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北淮留下这句话,便要退离大殿。
刚迈出两步,长乐冲出珠帘来,站在燕帝身边哭道:太师,那不是本宫做的!是……是她自己从船上落水的!贺北淮顿了一顿,未曾回头,只问:公主今日既称抱病,缘何又出现在楼船上?本宫……本宫突然好了,本宫只是想去看看。
那为何公主会与她一同落水?长乐说不出话来,求助的看向她皇兄。
彼时,她被贺北淮救上岸,人已经冻得昏昏沉沉,烤了半个时辰的火,才总算清醒过来。
她身为公主,哪受得了时月给她的奇耻大辱,睁开眼的第一时间,长乐便向燕帝告了状。
燕帝心疼妹妹,也想着帮妹妹出一口气。
结果倒好,屎盆子没扣到时月头上,反倒扣到了长乐的头上。
旁人不说话,贺北淮便启齿道:今日,与公主一起上楼船的,还有两名假装内监的禁卫,以及随侍公主的一名真内监。
公主在船上做了什么,要臣将这三人唤进来说明吗?长乐没想到贺北淮了解得一清二楚,豆大的泪珠子直往下落,哭嚷道:本宫没有伤害到她!是她推本宫下水在先!没有伤害?贺北淮慢慢侧过身,沉沉的眸锁定在长乐身上:她小产了,难道不算伤害?本宫……本宫……公主泡水过久,恐染风寒,还是及早回宫歇着罢。
这不敬的一语说完,贺北淮举步就走。
坐在马奈边上的少府萧颏按耐不住,冷冷道:首辅大人这是要功高欺主了吗?贺北淮足下一停。
马奈使劲儿冲萧颏递眼色,萧颏视若无睹,站起身说:公主的身份何等尊贵,竟让一介平民贱女推入了湖中,便是那女子小产又如何?这般冲撞公主,按律当斩!贺北淮默了默,看看此人,又看看燕帝:陛下以为如何?燕帝面如菜色:首、首辅救起长乐有功,功过相抵,还是……先为使者看诊重要。
臣,谢过陛下。
贺北淮又往前走。
没走几步,他转到萧颏跟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萧颏,说:明日……明日你要如何?!萧颏背部僵直,双手颤栗,哽着一口气,怒视贺北淮。
贺北淮幽幽道:早间巳时,贺某去少府家中做客,亲自泡一盏茶,敬少府今日的直言。
……殿中众人静静的目送贺北淮远离,到得那袭靛青常服消失在登龙道下,除李温以外的君臣,才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长乐放声大哭,摇晃着燕帝的手臂让他做主。
萧颏也跪于殿中,高声请求皇帝斩奸佞,正君威。
燕帝头疼脑胀,揉了好一会儿太阳穴,拍案怒道:一个二个,都不让朕省心!整日争来争去争来争去,朕看你们就该通通送到战场上,保命尚且来不及,且看有没有这心情争!言罢,燕帝也甩袖离殿。
长乐哭哭啼啼的跟在他身后,一干内监宫人也尾随撤走。
剩余的大臣站在贺北淮一派的,自不会多留。
萧颏则表情呆滞的坐在地上,两眼无光。
马奈摇头叹了口气,上前踢他一脚,骂道:你吃错药了?方才那情形,明眼人都清楚不能去触那狗贼的霉头,你偏要逞能。
逞什么能!你看不出连陛下都怵他两分吗?!我……萧颏张了张嘴,见李温站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凑到李温脚边,喊道:世叔!世叔您救救我吧!贺北淮那厮,向来说去谁的府里泡茶,那必然是屠人满门啊!世叔,我的小儿子才刚刚出生,您救一救我,救救我家里数十条人命吧!怎么救!马奈跟着走近道:槊城里三千校事,全是贺北淮的人。
这些年,为校事所杀的大臣,难道还少了?七大营……你调动七大营……你说什么疯话!无天子之令调七大营入王都,你是怕贺北淮抓不住咱们把柄,把咱们一网打尽吗?!那……萧颏涕泪横流:那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啊?世叔,我萧家也是跟随先帝征战过天下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贺北淮杀我全家啊!你有这觉悟早干什么去了?!马奈斥完这一句,随即恭恭敬敬的转向李相,道:老叔叔,他说得也对,咱们这些世家,都是随着先帝兴兵起家的,若是先帝还在,也不能看着咱们被贺北淮这厮欺辱到此等境地。
今次是萧颏心直口快,可他的出发点到底是为了咱们。
您看,好好一个削弱贺北淮的机会,竟被那女子小产给打乱了,也活该他贺北淮丧尽天良断子绝孙。
李温不悦的看马奈一眼。
马奈知晓他出身儒家,最是不喜他人这般口无遮拦,立刻掌了一遭自个儿的嘴,纠正道:是我说差了。
无论如何,还是请老叔叔替萧颏想想法子吧。
李温稍作沉吟,睨着萧颏道:你弟弟萧亥,老夫若是没记错,与柳家的大公子,似有些交情?萧颏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急着点头道:小弟确实与柳予平有私交。
嗯。
李温应下这一声,而后再不言语,由家仆搀着,慢慢行向了殿门。
萧颏不知所措的望着李温的背影,又仰起头看看马奈,问:马兄,世叔……他这是何意啊?马奈没好气:你这脑子,但凡不姓萧,都坐不到少府的位子上!叔叔还能是何意?柳予安不是向来同贺北淮交好吗?他敬重他家兄长,你赶紧趁夜让你弟弟去柳府走一趟,若是晚了,只怕赶不及让柳予安在明晨巳时前,替你当说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谢谢马兄,谢谢世叔!……。