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归这话,说得十分郑重。
祝以茉突然反应过来,又是她误会了。
顾念归并不是喜怒无常,而是在对待医学专业的事情上,非常认真,所以阿介擅自下双倍药量的时候他才会生气地打对方一巴掌。
这就好像是医学院的教授,在告诫不靠谱的学生一样。
他不是讨厌谁、针对谁,是怕对方乱来的行为,伤害到患者。
顾念归是个非常好的大夫,搞医学的就需要他这样的严谨和较真。
祝以茉是很佩服这种人的。
在其他的事情上,顾念归就很宽容,并且不那么在意礼数。
他跟祝以茉一样不修边幅,地上灰都不拍,就毫无仪态地坐在台阶上,也无所谓。
但他的腰背却挺得笔直,颇有名门正派的风骨。
祝以茉愣了一下,心里想到了一个地方。
顾念归这行事作风,像是从那里出来的。
祝以茉想再试探一下,正斟酌用词的时候,顾念归突然站了起来,莞尔笑道。
你内伤是已经好了,但以后,总会有头疼脑热要来寻老夫的时候,讳疾忌医也没用,把药倒了也没用。
呵呵,我谢谢您嘞。
果然,顾念归是探出来她没有好好吃药了,但这话听着也太不吉利了,这是来自医生的诅咒吗?除了偷偷倒药这件小事以外,她还有哪里得罪他了?莫不是顾念归认为,她曾经让沈言玦醒过来了,就是半个同行,所以要抢走他的饭碗了?祝以茉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然后还是起身要送他了。
他们还没有走出门,小圆突然追了出来。
顾老,您要的桂花糕!顾念归方才其实只是闻到味道就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要贪祝以茉的吃食,没想到厨房里的小圆听到了,也上心了。
桂花糕刚出锅,您拿着小心些,别烫着了。
小圆出来得匆忙,只来得及用隔热的厚布条把桂花糕包上,自己脸上的面粉印子都没来得及擦。
回去之后就打开,等凉了再吃味道更好,您……我看您也不像好甜食的,就不另外给您配桂花酱了。
小圆的意思很委婉,但顾念归还是听懂了,祝以茉也听懂了。
她这是在侧面提醒他,善意又体贴。
别给他配,这把年纪了还吃那么甜的,容易糖尿……咳,对身体不好!祝以茉就直接说出来了,说完也不继续送顾念归了,伸手把小圆往回拉,一边走一边小声念叨道。
我那上好的桂花酱,谁都不许给呀!我的!我独一份的!阿林都不给!江宣林还在台阶上玩草,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姑姑我要吃!小孩子也少吃那么甜的!容易蛀牙!祝以茉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跑,想把桂花酱藏起来,但是江宣林已经跟着跑进来了。
顾念归远远地看着,听着那里面鸡飞狗跳的动静,心里突然涌上了一丝哀思。
他又看了看手上包好的桂花糕,微微笑了笑,转身走了。
祝以茉和江宣林在桂花糕凉透之前已经瓜分完了,四仰八叉地在院子里晒太阳。
准确得说,是晒夕阳。
春风拂面,不热不燥,吃饱喝足,人生一大快事。
枯藤老树昏鸦,虽然没有空调wifi西瓜,但有葛优同款沙发。
祝以茉一下子躺倒在了凉亭中间的软垫上。
夕阳西下,我就往上一趴!二趴!江宣林一个小起跳扑到了祝以茉的怀里。
哎呀我的胃!太饱了!小坏蛋你给我撞吐啦!祝以茉把怀里的小脑袋揉了半天。
傻孩子,怎么就二趴上了呢?比你小舅舅那个轴轴还二吗?江宣林是听不懂的,现在旁边也没有别人,祝以茉就自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她可太喜欢挤对沈语琛呀。
尤其是有时候她说的话,他听不懂,就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迷茫。
看高冷男神发懵,实在太有意思了。
有时候沈语琛还真的认真地发问,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把祝以茉给乐坏了!逗美人的快乐,没经历过是不懂的!祝以茉看着天色,估计着快到下班点儿了,沈语琛应该快回来了。
她要不要带着小宝贝去门口等他玩呢?可惜他们刚才把桂花糕吃完了,不然还能拿着去献宝呢?祝以茉觉得自己是去调戏沈语琛的,不能给钱也得给点儿别的东西,不然老是白瓢,她有点儿‘罪恶感’。
正在祝以茉苦思冥想她这里还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送给沈语琛的时候,沐栖幽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祝姑娘,庄主有请。
沈言玦这几日,总是邀她去吃饭,祝以茉笑称他为‘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哥哥’,可对沈言玦,她是不敢动一点歪心思的。
一是因为那是汪采荷的男神,她不肖想有主的男人,二是因为,沈语琛是人间妄想,沈言玦就是人间想也不敢想。
她祝以茉是人间清醒,对沈言玦,她连CP都不敢萌,就算对象是汪采荷,祝以茉也觉得,他们更像是粉丝喜欢爱豆一样,并不是对等的男女之情。
在祝以茉心里,沈言玦是活菩萨,就应该是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她不能瞎给他拉郎配、拉娘配,萌CP都觉得是在亵渎他,她不太敢。
可是沈语琛,好像江家每一个长得好看的她都已经给他安插过一遍了。
尤其是和眼前这位,目前是祝以茉嗑得最凶的。
沈语琛和沐栖幽,竹马竹马、形影不离的,从小一起练功,长大了以后一个为一方安宁守着城,另一个为他能安心就守着家什么的,很好嗑呀!沐栖幽被祝以茉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浑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不适感,他连忙打断了她的视奸。
祝姑娘,庄主和二少爷,都在议事厅等着您。
议事厅?祝以茉这就反应过来,不是请吃饭了。
有客人?是杜家的大少爷来了。
沐栖幽如实说道。
杜欣若的长兄,杜辞伤。
看样子,杜欣若她爹没来,是因为丢不起那张老脸哦。
祝以茉这些天把杜家的事情打听了一下,心里大概有数。
杜欣若的爹,是杜家现任家主,青龙七宿之一角宿‘角木蛟’的城主。
杜辞伤是杜欣若同父异母的兄长,在角宿好似有些建树,也很有手段,颇得人心,他爹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应该是能继承未来城主之位的。
让祝以茉有些在意的是,这个杜辞伤和沈语琛师出同门,但不知道关系如何。
如果关系好,他却纵容亲妹在执明山庄闹这么一出,实在难辞其咎,就算之前关系再好,也得闹掰。
可如果关系不好,出了这样有伤风化的事情,他还上门来要人,肯定看不到好脸色,简直自讨没趣。
这横竖不是什么值得争抢的好差事,杜辞伤肯定不会是主动提议要来的。
估计是他们家没人愿意来,杜欣若的爹自己丢不起那张老脸才指派儿子来,对外还能说,杜辞伤是来沈家看同师门的沈语琛。
祝以茉微微抿唇,知道不是杜家家主亲自造访,还是这么清清冷冷,一点风声没透偷偷来的,看来是想私了。
下蛊这事儿虽然未遂,但不算小事,可如果想私了,也不是不行。
沈家目前的状况,外面太多双眼睛盯着了,不适合把事情闹大,但如果杜家想翻篇儿,是肯定要大出血一次的。
祝以茉心里瞬间就痛快了,并且寻思着能不能在这件事上给自己捞点儿好处。
她这么一想,就把带娃工作扔给了沐栖幽,自己独自去了议事厅。
议事厅里,静地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沈言玦自然是坐在主位上的,沐清影抱着剑在他的椅子边立着,沈语琛在沈言玦的另外一边坐着,虽然没拿武器,好像不太危险,可眼神十分犀利,换了一般人被他这么望着,只怕早就落荒而逃了。
比如杜辞伤身边的小侍从,被沈语琛的目光扫到,腿都打哆嗦了。
杜辞伤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既已谈妥,辞伤也就不打扰了。
他这话说完,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悠闲地喝了一口茶。
沈言玦也不急着送客,只是微微歪过头看了沐清影一眼,对方就后退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沐清影把杜欣若带了上来。
沈家虽然把她关在水牢里,但到底顾忌她是世家子弟,也不会虐待她,该给的吃食都没少,甚至连睡的地方都比其他人要好。
可杜欣若还是肉眼可见的瘦了,并且发髻凌乱、蓬头垢面,原本还算清丽的面容,此时乍一看却像个女鬼一般。
哥哥!她喊得十分委屈,甚至一看到杜辞伤就想哭,可刚跑到跟前,被对方一瞪眼,又不敢动了,可怜兮兮地站着。
祝以茉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场画面。
并且因为她进来的动静,杜欣若转头看过来,发现了她,立即像个小兽一样要朝她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