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官的妙计就是又威胁了一次监视他的暗卫,那暗卫委委屈屈还不敢回嘴,稍有不愿意,狗官要么以死相逼,要么就搬出黎民苍生来。
那伙黑衣人哪儿敢担上这么个罪名,捏着鼻子分了一伙人去追踪。
要不说人家能干监视人的活儿呢。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那黑衣人就回来了。
只是尽管蒙着面,连迟都能瞧见他脸上的忧心忡忡。
我的人一路追踪,发现这些鸟往北飞进了树林之后又绕了回来,在佛觉寺的后舍发现了它们的踪迹。
佛觉寺的后舍?那是僧人和香客留宿的地方。
可曾搜查过?那黑衣人摇摇头,人多眼杂,不过北边第三间屋顶上鸟粪最多。
多谢!连迟吼了一声,疾驰而去。
没想到这下毒的人竟然一直藏在庙里!是庙里的和尚还是外头的香客?亦或是患有鼠疫的村民?短短几步路间,连迟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她光顾着脑子,倒是忘记了脚下。
在后舍拱门处跟一个人撞了满怀,药材散落了一地。
小迟迟!怎么这么毛毛躁躁?要是把李大夫撞出个好歹来,谁来治鼠疫?冬叔满口的嗔怪,心疼地扶起了连迟对面的女人。
李大夫?连迟迟揉揉屁股,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看着年纪已经过了四十,但保养得当,皮肤细腻光滑,一双纤纤玉手丝毫没有皱纹。
连迟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她的脸,总觉得有些奇怪。
那李大夫倒是很温和,连捕快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儿啊?连迟看她正巧是从后舍出来的,随即问道,后舍住的是什么人?住的都是一些留宿的香客,不过佛觉寺法会办完后,他们都陆续走了。
李大夫轻声细语的,连捕快是要找什么人?连迟笑了笑,瞥了眼冬叔正挽着李大夫的手,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还没等她说话呢,后头就传来周五雷中气十足的吼叫。
连捕快,那下毒的人抓到没!什么?!没想到冬叔的声音比周五雷的还要大,你们要来抓下毒的人?连迟瞪了这俩老小子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大惊小怪就不怕凶手听到动静跑了?她顾不得他俩,飞速跑往后舍,北边第三间屋子,嘭的一声抬脚就踹。
里面早已空无一人,连迟一摸桌子上的茶盏,还是温的,看来人刚走不远。
她看了狗官一眼,狗官立马心神领会,抬脚往外走,还不忘顺走了连迟的匕首。
周五雷知道,狗官这是又要用匕首自杀威胁黑衣人。
他知道自己方才失言,立刻殷勤地找来专门管后院的小和尚,领到连迟跟前,连、连捕快,这位小师傅专门管香客住宿,咱们、咱们可以问问他……连迟知道周五雷也是好心办坏事,不与他计较,仔细盘问了一遍小和尚。
这北边第三间住的是个女施主,看上去年纪与李大夫一般大,是在开法会的时候住进来的,一直住到现在,先前也没说要走,不知怎么今日人不见了……小师傅,为何你会说跟李大夫看起来一样大?人是不会无缘无故随意将两个人作比较的,除非他曾经见过这两个人同时出现过。
那小和尚懵懵懂懂的,我、我也不知道,就是顺嘴说出来了。
不过李大夫好像跟这位女施主关系还行——是说过几句话。
李大夫不疾不徐道,今日她跟我讨了老君神明散,我瞧她面色有些憔悴,就为她把了把脉。
连迟没做声,她将屋子快速翻查了一遍,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心里正惋惜时,瞥到盖着盖子的茶杯,突然心思一动。
伸手将那盖子打开,赫然发现这泡的不是茶,一小片圆圆的黄色浮在杯中,连迟瞳孔骤然紧缩,这是刺梨……刺梨是贵州府独有的特产,而刺梨泡茶也是云贵人最喜欢的法子,既能解酒,又能治疗脾胃虚弱,自然了,也是她那便宜师叔最喜欢的茶饮。
这房里可是泡了两杯茶,连迟顿时觉得脑瓜子嗡嗡疼,难不成师父也出山了?想什么呢?狗官捏捏连迟的耳朵,冲她使了个眼色,连迟心里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看来黑衣人有了回应,忧的是万一真把她那便宜师叔给逮住了可咋办。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跟着狗官出了门,走到僻静地儿,狗官才幽幽道,人没抓到,混入游行的人群里,跟丢了。
游行?城中百姓全部上街抗议,要求开放城门,放他们离开这座毒城,还喊着要咱们把佛觉寺的人也都放出来,否则要活吃了周五雷。
这会他们应该到大门口了。
跟上来的周五雷白眼一翻,差点吓得要晕过去。
六宝,拖也要把周大人给我拖到门口去。
狗官眼神里罕见地有些担忧,看来是有人故意煽动……明明之前局势已经稳定了,老君神明散也都挨家挨户发了,怎么会突然闹起来。
虽然对封城不满,可城中的百姓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平日里都生怕得罪官家,如果不是有人从中游说煽动,他们怎么可能敢出来?门外俨然已经传来阵阵吼声,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我们不要等死!放人放人!连迟觑着眼从门缝里头偷看,嚯,满满当当,少说也有上百人。
不能让他们这么聚集,鼠疫好不容易控制起来。
连迟推了一把周五雷,你出去拖延时间,六宝跟我去逮住几个带头闹事的!擒贼先擒王,捉住这些领头闹事的,剩下的就是一盘散沙。
我、我、我怎么说?周五雷慌慌张张的,他哪儿见过这场面,甜水镇一个镇加起来都不到三百人。
很简单。
连迟手脚麻利打开门。
上半段先像哄你小妾一样,下半段就跟训你儿子一样,保管有用!话音刚落,她就一脚把周五雷给踹了出去。
第124章 金钱美女不下水,花言巧语不受骗周五雷还没来得及琢磨透连迟的话呢,人就被推了出去。
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就看到台阶下乌央乌央围了一群人,个个凶神恶煞一般,眼里写满蚀骨的恨意。
邹成领着几个衙役组成人墙,好不容易堪堪控制住人潮。
就是他!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声,他就是上头派来的狗官!就是他说要封城的!这句话就跟在人群中扔了个炸药筒,瞬间点燃了他们的怒火。
狗官!打死他!打死他!……吼声震天动地,邹成明显要支撑不住。
周五雷人慌了,脑子倒是机灵起来,想起方才连迟说的话,要先像哄小妾一样……我错了!宝贝们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周五雷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台阶上。
但是我真的是为了你们好啊!周五雷越说越委屈,还掉了几滴猫泪呢,这鼠疫要人命啊宝贝们!封城实在是无奈之举啊!发生在咱们佛觉县就得在咱们佛觉县解决,不能连累旁的县的宝贝们啊!我知道宝贝们着急,但是我周五雷在这呢!与鼠疫病人同吃同住,我绝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请宝贝们再给我一点时间!周五雷一边嚎一边还哐哐抽自己嘴巴子。
佛觉寺的老百姓哪儿见过这个阵势,一个知府跪在自己面前抽自己耳刮子,还一口一口一个宝贝叫着自己。
登时都傻了眼不敢动了。
看他说得也挺情真意切的……是啊,他说得对,咱们不能祸害旁的乡亲啊。
要不就再等几天?……众人不禁议论纷纷,连迟躲在院墙上拍拍六宝,左边两个衣服太新,后边跟着的三个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就这五个,一会儿趁乱逮住!随即两人也混入了人群。
连迟窝在人群里故意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咱们就再相信周大人一次!人家再怎么样也是朝廷的人!六宝紧随其后,对!咱们别被人当枪使了!台上的周五雷收到暗示,一个轱辘爬了起来,眉毛一扬,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倒是有了几分当官的气势,变脸之快快到台下村民们都没反应过来。
这次游行示威必然有人在背后唆使,只要大家能看在周某的面子上,好生回去,我定然不会追究,并且走前每个人还能领一副老君神明散回去,这神明散可是精贵得很,希望大家好生珍惜……这是周五雷教训他那小儿子惯用的法子,爹知道你今天爬树贪玩了,但是若你能为了你爹抄上一篇三字经,你爹非但不跟你计较还送你个小泥人,这小泥人可是爹走了好远给你买回来的。
这么一说,既能加深孩子的罪恶感,还能让他觉得自己对他多么好,最重要的是,达到你最初想要的目的,便是抄写三字经。
若是你干巴巴地说,今日你爬树了,爹要惩罚你抄三字经,这小孩儿多半会哇哇大哭还觉得委屈透了。
果不其然,人群中已经开始议论,觉得周五雷是个大大的好官了。
连迟和六宝也以雷霆之势捉住了闹事的几个人,其中两个见情势不对想跑,连迟急忙追了出去,可没走几步,她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跟上次在围剿凤阳帮的时候感觉是一样的。
那次……连迟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的院墙,院墙上端露出了一支箭头,在烈阳下闪着阴冷的寒光,她知道,在那里埋伏着一个高手,一个射箭高手。
连迟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压迫感,透过箭头袭入她的四肢百骸,她动也不敢动,脑门上全是冷汗。
事已至此,只能看看到底是那人的箭快,还是她的腿快,连迟暗暗吸了一口气,刚要抬脚,一个人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来人依旧是一身玄衣,窄腰宽肩,身姿挺拔,墨色长发一丝不苟束于脑后,好似隔壁铁匠铺子卖得上好黑色玄铁,冰冷孤傲,让人害怕。
头儿?连迟惊叹一声,你怎么来了?肖歧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对面。
头儿,那边有——连迟本想提醒他那边有弓箭手,可她发现自从肖歧出现后,对面的压迫感突然就消失了,是人走了?连迟刚想追上去瞧瞧,就听见肖歧冷笑了一声,语气阴鸷偏执,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吗?啊?连迟吓了一跳,她觉得肖歧好像变了很多,以前虽说冷酷,可绝不无情。
如今整张脸都闪着阴寒的光,连迟甚至能感受到他周身浓郁的杀戮之气。
她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干干地笑了一声,凌千户呢?他也来了吗?他死了。
肖歧面无表情,神色毫无波动,仿佛在说路边的小猫小狗死了一样漠然。
怎么会……连迟往肖歧身后看去,却只看到了柳思,而柳思的左边的袖子却是空空如也。
你们这是怎么了?连迟觉得心里登时透不过气来。
在你走后,我们被一伙黑衣人偷袭。
柳思的脸上甚至还有几道剑痕,凌飞和剩下的几个兄弟为了保护我跟头儿,都死了。
与肖歧的平静不同,柳思眼里皆是滔天的恨意!到底是什么人?查到了吗?连迟实在想不通,到底是谁一次又一次地要杀锦衣卫,要杀肖歧?不,不是杀肖歧,连迟想到上次凤阳帮的那支箭,分明就是冲自己来的。
这个人是要杀光所有肖歧珍视的人。
这次围墙背后的箭头也是冲自己而来!连迟脑子飞速转动,围墙背后的人肯定是跟闹事的人是一伙的!我去审!不用。
肖歧神色冷漠,不是一批人,不劳费。
怎么跟自己这么客气了……而且他怎么知道不是一批人?小歧歧!冬叔在偏门招了招手,快来快来,等你好久了!肖歧和柳思迅速离去,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施舍给连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