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2025-03-22 06:32:59

顾豫回来了?虞冷月坐在院子里, 听到二门上十岁的小厮过来禀了话。

小厮脸嫩,声音也嫩,低着头在门外垂首回话:回三太太的话, 豫爷回了, 现下歇在前院客房。

三爷叫人看顾着呢。

虞冷月笑了笑,挥手让丫鬟打赏了些果子给小厮。

雪书攥紧了手里的绣线,脸色微红,坐立不安。

小厮领了果子走,虞冷月便看着雪书道:他是三爷心腹,既然远行回来,你代我去慰问一番吧!雪书欲言又止, 还捏着绣线,举棋不定。

虞冷月接了她手里的绣线,灿然一笑:快去吧。

雪书点了头,让丫鬟从库房拿了些补药,就去了前院。

顾豫用过饭,歇在周临渊院子的客房里, 正要换药。

衣裳脱了一半, 门也没关。

雪书敲门时, 就看到他衣裳半|裸,身上小麦色的肌肉结实。

她惊叫了一声, 手里的药掉在地上, 慌慌张张转了身子,手掌胡乱地扶着门, 说:……豫爷, 我、我不知道您在脱……她脸皮薄, 有些话当着男人的面, 说不出口。

顾豫倒是淡定,不觉得被女子偷看了身子有什么羞的。

他一抬头,不慌不忙把衣裳穿好,才说:好了,姑娘转过来。

雪书转过头也没敢看他,先蹲下去,低头把药给捡了,余光里见顾豫衣衫齐整了,才敢走过去,把药放下说:……太太听说你回了,差我过来送些药。

顾豫笑了笑,五官硬朗英气,笑容却使眉目有几分温柔。

两人对视一会儿,雪书觉得,好像不那么陌生了,才敢看一眼他身上的伤,关心道:你受伤了?顾豫衣裳穿好了,雪书看不见他伤,只能看见衣服下包裹的纱布微微凸起。

他身上难受,笑得有些勉强,道:太太好意我心领了,一点外伤,不致命。

姑娘也别客气,随意坐。

雪书坐下来,总想为他做点什么好,倒了杯茶,递过去。

顾豫的确渴了,接了茶,笑道:怎么好意思让姑娘伺候我,姑娘坐。

雪书点一点头,又坐了回去。

她不知道怎么在他面前就如此拘谨,端坐在圈椅上,两手放在膝盖处,跟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头一次见外人似的。

顾豫直直地看着她,笑了笑。

雪书脸一红,低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顾豫自知视线过分灼热,挪开眼,低眉喝茶,嘴边还带着笑:姑娘好看,我忍不住想笑。

这话原本有些轻浮,可他是个实在直爽人,轻易不说这样轻挑的言语,叫他一夸,反倒只是陈述实情,再诚恳不过。

雪书抿一抿唇,觉得待不下去了。

红了脸起身,说:既然你没事,我走了。

顾豫想起身送她,刚起来,就扯动伤口,杯子也摔在床上,他冷嘶一声,又重新跌回被子上。

雪书一步跨过去,焦急地问:你怎么了!伸手想要扶他一把。

顾豫一把抓住雪书伸过来的胳膊,借力坐稳,缓缓躺下去。

最后却没松开,反而越抓越紧。

他躺在床上,仰望着雪书,天然冷厉的目光像野豹,带着幽幽的光,迫面而来,有些逼人,话却说得不急不缓:雪书姑娘,我笨嘴拙舌,如果我现在说的话冒犯了你,请你见谅。

雪书站住不动了,心口在跳,声音也跟着跳似的:你说。

顾豫知道她不会走了,松开她的手,道:我是母亲和长嫂带大的,她们现在都过世了,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早些年我娶过妻,她也是个薄命人,跟了我没几年也病逝了,没留下孩子。

外头人说,我这个人八字硬,克亲。

早些年他不信命,家里人接二连三离开,他也年纪不小了,再刚硬的男人在命运面前也有些无奈:从那以后我就淡了成家的心思。

雪书姑娘,见了你以后,我又想再跟老天爷作对一次。

我命由我不由天。

雪书怔怔地看着他。

顾豫见她都傻了,笑着说:姑娘,别看我顾豫是个粗人,肯定不会亏待你。

他掀开被子,撸起裤管,露出膝盖上戴着的护膝。

那是雪书最后在三必茶铺里留给他的护膝。

顾豫指着护膝说:姑娘绣的鸂鶒不成对,多不吉利,我给补上了一只。

以后家里大小事,只要姑娘开口,我都能做。

姑娘只管专心画画就成。

雪书低头看那护膝,原本孤孤单单的野鸳鸯,成了一对儿。

他绣活儿肯定不及她,可要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出自两个人的手笔。

他他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绣这种东西!雪书微微张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豫胸口疼,咳了两声。

耐心等她回答。

雪书脑子很乱,虽然担心他的身体,去也只顾得上紧张地撂下一句:你、你先好好休息。

扭头就跑了。

顾豫也没去追,给她时间,让她慢慢考虑。

雪书回去之后,魂不守舍。

虞冷月去她房里问顾豫的身体状况,雪书答得磕磕巴巴,只憋出来两个字:没死。

这叫什么话?虞冷月笑问:他跟你说了什么?雪书摇头不肯承认,又推了虞冷月出去,小声说:容我想想再跟你说。

虞冷月刚从雪书房里出来,一侧头就看到了周临渊。

脸上笑意还没收起来,眼尾尚有余温。

夫妻两个对视着。

虞冷月收拢笑意,唇边只浮着浅淡的笑,也是柔和可人的,但和刚才与雪书说笑时,截然不同。

她迤迤然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进房。

周临渊跟她齐肩走着,余光将她的发顶与嘴角边的一抹娇俏,尽收眼底。

却也知道,她如今待他,和从前并不相同。

虞冷月想着他昨晚半夜就起来,肯定没有睡好,进了房,也懒得叫丫头进来,自顾弯腰铺床,脖颈和腰肢,都是曼妙的曲线,碧色的裙角轻动,似湖面随风浮动的莲叶边。

周临渊走过去,从她身后环着她的腰肢。

虞冷月被他突然抱住,直起了身子,脊背轻轻贴在他胸膛上。

气氛正好,她稍稍侧头,趁机道:三爷,我想学打理庶务。

岂料,周临渊没有说话。

虞冷月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正要转过身,就听见他问:不觉得累吗?他的双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腰,不许她扭动。

她不能转过身去,但即便没跟他面对面,神情也是正儿八经的:不觉得。

你不是说过吗,让我想好自己手里有什么筹码再和你谈,我想好了。

周临渊默然。

这样生分的话,的确是他说的。

虞冷月以为他在听,在考虑,很认真地继续说下去:二哥和熙雯的事,已经于事无补。

我想内宅里这样的麻烦以后也不会少。

只要你点头,以后包括搬院子那样的事情,通通都不用你来烦忧。

让你从此在内院高枕无忧的筹码,够不够?她一句接一句,账房娘子精明地拨着算盘算账分钱似的。

周临渊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将她抱得更紧,恨不能将她彻底揉进自己的怀里。

虞冷月觉得难受,轻哼了一声,不满道:不答应就算了……你这样抱着我,很难受。

周临渊却覆下眼睫,低声道:好。

手臂却没松开。

虞冷月心里高兴,四肢却动不了,央求他松开。

周临渊闭着眼,没头没脑地问:伶娘……虞冷月觉得他怪怪的,只是应道:嗯?周临渊在她耳畔叹出一段沉沉的灼气:情|虫冬眠过后,还会活过来的,对吗?虞冷月身子在他怀里一僵,没有立刻回答。

周临渊手臂随之松开。

虞冷月转身,搂着他脖子,徐徐抬眸,双眼溢着流光似的,忽地一笑,道:对呀。

活不活,从今以后都听你的——这也算作筹码之一,如何?周临渊深深地凝视着虞冷月,而她至始至终,只是扬着一张挑不出错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