无恙才勉强放下心来。
眼下却并不是矫情推辞的时候,所以最终赵府的一行人也没有多想,只能带着一家老小的住进了淮南王府毕竟,这却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了。
靠在齐嬷嬷怀里的赵明昀已经哭累了昏睡了过去,赵明仪满心惴惴,一摸脑袋才知道起了高热。
小孩子本就身子弱,又极其容易受到惊吓,如今瘟疫盛行,更是要好生照看。
陈萍过来替赵明昀把了脉,确认不是瘟疫后才放下心来。
屋中点燃了烛火,渐渐的有了光亮。
今日赵家上下都受了惊吓,饮下安神汤后才堪堪入眠。
只是赵思眉和老夫人呢,赵世和将她二人掳走,不正是要拿她的命交换。
老夫人和你姑母……陈萍叹了口气,示意莫要惊慌。
外间,门吱呀一声。
男子的脚步声阵阵,掠过屏风,就见赵明庭手中拿着信条而来。
三伯父派人送来的纸条。
赵明仪心中有数,展开信条就见里面一缕白发。
那是祖母的头发。
他邀我明日去衙门一叙。
任谁都能想到,这次去绝对是送死。
不可去……陈萍和赵明庭都劝着她不要去,可那终究是自己的祖母和姑母。
郡主,二哥哥,你们先回去吧。
明日,我会亲自前往,届时……赵明仪嘴唇轻启,望向了二人。
她慢慢从悲伤的情绪中回转过来,却依旧声音闷闷。
赵明庭和陈萍听着她的盘算,虽是紧皱眉头,可终究没有反驳。
良久,几人商议完毕后,方才离去。
今日春秀和春喜,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这二人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竟然还未发觉他们深藏不露。
春秀、春喜。
外间站着的春喜春秀对视一眼,不敢违抗便进了里屋。
小姐……二人跪地,立马可怜兮兮的望向赵明仪。
原本她们就是主子淮南王安插在赵明仪身边的人,主子当时一心想要拿到虎令,所以才选了她们二人。
后来主子逐渐对小姐上了心,才开始命令她们保护好小姐。
你们是陈淮的人?底下二人大窘,讷讷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明仪慧眼如炬,一眼便识破了春秀和春喜心中所想。
二人只是叩头认错,似乎感觉不到疼一样。
害。
赵明仪叹了一口气,亲自扶起来春喜春秀,又亲自给这二人的手上了药。
我所恨的便是不忠心之人,待到安定下来你们便回到陈淮身边去吧。
春喜撇撇嘴,一脸委屈。
小姐,醉风楼有规定,是谁的人便是谁的人。
如今我和春秀只认您是主子,只忠心您一个。
春秀也在一旁帮腔:小姐莫要赶我们走……赵明仪没再言语,见天色已晚,就放他们去休息了。
烛火微闪,赵明仪只是觉得头疼脑昏,她踉跄着,忽然从口里呕出鲜血。
掀开袖子,就见密密麻麻的疹子已经布满了一胳膊。
她染上瘟疫。
闭了闭眼,也幸亏陈萍已经研制出了解药,便自己去了小厨房煎了一碗药,强撑着清理了自己身上的血迹。
这一夜度过的极其漫长,更是不知前路。
明日是死是活,都是劫难。
天光已亮,昨夜布置好的人已经传来了消息。
赵明仪身上染了瘟疫,因此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赵明庭早就带着一队人马前往了衙门处,余下的就要看赵世和怎么做了。
此刻衙门处早就满是匪兵,小桃想跟着一起进,却被拒绝,只能让赵明仪一人进入。
高堂之上的椅子,绑着的是老夫人和赵思眉。
赵思眉睁开眼,看见赵明仪只身一人前往狼窝,发出呜呜的叫声,而老夫人则昏迷不醒。
哟!乖女儿,好久不见!赵世和面上带着一个金色镂空面具,隐约之间还能看出面具之下狰狞的疤痕,他看到赵明仪来,立刻蹲下身凑近赵思眉。
他抱着赵思眉的头,贪婪的啃噬着馨香,末了才说道:眉儿,你怎么就这么护着她。
是不是想咱们的明荣了?他抬眸,用一副近乎疯狂的眼神看向一脸震惊的赵明仪。
赵明荣才是赵思眉和赵世和的女儿?你到底想怎样?一步一步,赵明仪丝毫不畏惧,她对上赵世和的眼睛,余光掠过周围地板上的白色粉末,心中镇定下来。
赵世和放过手边的赵思眉,说出了心中所想。
京城中,眼前这个好女儿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如今死是便宜她了,自然要好好折磨一下。
赵思眉口中的布条掉落,她哭着,脸上一串一串的泪珠滴落在地上,让赵世和甚是心疼。
眉儿,莫哭。
他重新起身,既然你姑母心疼你,那便留你全尸吧。
长兄!赵思眉抽泣,她声音已经嘶哑,哀求着:我跟你走,你放了母亲和明仪好不好。
父亲。
赵明仪一张嘴,真觉得父亲二字配不上他。
父亲让女儿死,女儿自然得死。
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望父亲能放了祖母。
赵世和嗤笑一声,却没有答应。
不要!噗呲一声,长剑刺进了老夫人的身体里。
赵明仪一瞬间便扑向老夫人,她颤抖着解开祖母身上的绳子,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点一滴落尽。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赵思眉左右扭动,看着前几日方才转醒的老夫人死在眼下,却无能为力,只能哭嚎着。
这头,赵明仪重新站起来了。
袖中的火折子拿出手,她不再犹豫,看着三两步之外的赵世和。
又一剑,刺进了赵明仪的腹部。
她呕出一口血,笑着看向赵思眉。
今日我来,原本就打算和你同归于尽。
手中已经打着火了的折子丢在地上,顺着地上的粉末,开始蔓延了然然大火。
赵世和赶忙丢下手中的剑,将赵思眉松了绑想要离开,却见赵思眉接过他的剑,丝毫不犹豫的刺进了他的心脏。
而后在他的一旁,自刎而死。
赵明仪倒在祖母身旁,紧紧拽住祖母的手,她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在一点一点流失,一阵光亮袭来,就见一个模糊的男子带着面具而来。
他的身上蒙上一层雾气,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带着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隔着熊熊大火,赵明仪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仪!那声音是沈方知的。
他看着熊熊大火,又见地上的尸体,快步俯身将赵明仪抱起来。
赵明仪颤抖着手,又是一口鲜血。
她伸手,扯开沈方知脸上的面具,露出的却是陈淮的脸。
阿述律,我早就知道是你……我死后将我火化,莫忘了带给我舅舅……我……想和母亲葬在一起。
还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