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老人家牵着一匹马来了，马背上有他的草药和药箱。
小翠递给他一个大布袋，说是主子吩咐交给他的。
老人家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打开布袋，里面分成几个纸包，分别是五六个不同馅料的大包子，一大块卤牛肉，一只卤猪耳朵，一整条卤猪腿，一包花生米，还有一瓶辣椒酱一瓶花生酱。
香，真香！老人家起身给小翠和铁蛋作揖，请他们转达对主人的谢意。
我家主子说了，若是老人家喜欢喝酒，就去沙子镇一趟，那儿有家酒馆卖的酒最香最醇。
老人家连连作揖，没想到文姑娘小小年纪对吃颇有研究，下次来到京城一定再来拜访。
旁人看了直流口水，问小翠为什么只卖包子，不弄点卤肉摆出来。
我家主子身子不方便，日后再说……小翠举起大包子，请大家排好队。
是挺不方便的，文歆婉这会儿正在睡懒觉。
如今越来越能睡，饭量也逐日增加。
一觉醒来，一千个包子卖完了。
文歆婉心里莫名不安，摊子再摆下去，就是跟丁一殊宣告她就在这儿。
她没打算原谅他，反正自己一个人能养活两个女儿。
不得不打发小翠到街上找个宽敞的地方，明天换位置摆摊。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主子是个男的。
小姐，你在躲谁？小翠好奇心重，不问不快。
你要是在别家做丫鬟，舌头早被割八百回了。
文歆婉用手上的蒲扇拍她的头。
小姐，我错了！小翠揉揉头皮岔开话题：这天越发热得厉害了。
院内蝉鸣虫叫，草叶花叶全都处于半蔫状态，早上浇的水现在已经彻底蒸发透了。
唯一带点凉气的就是左边那口井。
文歆婉嘱咐小翠打两桶水上来，把家里地面泼两遍能凉快些。
铁蛋拎着两个西瓜进来，他自掏腰包买来孝敬主子的。
一个丢进井里，一个放到堂屋角落处。
瞧瞧人家铁蛋……文歆婉话说到一半，一个响雷在天边炸响。
小翠和铁蛋同时冲进屋里，一人搂着主子一条胳膊，吓得差点哭出来。
本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半大的孩子胆子又小，雷电闪一回便往后缩一次。
雷公电母怕什么，你们知道么？文歆婉不慌不忙。
两人猛摇头。
怕孙猴子，他扛着金箍棒正在赶来的路上。
待会儿有雷公电母好果子吃。
孙猴子是谁？两人坐直身子来了兴致，不像刚才那般害怕。
他呀，就是天不怕地不怕，遇神杀神遇鬼杀鬼遇妖撕妖的齐天大圣。
你们听，雷声越来越小，就是被他赶跑了。
文歆婉编着生涩的故事，把两个人听得一愣一愣。
特别是小翠，她已经跑到门口在额头上搭起凉棚，想看看孙猴子长啥样。
傻姑娘，人家在云里打，不可能让咱们这些凡人瞧见。
那你怎么知道，你看见过？小翠紧追不放。
文歆婉心说编一个瞎话就要用无数个瞎话来圆谎，这回自己总算是深有体会了。
神仙也有失误的时候，被人瞧见一回不就一传十，十传百，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
文歆婉绞尽脑汁，措辞慎之又慎，生怕小翠继续问下去。
恰巧一场大雨喷泄而下，小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在屋檐下蹦蹦跳跳，欢迎这场期待已久的暴雨。
不到一盏茶工夫，雨水冲刷着院里的泥土，汇成一条条浑浊的水流灌入挖好的排水沟里。
大门口有个男人在躲雨。
小翠说话间打伞过去瞧是什么人。
呵，这是一个乞丐，浑身散发着难闻的馊味。
他坐在门边打盹，似乎对飘进来的雨水浑然不觉。
文歆婉一眼认出他是丁仪的前夫李旭元，如今落魄成这副模样，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李旭元听到开门声，揉了揉眼睛往上看，看到小翠稚嫩的小脸。
姑娘，我想讨口水喝。
等着。
小翠转身回屋舀一瓢水出来。
李旭元一口气喝下满满一瓢水，抹了抹嘴角，又问有没有剩饭剩菜，他饿极了。
小翠回头望一眼主子，文歆婉背对着她说家里没有剩饭，请公子到别处问问。
李旭元扶门框站起来，指着被雨水灌满的井口说：能不能分我半个西瓜，我饿的实在太难受了。
这是铁蛋给我买的，外人不许吃。
文歆婉语气生硬。
罢了罢了，今日遇着狠心肠的人了。
李旭元看雨势渐小，边摇头边往前走。
小翠从来没见过主子如此斤斤计较，明明家里有剩饭，偏偏不肯拿出来施舍给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往后但凡是年轻男子上门讨饭概不理会，懂？文歆婉眼神犀利，仿佛一把激光枪扫射两个下人。
懂！二人汗颜。
铁蛋跑进小雨中把井口的西瓜捞起来，切成小块端到主子面前。
文歆婉拿起一块往嘴里送，这时候的西瓜真甜，赛过初恋比蜜甜。
她把盘子推到小翠面前，大家一块尝尝。
主仆三人有说有笑，小翠更是不停夸西瓜买得好，比家里种的好吃。
吃完西瓜太阳又出来了，炙热的阳光烘烤着湿润的大地。
主仆各自回屋睡午觉，准备睡到太阳下山再起来。
睡下差不多一个时辰，后院传来脚步声。
文歆婉恍惚间爬起来，透过窗户看到一个人影闪过。
她戴上纱巾，不紧不慢走向人影跑的方向。
厨房有动静……一个邋遢的男人正把手一次次伸进锅里，抓起米饭往嘴里塞。
猛然发现灶台上有剩菜，端起盘子几口吞下去。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去的时候记得关门。
文歆婉在他身后说。
男人回过头，发现根本没人。
继续跟饿死鬼一样掏锅，忽然，他沾满饭粒的手忽然停下来，把头埋在臂弯里偷偷哭泣。
小翠被哭声吵醒，问主子有没有听到怪异的声音。
文歆婉说她可能做梦了，家里哪来的怪声音。
文歆婉自己却分明清晰听到男人出厨房关上后门，吱呀一声之后，家里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