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2025-03-22 06:32:59

虞冷月没想到周临渊在除夕那日, 还会过来一趟。

只不过他这次造访,显然是意料之外的。

——这才刚过子时,还一身的酒气。

可能, 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虞冷月披着衣服起身, 给周临渊开门,闻着他身上的酒气,瞪大了眼睛问:你怎么来了?周临渊身上是一件羽缎。

因为平常习惯穿的狐毛大氅,给了她。

他垂眸,目光清清冷冷,雪色下,瞧着十分幽深平静。

雪飘落在他额发、领口。

虞冷月凑近, 踮起脚尖,伸手替他轻轻拂去,那阵浓烈的酒气,逼得更近。

她很想问一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惹了他心烦。

只是一想到, 他连生辰也不愿说, 大抵更不想说自己的家事, 也就十分知趣地不问了,只柔声道:雪大, 你先进来吧。

周临渊摁住她的手腕, 站在门前不动。

虞冷月很茫然。

怎么不进来?忽然间,那酒气更近了。

他俯身抱住她, 将她搂在胸前, 用力揉了揉。

她听见他说:没什么, 就是过来看一看你。

深夜喝了酒过来, 又只说要看一看她。

想来真的是为着什么事,心情不好了。

虞冷月回应着他,拍了拍他的背,像赠他寿字那日一般,笑说:我不就在这儿吗。

不知抱了许久,虞冷月随便穿了衣服起身的,觉得冷,哆嗦了一下,问:不进来过夜?周临渊松开她,说:不了,回去了。

今日除夕,天亮之后周府热闹至极,他脱不开身。

虞冷月也不留人。

这样的日子,她想留也留不住的。

就这样,周临渊匆忙来了一趟,又走了。

顾豫其实也跟来了。

他一直在马车上,没有下去。

也是周临渊的吩咐。

顾豫送周临渊回去的时候,问道:三爷,要不要我去驿馆打听那考生的来历?周临渊抚了抚身上的羽缎,淡声说:不用。

她身子交给他的时候,干干净净,他知道他们肯定没什么。

只不过,关系肯定也不寻常。

否则,她为什么发现未婚夫死了,仍旧选择留在京城,而不回金陵。

那考生怎么说也是个年轻的举人,前途无量,在金陵照拂一个小娘子还不够了?可她甚至宁愿留在京城受楚武的骚扰。

是为了躲避什么?躲避和那考生之间的纠缠?他等她自己说。

-天一亮,各处都显着除夕该有的热闹。

虞冷月和雪书也稍微早起了一些,做了些热腾腾的吃食,熬了些他们自己喝的汤饮。

两人准备打包些,准备给林青荣送过去。

雪书心细地道:驿馆里头还有青荣哥哥的同窗,不分给他们也不成,多准备些。

这样林青荣就可以吃到足够多的食物。

虞冷月点头,往竹篮里装了四五个人的量。

她还准备了一篮子的东西,是给顾则言的。

以及,一份封红。

两人装好了东西,去宣南坊的驿馆找林青荣。

幸好那驿馆离崇福寺很近,她们也熟悉附近的路径,一打听就知道了。

林青荣起了个大早。

数九寒冬,他没有一天不早起读书。

虞冷月小时候还调侃过,别人是闻鸡起舞——他是鸡都没他起得早。

因此手上冻疮长得也多。

他听说有人来找,就料到是虞冷月和雪书,急忙忙撂下书,下楼去前厅。

驿馆里并非全是单间,同住的同窗听说有两个姑娘来找,各个都没了看书的心思,早就笑闹了起来。

林青荣到了前厅来见她们。

虞冷月和雪书把东西递过去。

林青荣看着这么多东西,很不好意思。

他来京城,根本没想到会碰到她们俩,什么东西都没带过来,倒是难为她们给自己送了这么多吃食。

虞冷月抱怨道:好重。

林青荣赶忙接了,又说:两位妹妹,我那屋子里还有同窗,就不便迎你们进去坐了。

等我先上去放了东西,我请你们出去吃顿饭,咱们一起过除夕。

虞冷月和雪书笑应了。

林青荣把东西放回屋子,同窗们开始起哄。

有那心思活络的,早悄悄跟出来,探头探脑地看了,见过来的两个姑娘美得各有千秋,又这般殷切送了吃食过来,他们就缠上来问:林兄,那是谁呀!你怎么在京城还有认识的小娘子?有人斜眼暧昧地说:你们不知道,林兄至今尚未娶亲,挑剔着呢。

哟嚯,难怪了。

寻常庸脂俗粉看不上,中意上了那姿容出众的小娘子,若无些功名傍身,可不敢求娶。

否则娶了也未必守得住。

林青荣知道,他们都没有恶意。

但他还是不喜欢同窗开这种玩笑,正色道:你们不要胡说,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妹妹,我当自家妹子看待的。

谁信。

大家挤眉弄眼,打趣道:什么妹子?我看是准未婚妻吧!林青荣把东西往桌上一砸,脸一沉。

屋子里顿时静默了。

他向来宽和好脾气,很是大度,从不跟人摆脸色。

这还是头一次。

大家知道,林青荣这是认真了。

都是读书人,玩笑归玩笑,还是知书达理的,一直没作声的一个沉默考生,声音平和地说:要是你们的妹子,也容得旁人这样坏她们的名声?林兄这样疼她们,想来只是当亲妹子看了。

就是就是。

准儿是亲妹子。

林青荣脸色这才好了些,分了些吃食出去,出了门。

虞冷月和雪书见他出来时候,脸色好像不对劲,关心了一句。

林青荣笑道:没什么,走,咱们吃饭去。

林青荣要请她们下馆子,虞冷月和雪书不肯让他破费。

最后三人一同去买了些菜回三必茶铺,自己在家里做。

林青荣已经出门很长一段日子,许久没有在家吃东西的感觉了,又是除夕,他当然乐意在家里吃,因此出银子买了菜就作罢。

但脸上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意思。

虞冷月笑道:等青荣哥哥高中的那日,还怕我们不吃你的吗?林青荣笑笑,他可等着这一天。

请她们吃丰盛的一顿,给她们撑腰。

这样一顿丰盛的晚膳,主要还是雪书做。

虞冷月只能打下手。

林青荣看不得她们两个忙碌,而他却闲在一旁,凑进厨房非要帮忙。

他小时候也不是没做过菜,说起来厨艺还不错,撸起袖子,熟稔地操刀切菜。

你们都去歇着,我做两个拿手菜再换你们来。

虞冷月和雪书就去门前扫雪。

雪下得大,都快没过门槛的高度了。

混沌风雪里,反而容易看清一些东西。

比如,巷子里,时不时冒头出来,一直盯着三必茶铺的一个人。

雪书受过楚武事情的惊吓之后,格外谨慎,心都跳了跳,悄悄示意虞冷月看那人。

虞冷月抬头看去,那人又隐没在风雪里,躲进了巷子。

她不大认识那人,只是看身形步伐,不像个闲人。

倒有些像顾豫的风姿。

顾则言总是知道她许多事。

自然不是因为他神机妙算,而是因为有人在看着茶铺里的动静。

虞冷月猜到可能是他派来的人。

她跟雪书一起进屋,说明了自己的猜想,还把给周临渊准备的篮子提了出去,交代雪书说:正好把这东西带给他。

虞冷月提了篮子直接找上那人。

那人受过交代,说是有急事可以酌情处理。

见虞冷月径直朝自己过来,想着可能有要事,就没躲避。

虞冷月递过去一杯暖胃的汤饮,和一些吃食。

最后才是给周临渊的竹篮子,直截了当地说:劳烦小哥把这些交给豫爷,让他转交给你们主子。

大冬天,这些暖手的东西,也暖心。

那人愣了愣,才接过。

又听虞冷月说:麻烦再带一句话过去,以后不要让人过来了。

除夕了,你快回去陪你的家人吧。

那人不知道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走了。

周临渊的事,他怎么敢耽搁。

这些东西,很快到了周临渊手里。

包括虞冷月的话。

周临渊从前院偏厅里脱身,到院子里见顾豫。

他打开篮子,一块蓝布底下蒙着的,除了虞冷月送他的吃食之类,还有封红。

封红里头给的银票,用途写得也清楚。

一份是给他的过年封红,一份是茶铺的租子和分成。

当初他怎么说的,她就怎么分给他。

分得清清楚楚,一点都不含糊。

周临渊把封红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摁在上面,问顾豫:她还说了什么?顾豫摇头:没说了。

周临渊默然。

半晌才道:你去吧。

顾豫迟疑着问:三爷,那还要不要人守着?周临渊道:你没听人说吗。

她不要。

顾豫忽觉得脊背都有些发寒。

抬头一看,三爷那张脸,倒是没有多少外露的情绪。

跟了周临渊这么多年。

顾豫也算把他性子摸透了五六分,三爷喝茶的杯子,宁摔碎埋了,也是不叫人碰的,何况他的人?不必周临渊吩咐,顾豫就去驿馆里打听了一下林青荣的身份。

毕竟是外地来的考生,籍贯之类的好打听。

至于林青荣和虞冷月的关系,也只能通过一同其他考生的只言片语里得知。

有人说,虞冷月是他未婚妻。

有人说,他只当虞冷月和雪书是妹妹。

顾豫听了手下的人禀,哼笑了一声。

怎么把雪书也给扯上了?这小子倒会占便宜,一下子得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子。

他娘的。

老子怎么没这么好命。

顾豫传话给周临渊的时候,也尽量捡好听的说。

毕竟,他一听说林青荣白得两个妹子,心里都不舒坦。

三爷听了,还能比他舒服?三爷,姓林的就是掌柜之前在金陵的故交,亲如兄长。

没什么干系。

若真要有……顾豫摸摸鼻子:也等不到现在。

等不到现在……什么缘故,让一个男人二十五岁而不娶,等不到现在却还是等到了现在。

周临渊挥手让顾豫下去。

顾豫摸不着头脑。

怎么还不高兴呐?-真是顾爷派来的人?雪书怕林青荣听见,偷偷和虞冷月在厨房里嘀咕。

虞冷月点头:是。

否则也不敢我的收东西。

雪书低声说:那青荣哥哥来,岂不是叫那人瞧见了?言外之意,周临渊也会知道。

虞冷月笑:瞧见就瞧见了,我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

他也不是傻子,咱们只是留青荣哥白天吃饭,他还能不知道缘故?我还能怎么说?难不成我要为了他,要和所有男人都撇开关系?那茶铺的生意也不要做了。

青荣哥哥就是咱们的兄长,该怎么来往就怎么来往。

雪书点点头,当然不会说为此就和林青荣断绝关系。

她没有男女之事的经验,只是觉得,别叫他误会了才好。

虞冷月也思量过。

跟不跟他说,又该怎么说?难道要跟他说她明明有个中举的兄长照拂,还要带着丫头冒险逃来京城?说她……偶尔也会对他有过分的奢望?如果什么都跟他说了。

他会怎么样?会心疼,会怜惜,还是会觉得……他们这样浅的关系,她那样复杂的身世背景,叫他觉得麻烦。

虞冷月活了两世,虽说一直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苦难。

但也是通透的人。

有些事,美就美在眼前的恰恰好。

进一步,退一步,都难堪。

当初,她只要求过他一心一意。

没要求过他全心全意。

所以他不说他的生辰,不说他的家事。

她都没有怨言。

现在她也是这样要求自己。

她问心无愧,但她也有自己的私隐。

有些事连雪书都还不知道,她更就不会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