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开的空调比教室冷一些，氛围却如火一般焦灼。
妈妈帮你报补习班，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现在这么多孩子都在上课，你落下了该怎么办啊？办公室门口围着很多人，凌清莹没有他们高，只能借着人群的空隙往前挤。
刚挤进一小点儿，凌清莹就看到了办公室散落一地的资料。
训话的声音莫名熟悉。
这不是刚刚在五楼见到过的人吗？凌清莹睁大了双眼。
原来不是她看错了，那个搂着男人的女人，就是顾哲霖妈妈。
那散落的资料又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顾哲霖却已经比顾母高了半个头，只见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顾母面前，双目毫无表情，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正在一开一合训斥着自己的嘴巴。
还没闹够？顾母似乎是骂累了：求你不要学你爸。
没闹够。
顾哲霖扯了扯嘴角，目光游移间，他无意中发现了人群中的凌清莹。
他的身子僵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复正常。
你怎么这么固执？别以为你考上了一中，就能在家整天干那些不务正业的玩意。
顾母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想法，单纯地以为是小孩子不想要上补习班。
联想到这几天在家里彻夜打游戏的顾哲霖，顾母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行啊，我不管你了！顾哲霖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上不就行了？能多看看她，也挺好。
最主要的是，省的他再见到那个男人。
他的一生就这样了，不是么？——顾哲霖本来是初升高A班，可是在他本人的要求下，被调配到了凌清莹所在的B班。
彼时凌清莹正在上生物课，一听见一声剧烈的推门声，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生物老师也不例外。
是顾哲霖同学吧，欢迎来到B班，随便找个座位坐下吧。
生物老师不敢表现地太凶狠。
他怕面前这个看起来深沉的男孩像办公室里头一样发疯。
顾哲霖朝生物老师点点头，悠哉地往教室后方走。
一双修长的腿，根本看不出落下的残疾。
看来他恢复地很好。
顾哲霖的视线对上了凌清莹的眼眸，很快离开，仿佛二人只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
凌清莹眼睁睁看着顾哲霖路过，他的衣摆，带来一阵清凉的风。
她不禁联想到长大成年后来看望自己的顾哲霖。
他究竟什么意思？她看不懂。
这一刻，凌清莹希望自己的读心术，能够看眼睛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可惜——她没有这个能力。
——顾哲霖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坐下。
这里刚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凌清莹的后脑勺，没有前排同学脑袋的遮挡。
顾哲霖对这个座位很满意。
高中的知识很简单，他不需要学。
他看着她漂亮的后脑勺，渐渐出了神。
——他看到了，也一直知道。
家里添置的一件件衣服，家里新换上的电视机，还有这次的补习费用，都是那个男人的手笔吧。
从家里的电脑中，顾哲霖发现了母亲的秘密。
在外人看来，他们母子二人关系不错，可是他们不知道，他的母亲，一直把他当成噩梦。
他忘不了自己从电脑中看到的二人的聊天记录。
他的亲生母亲说：看到他的残缺，我就会想起那个没有责任心的人。
因为他，我晚上连连做着噩梦。
她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
然后她想要嫁给他。
他是什么东西，只会增加别人的厌恶罢了，没有人会喜欢他。
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因为自己做着噩梦，彻夜彻夜睡不着。
在她眼中，他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坏人，是一个让她记起噩梦的坏人。
也是，他本来就坏。
——顾哲霖睡着了。
空调的风呼呼地吹，窗户边的白色窗帘轻微地摆动。
生物老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课，他在底下堂而皇之地睡觉。
顾哲霖的脑袋靠着右手的胳膊，整个脑袋趴在整洁的桌面上，墨色的刘海随着空调风轻轻摇动。
老师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切。
他有些震惊，没想到课堂上竟然还有像顾哲霖这样堂而皇之睡觉的人。
他刚想要出声提醒，可是一想到他在办公室凶神恶煞的表情，欲言又止。
算了——下课和补习班班主任联系吧。
他挺害怕他突然和在办公室甩书那样发疯。
——凌清莹写完最后一个字，下课铃正好响了起来。
生物老师拿起讲台上的水杯，大口灌下了下去。
凌清莹，你来一下。
凌清莹朝老师点点头，走上前去。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生物课代表了，生物老师挺看好凌清莹这种规规矩矩的好学生，邀请凌清莹当生物课代表。
凌清莹自然是同意了。
她拿了厚厚的一叠卷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今天的生物作业？莫语枫是刚刚电梯里那男孩，他坐在凌清莹边上。
看到凌清莹抱着的卷子，他站起来就要帮忙。
我来帮你发吧。
谢了。
凌清莹递给莫语枫一半卷子，欣然同意。
——顾哲霖睡得很死，连下课铃声都没有把他吵醒。
可是这沙沙的试卷的声音，却成功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他没有马上起来，而是继续闭目养神。
凌清莹发的那一半正好是顾哲霖那一组。
他昔日的桃花眼紧紧地闭着，眉宇之间少了杀气，安详而又柔和。
羽睫浓厚，在略显苍白的脸上倒映出长长的阴影，很是好看。
凌清莹愣了一下。
刚想将手中的试卷直接放到他桌上，可是却发现他趴着占据了三分之二的桌面，这样直接放在桌上，试卷一定会被风吹到地上。
顾哲霖？凌清莹企图唤醒正在睡觉的顾哲霖。
空气静默的几秒，没人应她。
她想了想，直接掠过他，发下一个同学去了。
等他醒了，她再把试卷给他吧。
她想。
不过，他回家会写卷子么？——生物课之后是数学课。
凌清莹看了眼熟悉的书，没听进去课。
坐在后排的顾哲霖在上课铃响后就起来了，他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睁开了桃花眼。
他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她乌黑锃亮的马尾。
脑海中的记忆太过于沉重，以至于令他头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