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人声渐小,隐隐传来戏班子开台前的锣鼓之声。
已经有戏开始唱了。
谢莲宁开口。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过去,云初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
柳星羽打了个哈欠,到底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啊……话音刚落,便突然响起喜庆的鞭炮声,应是新娘子被迎进门了。
随着暗红的长靴与鲜红的绣鞋一步步踏在血红色的地毯上,有正阳宗弟子推开门招呼他们,可以准备上台了。
终于到咱们了!柳星羽蹿起来,困意一扫而光。
他们几个作为打酱油的小角色,并不起眼,索性也没有在自己脸上涂抹颜色,只拿了几张脸谱戴上。
一如在洞中排练过的,从女主被追杀,到男主‘英雄救美’,再到大婚典礼上,新娘被新郎一剑穿心,台词一句没少。
只是底下观众的鼓掌叫好声,由热烈到稀疏,甚至最后‘一剑穿心’时,台下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有不明所以的宾客,但看着其余人怪异的神色,也渐渐低了声音。
为什么大家看着这出戏,是这么奇怪的反应?这……演的是什么戏?为何——为何与二十年前那般相似?不知是不是在下想多了,总觉得这出戏……不像是来添彩祝贺,倒像是来砸场子。
……众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大婚典礼将新娘一剑穿心的新郎,整个修真界也就出了顾澜之一个。
凡是知晓二十几年前往事的宾客,一眼便明白了这出戏的原型。
大红的喜袍加身,站在台上的顾澜之蹙了蹙眉,眼中闪过疑惑之色。
四下一片死寂,鼓乐之声也停了,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压抑至极。
表演已经结束,但却没有一个人叫他们退场,云初隐在脸谱之后,缩在角落里悄然观察着台下动静。
所有人都被这出诡异的戏吸引了目光,突然,她的余光扫见礼台上的一抹大红色动了。
起初她还以为是顾澜之终于压制不住,发怒了。
然而还没等她细细去看,就见礼台之上,大红袖袍之中,突然闪出一道寒光,快若闪电,‘嗤’地一声闷响,便一剑刺穿了对面男人的心脏。
一个念头突然钻进了云初的脑海!顾澜之难以置信地看向依旧蒙着红盖头的新娘,他嘴角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
顾澜之,被人一剑穿心的滋味儿,如何?这个念头在听到新娘的声音后得到证实。
她不是姚阿盏。
她是雪瑟瑟。
素手一扬,大红的盖头被弃如敝履,露出一张俏丽灵动的脸来,她将红盖头踩在脚下,手中长剑染血。
而此时,上一秒还阳光明媚的天气瞬间阴沉,大片乌云聚集,齐齐朝下压来,狂风怒吼、电闪雷鸣,突然一声惊雷彻底惊醒众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妖、妖!她是妖!当年救走玄极宗罪徒摇光的人,就是她!没错!是她!我记得她的容貌!……一道天雷轰然落下,雪瑟瑟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她张开手臂,不躲不避受了这道天雷。
巨大的声响在众人耳畔炸裂,礼台被劈成了渣滓,半个场地都成了废墟,雪瑟瑟半跪在地上,一张口就吐出一大口鲜血,鲜红的血迹划过她小巧的下巴,而后滴落在泥土中。
头上凤冠已成金色碎片,墨发随狂风舞动,苍白的脸和殷红的唇形成强烈又鲜明的对比。
云初记得她说过,她是雪妖幼娘的族人后裔,受誓言限制,不能随意伤人,否则天道会降下惩罚……原来竟是真的。
不错,我是妖,我是罪大恶极的妖。
雪瑟瑟露在外面的手背和脸颊都被天雷劈伤,伤口极深,极狰狞,但她却似乎很畅快,是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她哈哈大笑着,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我就是要救摇光,杀顾澜之!说着,她冷睨了一眼那边早已和废墟融为一体的尸体,眼底寒光毕现,让你这么死了,都是便宜你!妖、妖孽!你竟死不悔改!这时正阳宗所有弟子尽数进入戒备状态,个个法器在手,准备随时冲上去将那个伤痕累累的姑娘撕碎。
前来贺喜的宾客也是惊魂不定,看着废墟中有些疯魔的雪瑟瑟,纷纷后退几步,归玉楼的右护法也捏着兰花指往旁边躲了躲。
他扯了扯左护法的袖子,你也往后稍稍,省得一会儿伤及无辜,这是正阳宗的家事,跟咱们挨不着。
可她是妖……妖怎么了,妖就不能报仇了?这顾少主杀妻那天便该想到,也会有人杀他。
右护法继续看热闹,啧,这顾澜之注定命中无妻,办不成婚礼,上一次他杀人,这一次他被杀,风水轮流转,只是可惜了那玄极宗的摇光。
说着,右护法唏嘘了一声。
旁边有散修小声接了一句,可不是嘛,玄极宗大弟子摇光,都说她当年是和妖为伍,背叛了师门,我是一直不信的,虽然她的修行天赋比不上她二师妹黎双,可她剑术超群,那把‘无名’剑,在整个修真界都是顶级的存在。
说完,那个散修又接了一句,我不信这样的人需要与妖为伍,还会背叛师门。
哎呀。
右护法甩了甩手绢,又掀起一阵香风,刚才戏台上不是演了,男主故意设陷、假意倾心,实则都是为了女主的那把剑,哎哟哟,照此说来,二十几年前,还指不定是谁蛊惑谁呢。
右护法声音不小,在场又多为修士,听到这话的人不在少数。
纷纷有恍然大悟之感。
随即又起了疑惑,这正阳宗宗主也是真沉得住气,自己儿子在婚礼上被杀了,都不露面,只留里三层外三层的弟子死死把守又有多大用处?是吗?一道阴沉的男声忽而自人群后响起,但今日本少主恐怕不能让你如愿了。
还不等众人回头去看,那男人便瞬间来到人前,在雪瑟瑟面前站定。
守在这里的正阳宗弟子纷纷下拜,恭谨道,少主!竟是同样一身喜袍的顾澜之。
怎么可能!雪瑟瑟死死盯着他的脸,恨意汹涌,眼中血红一片,她将那个尸体翻过来,在他脸上摸索半晌,终于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人,是正阳宗经常作威作福还和顾澜之对着干的大弟子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