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萦在屏风外手忙脚乱地掏帕子擦鼻血。
仰头。
温和的话语落在她耳边,下一刻,小脸被人抬起,被迫看向少年。
冰凉的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鼻尖,少年神色认真,动作轻柔,像是在擦拭一件瓷器。
咳,我、我经常这样,天一热就流鼻血,习惯了。
魏萦尴尬地解释。
嗯。
少年静静听着,眼睛含笑。
听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
魏萦没办法低头,只能转移话题缓解尴尬。
嗯,伤了手臂,无甚大碍。
可我闻到好重的血腥味魏萦蹙眉问,有些担心。
别人的。
上官瑾停下擦拭,琉璃般的眸子看定她,脸上逐渐浮现愉悦的笑意,担心我?你少自作多情了。
魏萦强装镇定地试图拂开他的手,我是怕守望门寡。
别动,还要敷一下才行。
上官瑾一手环上她的腰。
一时间,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上官瑾就这样低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手里拿着帕子敷在她鼻子上。
魏萦尴尬地握着拳,眼珠乱转,就是不敢看他。
心口砰砰砰直跳,后背直冒汗。
那个,我给你备了份礼物,恭贺你即将及冠。
魏萦突然出声打破尴尬的寂静,等回府我拿给你。
上官瑾柔柔看着她,没说话,但从他舒展的眉目中能看出,他很开心。
加冠礼暂时办不成了,可能要拖到年后了。
过了一会儿,上官瑾突然开口道。
为什么?魏萦纳闷。
我最近会很忙,有伙贼人四处流窜作案,专挑高门大户杀人劫掠,来去无踪,已经祸及好几个州县。
如今,上京城周边也出现了他们的足迹。
抓贼人不应该是金吾卫的事吗?那伙贼人,训练有素,武功兵器都是按照军中所造,似乎有人在暗中屯兵。
圣上下令,必须要查出背后之人。
上官瑾取下帕子,放到水盆里。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坚持要同我一道回去。
魏萦追问。
不是。
上官瑾似笑非笑,我只是觉得顺路。
魏萦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又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我只是想着,接下来估计要好久见不到你。
所以在能见的时候,就多见一见。
少年的情话突如其来,从头顶鹅毛一样轻柔落在耳边。
魏萦嘴上哼了一声,脸却开始发热。
明日,我与你一同呆在马车里,可好?魏萦转头,看到他眸中促狭的笑意,羞恼地啐了一口,挣开他的手臂快步出了门。
她从院中走过,没有看到头顶枝繁叶茂的树冠中,藏着两个人。
蔚五和赢七躲在树上,将屋里的对话从头听到尾。
主子铁树开花,真是太精彩了。
赢七脸上挂着得逞的笑,要不是他故意挑主子沐浴的时候去禀告县主,哪能看到这些精彩呢?大人为何不告诉县主,咱们发现有人暗中要对她下手?蔚五一脸纳闷。
她不需要知道这些。
上官瑾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正站在房檐下。
二人飞身下来,抱拳行礼。
以后不要擅作主张。
上官瑾淡淡撇了赢七一眼,目光说不出是赞赏还是责备,转身出了院子。
主子竟然没有罚你哎。
蔚五捅了捅赢七。
你懂个屁!赢七啐他。
第二日,上官瑾果真弃马进了马车,飞霜和听雨几个俱是很有眼色地跟在马车外面,只留二人单独在车里。
你……魏萦扶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堂堂大理寺少卿,你都不要面子的吗?当着那么多下属的面,居然进了女子的马车。
我受伤了。
上官瑾一脸心安理得。
马车本来能坐下好几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进来,就显得特别拥挤。
长臂一捞,左躲右躲的魏萦就被迫进了他的怀里。
你老实点!魏萦气得锤他。
这人如今是越发得寸进尺了。
上官瑾低低笑出声,靠着车壁,静静闭目养神。
半月后是你的生辰,我会尽量赶回来的,等我。
半晌,他开口道。
魏萦刚要开口问他怎么知道的,想起姻缘树下他流利写下二人的生辰,分明是已经记在心里了,心里顿时泛起一丝微微的甜。
想必叔父婶婶会在那日给我办及笄礼。
魏萦瞥他,要是不许嫁,这就是个简单的生辰,如今,却要被及笄礼抢了风头。
大昇朝女子十五岁及笄,但只有许了嫁地才会办及笄礼。
嗯。
那就恭喜县主,及时许了嫁,生辰和及笄一同办了,一举两得。
上官瑾故意打趣。
那也恭喜上官大人,还未及冠就要娶媳妇了。
魏萦瞪他一眼,不甘示弱。
同喜。
少年闭眼靠着车壁,脸上带着笑意,脸颊边的酒窝立时浮现。
魏萦看得有些晃神,只觉得这人好似比原来还要耐看些。
你昨晚上没睡好吗?怎么看上去这么疲累?魏萦疑惑。
嗯。
上官瑾下意识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低头贴上她的脸颊。
他确实一夜未睡,带人守在她的禅院外一整晚。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差点就人掳走了。
那些人擅长使暗器,打扮奇特,招式也诡异,他留下的暗卫重伤了好几个,才堪堪将人逼退。
他一得知此事,便立刻赶了回来。
那些人听到动静,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不放心,还是在她院子外守了一夜。
魏萦见他眉头微蹙,以为他真是有些不舒服,于是老老实实的任他抱着。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依偎着回了国公府。
下了马车,魏萦正要回院子,被上官瑾拉住手腕。
近日外面不太平,无事不要出门了,生辰那日,人多手杂,接人接物都要多多留意,别被人钻了空子。
上官瑾轻声嘱咐。
嗯。
魏萦乖巧的点头,你在外面,也小心点。
上官瑾眼眸含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随后放开。
转身便匆匆骑马走了。
魏萦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转眼便到魏萦的十五岁生辰前一天晚上。
魏萦特意去找了婶婶,问道;婶婶,不知您给萦萦取了什么字?谢氏拿出一张薛涛笺,只见上面写了一个樱字。
果然和上一世一样。
魏萦摇摇头。
婶婶,樱花脆弱,耐不住风霜雨雪,我不想要这个字。
其实不光是因为樱樱这个字不吉利,还因为,裴琅知道这个小字。
小字是女子最私密的名字,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知道。
裴琅知道她的小字,就像握住她的一个秘密一样。
那萦萦可有中意的字?谢氏温柔笑道。
家中兄弟都是从了‘金’,不若,婶婶也给我取个带金的字吧?咱们魏家人,本就该如金子一样,百折不催,火炼不化。
魏萦别有深意的说。
谢氏点头:是个好寓意。
然后略略沉吟,抬笔写下一个‘锦’字。
锦和瑾,可是同音呢。
魏萦想起那人,脸上略红,点头称好。
第二日,魏国公府宾客云集,举行了隆重的及笄礼。
魏国公对侄女的及笄礼那是相当重视,早就发了帖子,广邀世家女眷同来观礼。
魏萦便在众位宾客的注目下,郑重地跪拜加笄。
谢氏专门请了德高望重的云阳侯夫人当正宾,为魏萦加笄。
换了三次衣裙,跪拜三次,赐了字,这套繁琐冗长的礼仪流程才算接近尾声。
最后,魏萦发髻高挽,头戴赤金镶各色宝石的钗冠,身穿织锦大袖长裙礼服,依次对正宾、长辈、宾客揖礼,这才算是真正礼成,终于获准回房休息。
魏萦一进屋就躺倒贵妃榻上,对飞霜嚷道;累死了,幸亏我的生辰是八月,若是酷暑时节,穿这身层层叠叠的礼服,还不得热死去?飞霜赶紧上前帮她除钗冠,魏萦摆手道;不拆了,一会儿去午宴上还得重新穿戴,先让我眯一会儿,等会儿午宴开始,再叫醒我。
飞霜应了一声,收拾了一番,掀帘出屋,刚走出垂花门,抬头一望,惊叫道;姑爷?上官瑾一身玄色锦袍,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连夜赶路来的。
他手里拿着个木匣,开口便问:你家主子呢?飞霜刚要说主子睡了,转而一想,笑道;主子喊累,刚进屋,姑爷要不进屋去看看。
不是还拿了生辰礼吗?还是当面送比较好。
上官瑾眉目舒展,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家主子平日最看重你,看来是有道理的。
说完,便抬脚进了院子。
魏萦的绣阁是个两层小楼,二楼是卧房,一楼是平日充作书房和待客的花厅,一幅苏绣十二扇绣仕女屏风后,是临时休憩的内室。
上官瑾进了屋,只觉暗香浮动,雅室幽静,他略略打量,便绕步到屏风后,只见帷幔垂地,轩窗明净,窗下的贵妃榻上,身穿茜色礼服的少女正侧卧酣睡。
少年的眸子顿时含了笑意,生出几许缱绻柔情,心道:这个小懒猫,当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