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宝怏怏地带着大洋下山。
她想起第一次跟小九见面的情形:那时候小九还是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娃娃,而她也还是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女孩;这些年来,她不开心的时候、有困难的时候,总是第一个想起他;而他总是像个开心果一样,给她讲笑话,替她解闷。
这一切都结束了。
她失去了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好朋友。
大洋走在喜宝后面,一声不吭;他看见喜宝脸上怎么擦都擦不干的眼泪,也看见喜宝听到阿爷说出最后那句话时面如死灰的表情。
因为他的一念之差,竟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宝姐.....大洋欲言又止;怎么了?喜宝擦掉脸上的泪,扭头问大洋;我犯这么大的错误,你打我骂我都好,别不理我。
大洋的声音里有哭腔;打你骂你有什么用?喜宝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总是喜欢叹气;事已至此,就算怪你也晚了。
大洋沉默了一会儿,又好奇地问:那个阿爷就是传说中的千年人参吗?这件事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
大洋,你要记住,人参即便只是一棵草,他是一条生命,我们无权剥夺他们的生命。
那个李家河呢?他会不会死?不会的。
悬崖下面是一个水潭,他掉下去只会喝几口水,要不了他的命。
大洋其实还有很多问题,但他看见喜宝紧闭的嘴巴,想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喜宝,你可算回来了!王翠花抱着喜宝哭得稀里哗啦的;阿娘,让你担心了。
喜宝很惭愧,作为家里的老大,她好像没有起到好的作用,反而一次次让阿爹阿娘操心;回来就好。
王翠花拉着大洋的手:大洋,你记住这次的教训了吗?记住了。
大洋低着头闷闷地说道。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二娘家的三美。
三娘,你快去看看,阿娘要把大姐打死了!三美慌慌张张地拉着王翠花的手;王翠花心里一惊,顾不得细问,跟着三美就来到贺二柱的家里。
李九娘左手抱着小七,右手正使劲拉扯大美的头发;大美疼得嗷嗷直叫,大把大把的头发被李九娘扯了下来。
快松手!王翠花赶紧上前去拉开李九娘的手;到底因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李九娘怒气未消,把小七的衣服掀起来:你看你看,这就是死丫头干的好事!喜宝伸头去看,小七身上有大片青紫色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王翠花问道;都是这个死丫头打的!李九娘指着大美恨恨地说道:让她帮忙带弟弟,她就这样欺负弟弟!王翠花扭头看向大美:你阿娘说的是真的吗?小七身上的伤都是你打的?大美头发散乱,脸上还有肿起来的巴掌印,却倔强的一句话不说,只是恨恨地盯着李九娘;你看她那样,还不服气!李九娘掂起一根棍子,朝大美扔过去,正好砸在大美的头上;大美哎呦一声,捂着头蹲在地上。
王翠花急了:娃娃有错,你也不能照死里打她!打坏了怎么办?就是要打死她!打死她这个无情无义的死丫头!李九娘气得语无伦次:我半辈子才得了这一个儿子,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挫磨弟弟?喜宝,王翠花唤道:你把大美姐姐带到咱们家去。
喜宝乖巧地答应了;她走过去拉起大美的手,大美没有拒绝,顺从地跟着喜宝走了。
大美姐姐,小七身上的伤真的是你弄的吗?喜宝小心地问;就是我弄的。
大美把头一扬,满不在乎地说;小七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喜宝想不明白;就是因为他太可爱了,所有人都喜欢他,没有人把我当成一个人看,大美愤愤地说:阿娘每天都让我带小七,每天都带,我连一点儿自由的时间都没有。
大美顿了一下;几个妹妹每天出去玩,我就只能抱着娃娃,上茅房的时候还得把他放在身边。
阿娘说我是家里的老大,应该为家里分忧,那她有没有想过,我也是她的女儿呀。
大美说着说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喜宝手足无措,她对这个姐姐一直很惧怕,也许还是那次被推到河里留下的阴影;你怎么不跟二娘说呢?说了也没用。
阿娘只会说,她很忙很辛苦,可是她忙她辛苦又不是我造成的,她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娃娃呢?喜宝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娘一定要生那么多娃娃,而且非得要生个儿子才算;难道女儿就不是她的心肝宝贝了吗?难道女儿就不配有阿爹阿娘的疼爱了吗?难道女儿就得放弃自己的自由整天围着家里转吗?喜宝家可不是这样。
王翠花从来不说女儿跟儿子不一样这些话;她还嘱咐几个弟弟,一定得听宝姐的话;爹娘不在家的时候,宝姐就是他们的爹娘,要尊重她,要保护她。
所以喜宝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同样都是家里的娃娃,爹娘居然会偏爱某一个,践踏另一个;那你恨二娘吗?我恨死她了。
她若是不喜欢我,干嘛要把我生下来;既然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让我活得这么痛苦?大美撕扯着头发: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让阿娘这么讨厌我?喜宝拍拍大美的背:大美姐姐,不然你以后跟我们一起生活吧?我不要。
大美拒绝了:我要离开这个家,远远地离开这里,让阿爹阿娘后悔!她的眼神里有令人恐惧的光芒,喜宝看了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